永昌朝廷的聲勢雖然大不如前,但畢竟也是中原正統,永昌帝的詔令下達,自是布告天下。
尤其是在永昌帝刻意為之的情況下,更是很快就朝著大江南北傳播了過去。
而傳輸信息也是有時效性。
康樂郡郡守府中,鄭均並不知曉自己已經在永昌帝、秦王那裡掛了號,他還在令馮賀這個監軍修書報功,刻意誇大其詞,報了個殺兩通竅斬首三萬、俘虜六千,潰兵不知幾何呢。
斬首三萬,足夠牛了,一定能讓永昌皇帝眼前一亮!
鄭均在心中想著。
自鏡淵之戰後,已經過了六日。
這六日來,倒是沒什麼大事。
隻是將這些俘虜妥善押送回了博州康樂郡罷了。
來時隻需一二日,歸時則需六七日。
畢竟是押送俘虜,一旦速度快了,很容易出現俘虜潰散,從而衝散軍陣的情況,尤其是鄭均隻用了兩千一百人運送四千五百多的戰俘。
這可直接是一倍人,而且不少戰俘還是都有戰鬥力的。
而對於鄭均的命令,馮賀自然不會拒絕。
馮賀乃是神武年間的進士及第,文采自是過關,他立馬便揮毫筆墨寫了一篇戰報。
不過當他寫完,親眼見到八百裡加急的傳令兵迅速行離之後,倒是心中多有忐忑不安,不由低聲詢問鄭均道:“將軍,如此誇大戰果,是否有點……”
當然,馮賀也不是純潔的小白兔,什麼都不知道。
他自然是知道謊報軍功這種情況。
但是,
這次謊報軍功的對象,可是皇帝陛下啊!
馮賀膽子小,頂多倒倒信息差,欺騙皇帝還是頭一次,這能行嗎?
“不謊報軍情,怎麼升官發財?怎麼騙軍功、騙丹藥、騙銀子、騙糧草?”鄭均似乎對此事並不是十分擔憂,而是直接張口說道,“大家都在謊報軍情,你不謊報豈不是說明你不重要?”
沒有殺良冒功、吃空餉、喝兵血,是鄭均最後的溫柔。
而且相比於某些明明敗了卻說自己贏了的將軍,鄭均稍微起碼還贏了呢!
這功,就該謊報!
說罷,鄭均感歎道:“看遍諸史,人中龍鳳尚且舉步維艱,我等魚目又豈能儘如人意一生順遂。”
“世間萬千,皆逃不過名利二字,無名無利,就算有本事,也成不了大事。”
鄭均現在是一個合格的封建軍閥了。
自己手下已經有十萬弟兄等著修行、等著吃飯。
一郡之地,頂多供養萬的軍隊,供養十萬大軍,那可是會讓百姓民不聊生的。
如今鄭均的軍隊一部分是平章郡、康樂郡供給,另一方麵也是博州直接調款滋養,因此鄭均目前有一個致命缺陷:無法自給自足。
因此,鄭均現在急切的想要擺脫這個困境。
雖然現在看起來,他和蔡家那是你儂我儂,不分彼此。
但終究還是有區彆的。
一旦未來某一天因為某些事情翻臉,斷了自己的糧草,難道要讓自己麾下的將士們餓肚子不成?
所以,鄭均需要擴張領土。
向博州?那是蔡家的地盤,現在毫無征兆的翻臉,無論是名是利,都不利於自己。
那隻能向嵐州擴張了。
不過,若是想要擴張,也是需要師出有名,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在如今這個紛亂大世,很容易當出頭鳥,被人群起而攻之。
畢竟他隻是通竅武者,並非元丹武聖,還不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四方。
因此,若是自己戰功卓著,有朝廷的官職在身,那就名正言順了。
所以,鄭均現在的想法,就是用房家作為自己升官發財的墊腳石,慢慢掌握嵐州。
這才是鄭均當下的目的。
所以,稍微謊報一些戰功,也無傷大雅。
“接下來,就可以考慮趁著房氏大軍還未抵達,將鏡淵郡團團圍住,將郡城之下的各縣百姓遷走,填補嚴廷郡……”
鄭均在心中暗忖。
掠奪人口可不單單是蠻夷南下時會乾的事兒,在彼此征伐之時,各方勢力也會去乾。
畢竟人口,就代表著勞動力。
而嚴廷郡如今正好十室九空,有大批空地急需耕種,自然需要搶人大戰了。
至於百姓們背井離鄉是否有所怨言……
大部分,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畢竟嵐州未被張本功洗劫,大周天下八百甚至將近九百年的歲月,已經足以讓土地兼並極其嚴重。
去了嚴廷郡,反而有大片農田能夠耕種,自然是好消息了。
至於未來占領鏡淵之後,鏡淵郡該怎麼辦?
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戰爭,自然是代表著人口急劇下降。
鄭均能夠做的,就是讓自己統治區域中,民有所居,居有所安。
見鄭均如此,馮賀也不敢多言其他,當即拱手稱是,接著便低聲問道:“將軍,那四千多的俘虜該如何處置,可是要依照慣例,編入軍中?”
“不妥。”
鄭均搖了搖頭,眸光一凝,張口講道:“這俘兵經審訊,多是嵐州的州兵和寧遠、濯龍、巴塘三郡的郡兵,並沒有來自鏡淵郡的,我軍想要打到這幾個郡縣還算是比較艱難,讓他們編入軍中,在對陣同鄉時,許會生變。”
“便編入屯田兵列,和康樂軍一起,去康樂、嚴廷二郡種地吧。”
“諾!”
聽到了鄭均的吩咐之後,馮賀當即拱手稱是,接著便迅速離去。
而在馮賀離開之後,一旁的盧承弼立馬就頂了上來,神色肅穆,對著鄭均低聲道:“主公,有一件消息要知會您。”
“何事?”
鄭均一邊望著地圖,一邊隨口問道:“等會兒你去通知一下獨孤願,讓他多寫幾封書信,勸一勸獨孤景,秦王畢竟是亂臣賊子,且麾下通竅戰將十餘人,他在秦王不過尋常將領,若是肯降,便是我鄭均之下第一人。”
說罷,鄭均又持續道:“不過我也清楚,獨孤願寫了也是白寫,讓你去獨孤願營中也學機靈點,帶著穆哈努爾一起去,讓他用北戎話翻譯一下,讓獨孤願麾下鮮卑騎兵也多寫點。”
如果能夠不動刀兵就拿下鏡淵郡,鄭均還是十分樂意的。
他也不介意給獨孤景一些優待。
畢竟自己這邊如今除了自己,就沒有第二尊通竅武者了。
那六扇門的金章巡捕雖然對自己表達善意,但那也是明顯投效的是蔡家。
而蔡家的蔡靜伏名義上是來幫自己做事兒,其實也就是在長陽郡把自己替換了出來,讓蔡靜伏去長陽郡硬抗魏王麾下大將傅毅飛。
“是。”
盧承弼點了點頭,剛準備離開,忽然想到自己不是來說這個的,當即又道:“將軍,陳郡守彙報,近期在關中、嵐州等地,有關您的傳聞甚囂塵上,據說已經傳到了今州禦林軍眾……”
“什麼傳聞?”
鄭均對此渾然不知,隻是隨口問了一句。
在鄭均看來,這傳聞的含金量不大,與其關心這個,不如關心一下待會兒煉化那狐狸妖丹,再研究一下碎玉門的玉匣子裡開的那枚丹藥究竟是什麼東西。
鄭均現在要做的,就是突破通竅三境,償還預支的神通,提升自己的實力,儘可能在愈發洶湧的爭鬥之後,徹底站起身來。
“他們都在傳,說將軍您……”
盧承弼神色古怪,但還是張口說道:“說您大破秦軍二十萬,斬首十數萬,殺得整個鏡淵郡幾為白地,殺得羨江之水為之斷流!”
鄭均:?
鄭均愣了片刻之後,才緩過神來,不由重複一句:“殺得鏡淵郡成白地,殺得羨江之水為之斷流?”
“是的。”
盧承弼點了點頭,他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這個戰績,實在是有些太過於耀眼了,任誰聽了都會發愣很長一段時間,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假消息。
但這個消息,又不是己方散播出去,而是敵方散播出去的。
這算什麼事兒?
哪兒有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事兒啊?
難道是主公這一仗直接給嵐州人打的心懷恐懼,戰戰兢兢,以至於神誌不清,開始胡編濫造了嗎?
而鄭均也是愣了一瞬後,立馬意識到了一點問題:“這個消息傳的很遠嗎?”
“主公,陳郡守麾下的暗探們稟報,這事兒簡直是天南海北,鹹使聞之。”盧承弼道,“聽聞如今正在今州永定郡交戰的天子都知曉了此事,遣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來宣讀旨意。”
司禮監掌印太監,乃大內十二監之首,素來有‘總管太監’一稱。
在神武皇帝一朝時,還曾經出現過了元丹武聖境界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彼時太監權勢高漲,權力可與宰相匹敵,有‘權過宰輔’之稱。
不過那位元丹武聖境的太監,似乎是用某種獨特秘法晉升,因此英年早逝,不過三百來歲便‘英年早逝’。
如今的總管太監,則是高禮山,修為不俗,曾是東宮首領太監,太子登基之後,便轉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原來的那位通竅境的總管太監便去給神武皇帝守皇陵了。
看起來這高禮山像是什麼關係戶,但他本領也是不俗,有通竅二境的實力,征討魏王、韓王叛賊之時,也曾帶著禦馬監的太監們策馬衝鋒,手段強悍。
“尋常的宣讀旨意,怎麼會讓司禮監掌印太監來?”
鄭均深吸一口氣來,覺得這事兒可能比較大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
不過這事兒,鄭均已經隱隱有些猜測了。
“房家主動傳播這等消息,怕是想要利用外敵的強悍之處,索要什麼報酬,譬如威脅一番那位秦王殿下,好叫秦王殿下向嵐州進行資源傾斜,加快協助那房氏老祖突破元丹的事宜。”
鄭均在心中暗忖:“除此之外,恐怕也有讓秦王派人來分擔壓力的心思。”
畢竟嵐州是房家的,不是秦王的。
隻是房家歸順了秦王,因此在版圖上,嵐州是秦王的友方單位。
而若是戰爭在嵐州打,那麼一切損失自然都是由房家來承擔,這怕是房家是不願意見到的。
總不能是房家人吃空餉吃的太過分,直接吃了十多萬的空餉,然後用自己來平賬吧?
哈哈,這怎麼可能,好歹也是一州豪族,真不至於如此。
“這房家真是大手筆、大氣魄啊!這般宣揚,秦王必然會派精銳趕來助戰,同時也會給予房家老祖資材無數,助力其突破元丹。”
鄭均深吸一口氣,不由張口道:“而如此一來,房家在嵐州的名聲恐怕要瞬間跌落穀底,甚至在全天下人麵前顏麵掃地!”
凡事都有利有弊,在房家看來,此事對他們顯然是利大於弊的。
而對鄭均而言,則同樣如此。
利是名震天下,光是這名聲,怕是便能嚇退宵小了。
而弊端則是,以後沒人敢輕視自己了,以往那些草莽之輩、郡兵之流怕是碰不到了。
“呼~”
鄭均深吸一口氣來,雙眸之間閃過一抹凝重之色:“必須趁著那秦王的援兵未到,儘快攻克鏡淵、寧遠二郡,打開嵐州的局麵!戰端必須在嵐州,不能在博州!”
一念至此,鄭均當即道:“承弼,叫濟世堂的商掌櫃來見我。”
“諾。”
盧承弼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帶著濟世堂的商掌櫃而來。
那商掌櫃剛一來,便恭恭敬敬對鄭均行跪拜大禮,看起來很是順從:“草民商睿誠,叩見鄭大人!”
畢竟濟世堂現在的情況有些尷尬。
數月前,便有張本功的義女刺客冒充濟世堂的藥姬行刺。
藥姬被掉包這種事兒,很難讓人不懷疑是濟世堂刻意為之,因此濟世堂便隻能加緊賠罪。
但鄭均卻對濟世堂的態度十分尋常,這讓商睿誠感到十分焦慮,如今驟然得到召見,自然是讓商睿誠打起了精神來。
“商掌櫃快快請起。”
鄭均見此,不由得微微一笑,青金真元一卷,便將商睿誠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同時張口道:“此番請商掌櫃來,主要為了一事。”
商睿誠恭謹道:“大人請講。”
鄭均見狀,袍袖輕振間,自方寸山中攝出一物。
但見掌心玄光流轉間,一粒渾圓金丹浮空而起,吞吐著三寸靈芒,映得鄭均眸中星輝粲然:“我有一枚偶然所得的靈丹,辨彆不出其成分,隻覺得靈氣撲鼻,想請商掌櫃分辨一番。”
說罷,便順手遞給了商睿誠一盞茶水。
商睿誠接過茶水,仔細上眼,甫一見此丹,竟渾身劇震險些打翻茶盞,連聲告罪後顫抖著捧丹細觀,不由得目瞪口呆了起來:“這……這竟是‘九轉化龍丹’!”
“九轉化龍丹?”
鄭均聞言,對這丹藥甚是陌生,當即問道:“細說。”
“此丹,需取十數枚通竅境蛟屬大妖的內丹為藥引,輔以地脈龍涎、千年血參等九種天材地寶,丹成時能引動龍氣共鳴!”商睿誠嗓音發緊,“此丹可助武者突破境界桎梏,多為通竅巔峰閉生死關時,突破元丹所用!”
“此物乃是南國上等靈丹,據說是昔年煉丹著名家族陳氏拿手丹品,如今失傳已久,唯有皇室之中,還有幾人會煉……”
聽到了商睿誠的話語,鄭均瞬間凜然。
原來如此。
商睿誠的第一句話,鄭均還隻是略微相信。
但商睿誠說出第二句話之後,鄭均則是信了大半。
畢竟自己和南楚的關係,商睿誠是不知曉的。
看來此物,便是碎玉門的昭陽武聖留給門中後繼弟子突破元丹所用的。
昭陽武聖,本就姓陳,乃是南楚皇室,陳家族人。
否則,碎玉門是絕對不會跟南楚牽扯的這麼深的。
“多謝商掌櫃。”
鄭均點了點頭,將這丹藥收了回來:“商掌櫃應該知道怎麼辦吧?”
商睿誠戀戀不舍的望著鄭均收回去的丹藥,貪婪的吸納著殘留的丹香,但聽到了鄭均的話語之後,商睿誠還是第一時間行禮道:“請大人放心,此間之事,不傳六耳。”
“那便好。”
鄭均微微頷首點頭,揮了揮手,商睿誠便立馬心領神會,告辭離開。
而在商睿誠離開之後,一旁的盧承弼則是恭敬道:“主公,這些時日,舍妹對您多有眷戀,因此自長陽郡趕來,如今正在城中,您看……”
盧承弼想的很清楚。
蔡夫人尚未誕下子嗣,若是自家的清儀妹妹能搶先一步誕下長子,那麼他們自然會比蔡氏更有利一些。
長子的身份,在這個時代代表著什麼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未來不成器也無妨,起碼占據了一個子嗣舅家的身份,能更加密切的關聯在一起。
“你們啊,有些太著急了些。”
鄭均輕笑一聲,接著便道:“這幾日便算了,我著急閉關。”
鄭均決定了。
他要閉關修行,吞服這枚‘九轉化龍丹’。
這枚‘九轉化龍丹’雖然乃是通竅武者突破元丹時所用的丹藥,但平常服用,自無不可。
原理左右不過是蘊含大量靈氣,輔助運轉修行。
因此,隻能說直接吞服有些浪費那一刹那的磅礴真元,並不能說沒有作用。
但現在鄭均,就是需要快速突破。
至於自己通竅巔峰之後該怎麼樣,就等通竅巔峰再說!
顧不好眼前的一幕,哪兒還有什麼通竅巔峰的機會。
再加上那枚狐妖內丹。
突破通竅三境也是綽綽有餘,甚至可以一鼓作氣推到通竅三境巔峰的地步。
一念至此,鄭均立馬心裡便有了主意。
而盧承弼聞言,內心也是陡然一顫。
啊?
又要突破?
不過很快,盧承弼便想清楚自家主公是想要利用這‘九轉化龍丹’來突破境界。
這……
這也太過於浪費了吧?
一念至此,盧承弼便是心疼不已,喉間迸出金石相擊般的顫音:“主公三思!突破之事不急於一時,此丹乃聚天地靈韻的玄魄元胚,若待通竅圓滿時煉化,或可一舉破境元丹!主公如今服用,乃是如同以龍泉烹雀,暴殄天物啊!”
“無妨。”
鄭均拂袖輕笑,眸中金紋流轉如星河倒懸,周身真元鼓蕩間,聲若龍吟自九天垂落:“此丹既入我手,便是天意。待我登臨通竅絕巔,天下靈藥當如繁星入彀!”
“況且,以我之天賦,破境何須草木助力?”
說罷,鄭均又一揮手來,整個院落之中,登時出現了四具妖軀殘骸。
六翼黑蟒、玄甲巨鱷、六尾白狐、羽化白鶴。
這四具妖屍,便是鄭均這些日子來斬殺的四頭通竅大妖。
倒是不知覺間,已經斬殺了四頭。
“持我腰牌,將這些送往博州梁宗師的淬星台,煩請其為我鍛造一把刀來,一切費用皆可自取。”
鄭均道:“告訴梁宗師,我要一柄能殺儘嵐州諸通竅的刀,能與元丹短暫抗衡的刀,而不是砍不了幾次,便崩裂的刀。”
那您這個要求有點高了。
盧承弼在心中想著,不過還是拱手稱是。
而鄭均見此,倒是放下一切執念,準備專心謀劃,突破通竅三境!
……
時間荏苒,轉眼間便是一月有餘。
嵐州局勢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原本劍拔弩張的雙方此刻竟然在同一時間默契的停下了征伐,進行互相對峙的局麵。
這一個月來,竟然連小摩擦都沒有,隻不過不斷有難民自鏡淵郡逃竄罷了。
無人驅逐,鄭均的擄人計劃也沒開始。
隻是因為大戰將起,百姓擔憂自發逃難罷了。
而在博州康樂郡的官路之上,司禮監掌印太監高禮山,也即將抵達此地。
畢竟他們是從彭州新陽出發,一路繞行今、彭二州,甚至走了一段水路,才抵達了這博州城,前去宣讀旨意。
他們這一行人並不多,僅有八人。
為首的,自然是他總管太監高禮山。
其餘七人,有兩人乃是‘天子賞賜’。
一個乃是韓庶人,也就是韓王之女,前清寧郡主李昭婉;一個是罪臣楊氏嫡女,楊瀟。
剩下的五人,自然是司禮監的隨行太監了,皆為外罡修為。
外罡武者,在一郡之地足以名震一方,在軍中甚至可以統禦千人。
而在司禮監,則隻是皇帝身邊的家奴,尋常宦官罷了。
此番出行,高禮山一方麵是宣讀旨意,另一方麵則是考察實際戰果。
永昌皇帝自然也不傻,他也很想清楚嵐州真實情況如何。
不然等到了‘殲敵一億,虎踞小島’的地步,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不過來的路上,高禮山便攔到了鄭均派出的八百裡加急,提前洞悉了一下鄭均的軍報,看到了‘斬首三萬’的消息之後,不由大為驚訝,對左右太監滿意道:“這位鄭君侯果然忠貞,竟沒有謊報戰功!”
而左右的太監見此,也是不由得拍馬屁道:“世人皆言鄭君侯潰敵二十萬,而軍報之中,獨報三萬,可見鄭君侯忠貞可鑒,不願欺瞞陛下啊!”
“鄭君侯真乃忠臣也!”
“國家昏亂有忠臣,鄭君侯便是天大的忠臣呀,此事必然要回稟陛下才是!”
“……”
左右的太監一同阿諛了起來,倒是讓高禮山微微頷首。
如此甚妙。
不過,就當高禮山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忽然見得身後的馬車之中,傳來一道清冷的冷哼聲。
他知曉,這哼聲乃是韓王女清寧郡主所發。
不過,高禮山也並不怎麼在意。
叛王之女,如今被賞賜給鄭君侯這樣少年英豪當妾室,你就偷著樂去吧。
若是神武皇帝還在,韓藩一脈,恐怕要趕儘殺絕,統統處死,就算是雞蛋也要搖散黃、蚯蚓也得劈兩半。
也就當今天子仁厚,念及侄女之情,沒處死這清寧郡主。
高禮山搖了搖頭,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神情一凝,轉首望向了不遠處的方向,登時大駭:“什麼?!”
其餘五個太監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高禮山為何如此。
其中一個頗為受寵的太監見此,不由低聲問詢道:“乾爹,這是怎了?”
“有人突破了!”
高禮山深吸一口氣來,眼眸之中充滿了豔羨與駭然:“這等氣勢,難不成有人突破元丹?這附近有何等武者能夠突破元丹?隻有……隻有房翼老賊了!”
“房翼老賊在此處突破元丹?莫不成,康樂已經被打下來了?”
想到這裡,高禮山已經嚇得有些渾身發汗了。
若是房翼在這附近突破,那麼證明房家的兵馬已經到了博州,自己這個通竅武者在麵對元丹,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就算,對方乃是新晉的元丹!
一念至此,高禮山險些就一飛衝天,奪命而逃。
但很快,他便發現,好像有些不同。
因為這氣息不對。
根據鎮撫司記載,那房翼老賊修的是‘星穹熾靈法’,乃是火屬真元,突破異象,當以紅色為主。
但遠處青輝貫空,雲靄翻湧如海,赫然是一片長青之色。
並非房翼!
而且這氣息相比於元丹武聖,又有些薄弱了。
似乎,隻是聲勢浩大。
正當高禮山思緒之時,其餘幾個太監也見到了天地異象。
卻隻見得天際青芒大盛,如蛟龍騰雲,青金化霧籠罩四野,康樂郡城方向,青色光柱直衝雲霄,威壓如潮。
“乾……乾爹,這威壓怎比去年靖南侯突破時還駭人?難不成是……元丹……”
年輕太監牙齒打顫,驚駭無比。
而高禮山袖中手掌已捏碎玉扳指,他在神武朝見過多少天驕破境,卻從未有這般吞天食地的氣象。
青芒中隱現的龍形虛影,竟讓他這通竅二境的真元都凝滯三分。
而郡守府閉關室內,鄭均周身浮起玄竅光輪,狐妖內丹化作赤霞沒入丹田,九轉化龍丹卻在喉間懸而不落。
就在此時,鄭均猛然睜眼,眸中金紋暴漲:“就在今日!”
霎那間,本該用於突破元丹的磅礴藥力,此刻正被碎玉真元層層剝解,化作三百六十道青金鎖鏈刺入周身大穴。
“耳竅開,突破就在今朝!”
“……”
“轟隆隆!”
就在鄭均突破之時,康樂郡的地麵突然劇烈震顫,郡城上空的護城大陣竟忽得被激發了起來,明滅不定。
監軍馮賀,本在負責鮮卑騎兵的運轉,忽遭此等異象,瞬間駭了一跳,連忙抓著城牆垛口,目瞪口呆地看著四周,卻隻見城外官道之中,原本光禿禿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生機,甚至有不少居於城中的士卒驚覺身上陳年暗傷漸漸舒展,似乎有所治愈!
這一幕,著實讓馮賀目瞪口呆。
他自然知曉鄭將軍正在閉關,見到了這等天地異象,也不容他多想!
“通竅的突破,竟有如此異象?莫不成,天命在鄭?!”
而城外五十裡的高禮山此刻已經被這天地異象給驚呆了,他大腦飛速旋轉,忽然之間,眼底泛起精光,低聲道:“速往康樂郡!”
他已經想到了。
在這附近,青金真元。
符合條件的隻有一人。
便是他此番前來冊封的對象,博州行軍道大總管、平嵐州叛亂大都督、定秦侯鄭均!
而馬車之中,那清寧郡主也忍不住探出腦袋,死死盯著異象中心,這位前郡主蒼白的唇間竟溢出血絲,顯然是太過震撼,以至於咬破舌尖,強壓心中震顫。
不過,就在高禮山催動真元欲縱馬疾馳之際,西北天際忽有青金交織的遁光撕裂雲層。
那流光似裹挾著萬千星光,所過之處草木無風自偃,竟在官道上犁出三丈寬的玉質溝壑!
老太監袖中紫金蟒紋嗡嗡震顫,他猛然勒住韁繩,望向前方,赫然便見到了一襲甲胄的年輕戰將懸浮於天空之中,居高臨下,漠視自己。
“你乃何人,緣何來此?”
這年輕悍將周身真元鼓蕩間,聲若龍吟自九天垂落,眸中金紋流轉如星河倒懸!
正是鄭均!
而鄭均的威勢震蕩,令高禮山這通竅強者亦為之膽寒!
高禮山當即深吸一口氣來,從衣袖之中掏出了一張明燦燦的聖旨,低聲道:“鄭將軍,老奴高禮山,奉陛下之令,前來宣讀旨意的。”
“原來是高公公。”
鄭均聞言,雖然感覺有些意外,但瞧了幾眼,並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來。
身份符合、實力符合、聖旨符合、情報符合。
見鄭均信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高禮山當即尖聲道:“鄭均接旨!”
鄭均聞言,當即落下,站在官路之上,拱手行禮:“請恕末將甲胄在身,未能施全禮。”
若是尋常時刻,高禮山必然皺眉嗬斥。
什麼狗屁甲胄?
不說通竅武者,就算是外罡都不會用這等拙劣的手段。
但高禮山還沉浸在方才鄭均突破的震撼之中,也沒有張口,而是宣讀旨意了起來:“朕聞褒德旌功……”
“今特晉卿為博州行軍道大總管,總製九郡軍務,賜雙旌雙節;兼領平嵐州叛亂大都督,準開府建牙。封定秦侯,食邑千戶,世襲罔替。賜女婢二人、金萬兩、良駒一匹,望卿克紹忠勤,早清叛亂。其勉旃哉,無負朕心!”
博州行軍道大總管,總製九郡軍務?
平嵐州叛亂大都督,準開府建牙?
封定秦侯,食邑千戶,世襲罔替?
聽到了這三個職務之後,鄭均不由一怔。
第一道,乃是軍職,至此之後,博州所有兵馬,名義上皆要聽從自己號令。
第二道,你是臨時職責,準許自己自行招募兵馬、將領,安置嵐州一切軍職。
第三道,則是爵位,世襲罔替所用。
爵名‘定秦’,皇帝顯然是希望自己,為他平定秦王啊!
隻不過……
‘秦王是元丹武聖,我怎麼平他?他不來平我就謝天謝地了。’
鄭均在心中微微吐槽一句,但表麵上還是感激涕零,大聲喊道:“臣接旨,吾皇萬歲!”
至於後麵那什麼黃金、女婢、良駒,鄭均都沒當回事兒。
根本就沒有前三者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