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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裝直升機的機翼旋轉著在距離施工現場至少兩公裡外的淺山背麵降低高度,隨後在繚亂的狂風中穩穩地停住了。
這重達十五噸堪比超級種馬的重型直升機忽然之間紋絲不動,連旋翼撕裂冷空氣的呼嘯都低了許多。
路明非和諾諾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驚訝。
毫無疑問他們此刻乘坐的交通工具並未服役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空軍或者國民警衛隊,但它的技術水準絕對站在人類科技的最前沿。
這正是最不可思議的一點。
卡塞爾學院裝備部、彙聚了西方混血種世界所有能工巧匠的瓦特阿爾海姆,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是一群炸彈狂人而非具有極強創新能力的實乾家。
叫他們改造超級種馬在上麵裝載便攜式核彈發射器或許還沒有多大問題,當然這些瘋子不會在意核彈爆炸之後超級種馬的駕駛員該怎麼逃生,反正也輪不到他們這些人類的精英去乾這種要命的活兒。
至於讓這些家夥在全新的領域鑽研出人類從未涉及或者涉及極少的成就,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倒並非能力不足,實在是阿卡杜拉所長和卡爾副所長帶了個好頭,裝備部的兒郎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貪生怕死的懶貨。
難以想象這些人居然走上了研發新式載具的道路,莫非這架直升機的外殼下麵其實埋著數百公斤高爆液體炸彈,隻要衝著某個軍事堡壘撞下去就能在神奈川掀起一朵衝天而起的蘑菇雲?
路明非腦子裡充滿了對裝備部的惡意揣摩,同時重型武裝直升機正懸停在距離林梢不到五米的高度,像是靜靜懸浮在浪濤深處的巨齒鯊。
那個臨時充當機師的執行部專員顯然是個好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動作。
直升機上原本肆意掃射山林的獰亮氙燈早已經被熄滅,超過幾百米的距離風聲就已經徹底蓋過了引擎轟鳴的聲音。
“eva黑入了他們的安全係統,雷達對我們來說完全失效,此外你們兩個人的身份也已經加載完畢,你的名字是龍馬浩一,是本家從關西支部調來的專員,負責協助櫻井雅彥讓這片施工現場不會受到其他人比如猛鬼眾的影響。”諾諾拍拍路明非的胸膛,將兩張卡片拍在他的手中,隨後看向克裡斯廷娜,
“你的身份是東京氣象局的外聘人員,是來自莫斯科的地質專業留學生。”
路明非把兩張卡片放在眼前觀察,金屬質地,一張上麵有他自己的頭像,以及龍馬浩一的名字和捏造的生日,籍貫則顯示是北海道;另一張卡片上的頭像是克裡斯廷娜的大頭貼,全名是克裡斯廷娜.卡巴耶娃,籍貫那一欄寫著俄羅斯聯邦韃靼共和國。
“所以我的名字就算暴露了也無所謂對嗎,反正那些日本人既不認識克裡斯廷娜也不在乎克裡斯廷娜是誰……”克裡斯廷娜撅著嘴。
路明非聳聳肩。
看來他們的身份早就已經被準備好了,想來大概諾諾和奇蘭也有屬於自己的身份卡片,隻是路明非的任務指派中他們兩人不需要執行潛入行動,所以沒有用上。
這時候機艙的大門向著兩側緩緩打開混著電流雜音的廣播中響起負責把他們送到這裡來的那個專員的聲音。
“目的地已抵達,我會在附近遊弋等待伱們的召喚。”他說,“路明非,祝你們好運。”
激烈寒冷的氣流衝了進來,路明非抬頭看向閃爍著紅光的監控探頭,豎起一根大拇指。
一根極堅韌的滑索被拋下去,路明非開始為自己扣上鎖扣,然後使勁拉了拉,確保它足夠結實,不會在吊在半空的時候突然斷裂,雖然其實這個高度對他來說委實算不得什麼,滿打滿算不過十米,地麵還有極深的植被和和積雪作為緩衝。
克裡斯廷娜和奇蘭也有樣學樣,奇蘭的背上捆著用白色紮帶綁起來的巨大槍械,克裡斯廷娜則正把一柄小型衝鋒槍放進一個有點閃著亮片的坤包裡,然後仔仔細細蒙上一條擋風的紗巾。
尖嘯的風聲在集藏中來回掃蕩,克裡斯廷娜悄悄打了個冷戰,這時候諾諾走到她和路明非的麵前為他們佩戴上岩流研究所的工作牌。
“雖然從名義上來說山梨縣環境研究科學院是蛇崎八家注資的機構,可這個家族畢竟是建立在黑道之上的暴力團夥,家主們顯然關心自己罩著的幫會是否搶占了新的地盤勝過關心在冬天依舊得苦哈哈縮在深山裡挖井的研究所。”諾諾說,“所以橘政宗在位的時候把所有地質勘探的工作交到了宮本誌雄的手中……就連校長都說那家夥是個工作狂,如果是他來領導最初的裝備部的話說不得如今的卡塞爾學院都能用上科幻電影裡的道具了。”
“宮本誌雄?”克裡斯廷娜眨眨眼,顯然對這個似乎在哪裡聽到過的名字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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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也算正常,宮本誌雄作為岩流研究所的所長的時候存在感要比作為宮本家的家主時高得多,隻是我們通常也不會去關注一家研究所的所長,哪怕這家研究所正在研發某種可以炸沉日本四島的武器,就像你去問源稚生他也不會知道裝備部的部長是誰一樣。”路明非聳聳肩,“不過岩流研究所的工作證很好用,這些人的腦子很好使,在蛇崎八家的其他人看來都是天才,天才的性格都很孤僻,所以一般人都會避免和岩流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又太多的接觸交流。”
克裡斯廷娜做出原來如此你真厲害的恍然和震驚的表情,路明非眼角抽搐了一下,為自己戴上防風眼鏡。
“話說回來這種天氣他們真的會繼續作業嗎?”奇蘭突然問。
他對日本人沒多少研究,不知道這個族群刻在骨子裡的服從性,如果岩流研究所要求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院必須在最快的時間裡打通從地上的多摩川連貫銜接地下的赤鬼川的深井,櫻井雅彥是一定會按照宮本誌雄的要求去做的。
更何況諾諾剛才就已經配合eva黑入了輝夜姬的係統,通過作業現場的監控探頭看到了施工的畫麵。
沒有人回答奇蘭,因為路明非和克裡斯廷娜已經從敞開的艙門一躍而下,像是兩隻在懸崖邊輕盈躍起的羚羊。
奇蘭歎了口氣,緊了緊腰間的皮帶,深吸口氣,也一躍而下。
諾諾靠著牆俯瞰掉進山林中立刻隱匿了行蹤的路明非三人,她微皺著眉,艙門在她的麵前緩緩關閉。
“追蹤到蛇崎八家大家長源稚生正在趕往多摩川方向的高架路上疾馳,同行者隻有他的助理……”eva的聲音忽然自那台被開啟之後連接到施工現場安全係統的電腦中傳出,諾諾的瞳孔微微收縮。
eva說追蹤而非檢測,這意味著源稚生那輛車裡大概是極乾淨的,沒有任何性質的監視設備,也不連接網絡,縱然學院能夠在信息層麵對整個日本發動降維打擊,他們也沒辦法影響到那輛行駛在現實世界的車。
源稚生已經意識到他們的人工智能無法在信息的領域和學院的秘書抗衡,對抗人工智能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把自己藏進與世隔絕的森山老林。
那隻夢想去法國在天體海灘上給裸體美女抹防曬油的平塔島象龜當然不會躲進深山老林,可他隻要屏蔽掉身邊一切可能被eva入侵的設備就好了,讓學院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這樣即使昂熱掌握了他的動向也不知道他準備做什麼。
——
鎖扣在滑索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哨聲,三個人前後落進堆滿冰晶的樹梢,然後輕盈地在地麵地積雪上翻滾著站住了。
路明非起身之後立刻伸手攙扶住克裡斯廷娜的胳膊,眼神掠過的時候就檢查了這個女孩是否在剛才的降落中受了傷。
他知道克裡斯廷娜會出現在這次的行動之中完全是愷撒的要求,原本的任務團隊應該隻有路明非、諾諾和奇蘭,可是愷撒在加圖索家族的話語權似乎正在越來越強大,這個混血種世界明麵上的皇帝居然會為了這件事情專門和執行部聯係,臨時在任務名單中加入了克裡斯廷娜的名字。
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路明非覺得自己和愷撒已經是可以互相托付後背的夥伴了,既然如此他把他的女孩暫時放在路明非這裡,路明非就有責任確保克裡斯廷娜不會受到傷害。
不過顯然路明非是想多了。
韃靼公主顯然在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前就已經接受過殘酷的訓練,路明非對她的過去不感興趣,不過看她那矯健得宛若雌豹一樣的身手,他們三個人裡麵最容易受到傷害的人這個名頭應該是要落在奇蘭腦袋上了。
“現在的時間是早上,eva說根據天氣衛星捕獲的雲圖來看這場雪大概是要下一整天了。”路明非說,他們的頭頂轟鳴聲漸漸遠去,顯然是那架載著諾諾的武裝直升機準備遠離環境研究科學院的施工現場。
奇蘭緊緊攥著他那把狙擊步槍的綁帶,身上披著白色的加絨迷彩作戰服。
他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歎,路明非和克裡斯廷娜也回頭看過去。
多摩川居然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沿著被皚皚積雪覆蓋的山林一直向下,像是延伸出去數公裡的原野,那條並沒有絲毫要封凍跡象的大河正波濤滾滾地洶湧流淌著,河對岸就是武藏野台地,舉目遠眺還能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中若隱若現的灰白色建築和佇立在多摩川上遊的跨河大橋。
路明非心中一動,似乎是記憶中的某條弦被調撥了。
那條橋上鋪設了鐵軌和枕木,線路連接了東京都新宿區澀穀區的新宿站和神奈川縣小田原市榮町一丁目城山一丁目的小田原站。
很多年前他就是在那個海雨天風的夜裡開著那輛敞篷的蘭博基尼沿著鐵軌一路狂飆,雖然沒有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現實,卻真的為她報了仇。
此時尖銳的鳴笛聲從遠方傳來,一列橘色的火車噴著白色的蒸汽碾過鐵軌揚起漫天的雪塵高速穿越長橋,更遠處模糊的的山影在雪幕中如同蹲坐在大地上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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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彆耽誤時間了。”路明非拍了拍仍在望著那列火車出神的奇蘭和克裡斯廷娜,舉步向不遠處的山間公路上跋涉。
櫻井雅彥要在這山裡用超重型設備挖出一口井來,當然不可能依靠人力將那些工具運過來,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走公路。
所以隻要路明非他們沿著這條人跡罕至的路向前,很輕易就能找到山梨縣環境研究科學院的施工工地。
“我們最好得弄來一台車,岩流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徒步走到山裡去吧?”奇蘭大聲說,路明非頭也不回地說:“我們有車,剛才諾諾告訴我了,原本計劃在東京半島酒店接我們的專員分了兩撥,一撥開直升機把我們從東京運到山裡,第二波開車在山下等著,我們降落他們就把車開上來!”
風雪的聲音太大了,兩個人都不得不吼叫著說話,路明非剛剛說完果然就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我來開車我來開車!我以前經常在莫斯科郊外越野!”克裡斯廷娜有些興奮,小跑著超越了路明非和奇蘭。
她原本就是高挑的女孩,今天居然還穿著高跟靴子,靴子踩在雪地上的腳印像是兔子或者鹿的足跡。
路明非心中微動,隻覺得這女孩奔跑起來的時候脖子上纏繞著的擋風紗巾像是飛散的煙霧,她的長發帶著些栗色,在雪中又像是微微的紅色。
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覺得克裡斯廷娜.卡巴耶娃和諾諾有點像,但並非今天的諾諾,而是很多年前路明非初遇她時的諾諾。
奇蘭撓撓頭發,有點尷尬地看了眼路明非,“我能坐車先上去了再自己一個人行動嗎?”他問,路明非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點了點頭。
這時候他隨身攜帶的手機在兜裡震動,路明非臉色驟變。
他拿出手機的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姓名。
風間琉璃。
他原地站住,看著奇蘭追隨克裡斯廷娜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隨後接起這通電話。
接通之後路明非並沒有說話,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傳出。
“王將也來了,路君。”
風間琉璃說,他的聲音帶著低低的笑意,分明是溫良的聲線,卻透著一股子瘋勁兒,
“我們逮住他的尾巴了……”他壓低自己的聲音說。
可路明非卻猛然想起跳下飛機前隱約聽到eva的聲音。
她說“源稚生來了”。
最後的最後,鬼與皇之間宿命的重逢還是不能避免啊……
路明非仰頭去看落雪的天心,像是所有的冰晶和雪花都要掉進他的眼睛裡,整個世界都是巨大的弧麵。
風間琉璃已經掛斷了電話。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是怎麼樣的,或許是已經看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