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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打在窗上,沙沙聲籠罩了整個世界,偶然出門的學生們打著雨傘小跑而過,學院裡漸漸地空了,夜色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嘩嘩的水聲從浴室中傳出,自花灑噴出的熱水在女孩素白的肌膚和她腳下銀白的瓷磚上激蕩升騰起白色的霧氣。
這些溫暖的水霧充滿密閉的空間,女孩纖細精巧卻頗有些曼妙的身姿朦朧地出現在毛玻璃上,若隱若現,卻令人浮想聯翩。
這裡確實是宿舍,卻是卡塞爾學院中相當罕見的單人宿舍,並且宿舍內的裝潢完全由居住在這裡的人自行決定。
它的主人是零。
芝加哥的冬天會持續四個月在這四個月裡,每一天天都會黑的很早。零就會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把自己整個籠罩在熱水中,她的肌膚是涼透的素白,眼神也是涼透的燦金。
寬大的浴巾裹在零的身上,濕漉漉的白金色頭發披下來,有幾根彎曲的粘在她的臉上,睫毛整齊而濃密,像是珍貴的白金綢緞。
窗戶開了小小的一條縫,寒冷的風就裹挾著銀白的雪落入了她的房間,有幾片雪花落在零的肩膀上很快就消融了。
一隻斑駁破舊打了很多布丁的毛絨小熊坐在那張大床的床頭一角,天鵝絨的被子拉過來遮住了它的下半身。
那不是一隻小熊了,它的年齡很大很大很老很老,它叫佐羅,是零最好的朋友,很多年來都是如此,她孤獨一人,隻有佐羅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零走到窗邊,她伸出手拉開窗簾,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龐忽然就似乎怔住了。
寒冷的風穿透那絲薄薄的縫隙,吹起她濕漉漉的頭發,把那麼一絲刺骨的寒意落在她素白的肌膚上,沁入女孩的骨髓中。
窗外是那麼銀裝素裹的一個世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卡塞爾學院的每一棟建築都被點亮了明亮的燈光,在這個寒冷的雪夜所有人都在準備著度過他們在學校的最後一段時光。
卡塞爾學院的寒假長達一個半月,很少有學生會願意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選擇留校。
男生和男生們聚在一起飲酒作樂。
女生和女生們簇擁在同一間寢室裡在溫暖的壁爐前籌備精致的甜點,煮上兩壺熱茶,暢談一下假期憧憬的生活。
可大雪就那麼紛紛揚揚的落下,好像永遠不會停歇。
整個校園都被白色所覆蓋,那些宿舍或者食堂窗戶裡的溫暖的光就倔強地從厚厚的雪堆中鑽出來。
然後零便坐回自己的床上,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小小的一團,像是一個素白的嬰兒,那隻老熊就倚靠在她緊繃修長的大腿上。
房間裡的暖氣開得很足,零的頭發上很快就升騰起白色的煙霧,她的睫毛微微顫抖,看著外麵的世界,用雙臂環著膝蓋。
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某些莫名的情緒忽然就從靈魂的深處湧上來。
她想起那場藏在記憶深處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的暴雪,在遙遠而寒冷的西伯利亞曾有一個男孩給予了她這個名字,零。
那個男孩背著她沿著鐵軌向南邊走去,他說那裡是溫暖的中國,有四個季節都會盛開的花朵。
他曾向她許諾永不背棄直到死亡的儘頭。
可很多年了,零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過他了。
她的臉上還是冷若冰霜,可身體在微微顫抖。她已經那麼孤獨地過了很多很多年,可零總覺得有個人應該離她很近卻離她那麼遠。
零當然要做一個對他有用的人。
可她真的很想他。
女孩忽然就抱緊了佐羅,她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裡,似乎想要低聲的啜泣,可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哭了。很多年了,零已經忘了哭泣是一種什麼感覺。
她的身體甚至已經遺忘了哭泣這種功能。
女孩就那麼蜷縮在那裡,小小的,軟軟的,白白的。
零入學到現在不過半年,可學院裡的人都說她是真空女王或者冰霜女皇什麼的,這是因為女孩似乎是沒有感情的瓷娃娃,臉上從來不會表露出任何一絲感情,而且有著嚴重的潔癖,不喜歡任何人靠近她的身體,或許某個家夥除外。
從未有人知道原來零也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麵。
她在無人的寒夜裡近乎赤裸地展現著自己的怯懦,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經的那個港口,那個深埋在西伯利亞寒冰中的黑天鵝港。
她這時候不再是那個堅強而強大的零,而是某個名叫雷娜塔的女孩。
這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零的眼睛裡忽然綻放出比華燈還要耀眼的光,那是金色的光,黃金瞳在一瞬間被點亮又在瞬間被熄滅。
那雙漂亮的眼睛重新恢複為熠熠生輝毫無靈動的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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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不是什麼柔弱的小貓咪。
零和這間學院裡的所有人一樣,身體裡流著狂龍的血,甚至她比他們都要狂暴,她比所有人都要危險。
零的言靈是鏡瞳,這種言靈能夠讓她學習並複製其他人的言靈進行使用,也可以讓她在極短的時間內適應某項機械的操作方式。
但鏡瞳對言靈的複製有著極端苛刻的血統要求。
使用者的龍血純度必須要遠遠高於被複製者,而在這間學院裡,零幾乎能夠複製任何一個人的言靈,唯有一個人除外,那個人就是希爾伯特.讓.昂熱。
校長的血統是罕有的s級。
他的言靈是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隻存在於傳說和神話中的時間零,也有人稱那種言靈為永恒。
零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複製擁有超a級血統的楚子航的言靈君焰,這意味著她的血統等級無限逼近s級。
所以女孩委實沒必要害怕或者警惕什麼,在這間偌大的學院裡,除了那麼少數幾個人,其他所有的男孩和女孩在她眼中其實都是貓貓狗狗一樣蠢萌蠢萌的東西。
可在聽到門鈴聲的時候,零還是下意識地點燃了自己的黃金瞳,她很少會如此失態。
她的心早已經如西伯利亞千年的寒冰那樣堅不可摧,她的意誌常遊蕩在那片永遠落著大雪的荒原上隨著寒風呼嘯。
零是將靈魂賣給魔鬼的人,這樣的人怎麼還會因為小小的門鈴聲而感到警覺。
這時候那條門縫中又有寒風將雪送進來。
那些雪花在房間昏黃的燈光下紛紛揚揚起起落落,像是起舞的精靈,在飛舞的過程中就被濃鬱的暖氣焚燒成液體消融在空氣中。
零忽然就明白了,因為今天在下雪。
每到這樣的暴雪天,她就總覺得自己的身邊跟著一個被那些人稱為零號的男孩,那個男孩說他是魔鬼,可魔鬼永遠守護在她的身邊。所以她才重新變得像是一個女孩,而不是一件兵器,一件冷冰冰的兵器。
零將被子拉過來遮住自己,沒有起身,坐在床上小聲的問,“是誰?”
大概是因為快要放假了,住在這間宿舍左右兩側的女孩們變得有些興奮。她們時常徹夜狂歡,有些熱情洋溢的女孩就會來敲門,邀請零一起加入她們的聚會。
不過零通常都會拒絕她們,她不太喜歡社交,或者說他不太喜歡一個人參與的社交。
“是我,路明非。”門外傳來男孩的聲音,“呃,還有楚子航。”那貨又加了一句。
零眉目中的堅冰忽然便融化了。
她說,“請稍等一下。”然後就在自己的衣櫃裡挑選起來。
零很少會因為某個人的來訪而特意去換上一身相對正式的衣服。
可路明非是例外。
或許因為那個孩子和零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也或許因為他的語調有時候和零號相同。
零覺得自己完全將路明非當做了某個人的替代品,可這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原本便是零號指定的人。
既然永不背棄的諾言要持續到死亡的儘頭,那零就一定會做一個有用的女孩,哪怕是幫他照顧一個孩子。
宿舍的杉木大門很快在路明非和楚子航的麵前被打開了。
精致的女孩就站在他們的麵前,白金色的長發披肩,皮膚素白在燈光下似乎熠熠生輝。
她穿著白色的鵝絨大衣,下身是加絨的牛仔褲,頭上戴著毛茸茸的尖頂帽子。
在這樣的女孩麵前,路明非和楚子航忽然便變得有些拘謹起來。
零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可她的語氣變得輕快了不少,她抬眼去凝視路明非的眼睛,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孩的模樣來。
零歪了歪腦袋,說,“怎麼啦?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哦哦哦,是這樣的,馬上要放假了,我們在師姐那裡吃晚餐,正好想起你大概還沒有離校,所以來邀請你一起。”路明非這麼說的時候就撓撓頭發,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哪有男孩子邀請女孩去吃飯,結果在另一個女孩的寢室裡吃的?這也太不解風情了吧。
楚子航麵無表情,目不轉睛。就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路明非的側後方,完全沒有要上來說兩句話的意思。
他和零委實算不上什麼熟人,兩個人的交情大概也就僅僅限於點頭之交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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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在自由一日裡就是零用狙擊槍淘汰了楚子航手下的頭號馬仔蘭斯洛特。
她又是路明非旗下龍血社的核心乾部,他們倆沒有交情才算正常。
零的眉目間流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
路明非忽然就伸手隔著帽子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我們倆可是朋友誒,一起去聚聚咯。”他說。
旁邊的楚子航愣了一下,即便是他這樣的冷麵殺胚在學院裡也對零的真空女王這個稱號有所耳聞。
誰都知道誰敢觸碰這位來自俄羅斯的王女殿下,就得做好斷胳膊斷腿的準備。
上次在學生會的宴會上有個大三的男生準備對零行吻手禮,結果剛剛單膝跪下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動作,就被零一個手刀打暈過去,腦袋撞在鋪了紅地毯的階梯上,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被診斷為輕度腦震蕩。
楚子航原本以為零會生氣,路明非少說得挨頓揍,可沒想到冰霜美人般的女孩臉頰上居然泛起了微微的酡紅。
她罕見的沒有製止路明非的動作,反而似乎是頗有些享受地微微眯了眯眼。
師兄的嘴唇微微張了張,可他識趣地沒有說話。
他雖然是個神經相當大條的家夥,在學院裡也也以殺胚麵癱出名,可本質上是一個八婆屬性的悶騷男。
對於師弟瞞著他悄悄發展起來的地下戀情,楚子航其實相當感興趣,甚至恨不能瞪大眼睛豎起耳朵來好好記錄下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可師兄注定要失望了,路明非和零之間什麼都沒有,最多算是關係好一點的朋友。
“稍等一下,我回去拿點東西。”等路明非收回了自己的手,零才輕聲地說。
她的大衣下擺翻飛,轉身消失在木門的後麵,像是隱入夜色的白色花卉。
——
四個小時之前,路明非和楚子航已經進入了山頂學院。
兩個人都沒有返回自己的宿舍,也沒有按照按照原定計劃直接前往諾諾的寢室。
楚子航固然是一個嚴謹認真的工科男,可路明非也不再是上一次那個隻會藏在師兄師姐身後懦弱地瑟瑟發抖的衰小孩。
麵對一位疑似龍王的尊貴存在以及一位可能成為人類盟約的強大次代種,他們都沒有掉以輕心。
於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前往圖書館查閱資料的選擇。
可惜哪怕他們翻遍了圖書館內所有有關中國古代西漢初年的屠龍史,都沒有發現任何有關垓下之戰的蛛絲馬跡。
路明非和楚子航甚至有些懷疑校長是不是記錯了,西楚霸王項羽壓根就不是什麼天空與風之王,人家不過是一個天生神力的純人類。
直到翻到一本名為《漢高祖傳》的劉邦個人傳記,才在其中發現了有關這場大戰的記載。
可也不過零星幾筆,隻說項羽天生重瞳,力大無窮,時而能引動元素亂流,破釜沉舟之下甚至能掀起擊潰數萬大軍的颶風。
可這本傳記被圖書館擺放在奇聞異誌中,這意味著密黨並不認可這本書的真實性。
眼見天色漸暗,路明非和楚子航才離開圖書館,夏彌和諾諾已經催了他們很多次,愷撒和康斯坦丁在女生宿舍打了一天的遊戲。
路過女生寢室樓下的時候路明非抬頭看了一眼。
零的房間燈光昏暗,那個女孩像是早早地睡下了。
雪落在路明非的頭頂和肩膀上,他緩緩打了個寒戰。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腦子裡忽然便浮現出一段似乎永遠不見儘頭的鐵軌,那條鐵軌被茫茫的雪原所包裹。
路明非的頭有些微微的刺痛,便忽然打定了主意,要邀請零一起去參加這場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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