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說到北極他們其實並不陌生。去年年初路明非曾邀請他們一起前往奧斯陸試圖登上一艘名為yaal號的核動力破冰船，那艘船的主人後來經過證實是今天的混血種組織極北之地，而它的前身則是密黨的某個附屬機構黃昏教條。
路明非沉默片刻，嘗試感受空氣中遊離的四大元素，隨後他從口中念誦出一段古老的音符。
言靈蒼雷煉獄。
高壓的電流如成群的細蛇從他的胸膛繁花盛開般向四麵八方延伸，但愷撒和楚子航站立的那一寸空間又像是電流的禁區被繞過。
電流織成的銀網一波接著一波覆蓋過整個歌劇院，像是一台3d掃描儀正在對這棟建築進行掃描。
這一切瑰麗又平靜，路明非的瞳孔裡少女的影子嫋嫋婷婷。
片刻後領域消散。
這是在進行最後一次清理，確保他們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監聽。
旋即路明非談及了極北之地的聖女星之瑪利亞，也談及了諾諾和康斯坦丁此時正乘坐的另一艘核動力破冰船伊美爾號在格陵蘭島附近遭遇的那場襲擊。
“你的意思是因為某個不能說的原因，我們正在經曆的時間線出現了分支，誕生了另外兩個不同走向的平行世界。”楚子航迅速調整了狀態，三個人在歌劇院的角落落座，每個人的臉色都嚴肅。
“陳墨瞳遭遇的另一艘yaal號和那條船上的施耐德教授、帕西加圖索都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線的訪客，他們在平行時空的亂流中迷失了，不知怎麼就闖進了我們的世界。”他說。
“還有另一個例子，兩年前我和師姐在三峽夔門的青銅城裡發現了另一個葉勝的屍骸，後來通過對兩具屍體的基因進行對比，發現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路明非點點頭，“可以確定當時還在摩尼亞赫號上的葉勝之所以選擇對諾諾動手，是因為遭到了龍王的控製……我猜那個龍王是奧丁。”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諱愷撒。
愷撒也隻是皺眉，搖頭，“以龐貝的風格……如果世界線理論確實存在並且對他有利，他一定會殺人放火毀屍滅跡，以避免任何一絲走漏風聲的可能性。”主席的學分確實是個吊車尾，可他擅長人性。
龐貝的人設並不複雜，至少在愷撒看來是這樣。
這確實是無法解釋的一點，如果多世界線的存在對奧丁來說是有利的，那麼他大可以殺死葉勝甚至將他的屍體徹底摧毀用於掩人耳目，可他偏偏沒有這麼做，隻是操控了葉勝的思想讓他選擇偷襲諾諾。
“還有帕西也很奇怪……如果在我們這個世界線中他已經被龐貝用煉金麵具控製、甚至他的誕生原本都可能是一場陰謀，那另一個世界線的帕西憑什麼不是這樣的結局？”愷撒皺眉，“看上去另一艘yaal號更像是仍舊屬於學院隻是被派遣外出執行了一場預料之外的任務，施耐德教授和帕西都是這條船的船員。”
“師弟你說他們來自什麼時間？”楚子航忽然問。
路明非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說。
對發生在諾諾身邊的事情其實路明非也知道得不多，他所有的情報都來自於小魔鬼和零。
楚子航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等找到血清治愈克裡斯廷娜之後，布寧會幫我穿過一些重要的軍事禁區，在維爾霍揚斯克周邊完成調查了我會先回一趟莫斯科。”路明非向兩個師兄闡述自己的計劃，“不出意外的話蘇茜姐和克裡斯廷娜從那之後就會脫離行動，然後我和繪梨衣、零還有蘇曉檣會一起轉道去奧斯陸。”
奧斯陸是一定要去的，也可能是去另外一座有著大型港口可以讓他登上一艘足夠征服北冰洋的大船的城市。
諾諾已經懷有身孕，路明非不放心讓她獨自調查極北之地。
有個聲音始終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遠離那裡，遠離那裡，北方的冰海是一切的終焉。
“蘇曉檣在學院的通緝名單中優先級應該並不高。”楚子航說。
“現在的學院已經不是過去的學院了。”路明非並沒有將諾頓附身在蘇曉檣身上這件事情告訴楚子航，隻是說小天女在無意中同樣覺醒了自己身體中的龍族血統，可鑒於和自己的接觸太深，學院已經將蘇曉檣列入追捕名單。
“這次突擊失敗校董會一定會雷霆震怒，龐貝不會善罷甘休。”楚子航說，“他們原本就對我和愷撒很不滿了，可能會更換突擊隊的隊長。”
“莫非學院能找到替代你們的人？”路明非不屑地笑笑，“他們從1946年開始就已經想要換掉昂熱了，那時候太平洋戰爭落下帷幕，整個密黨所有的當權者都盯著東京想要撲上去分一杯羹呢，校長卻給蛇歧八家留下了權限很大的自治權。”
路明非並非開玩笑。
尼伯龍根計劃最初的目的是創造淩駕於超級混血種之上的混血君主，哪怕最終的實驗結果已經向所有人展示混血君主隻不過是一個假設，愷撒和楚子航的血統依舊被提升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
年輕一代甚至存世的很多代裡，他們兩個人堪稱冠絕群雄。
大概隻有如貝奧武夫這種出生便吞下龍血的嗜龍血者和上杉越這樣真正的皇能穩穩將他們壓製。
如果學院準備換掉楚子航或者愷撒中的任何一個他們又該讓誰頂上來？
蘭斯洛特麼？
“他們用不著找人替代我們，隻要有人監視我們就行。”愷撒說。
路明非沉默了。
平心而論學院的初衷和要義始終是成為人類社會和黑暗世界之間堅不可摧的城牆，哪怕在過程中有人墮落了有人腐爛了，學院還是那個學院。
隻要他們仍站在人類一邊楚子航和愷撒就沒有叛逃的可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底線和正義。
“我們其實帶著決意而來。”愷撒說。
“什麼決意？”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楚子航也不知道，不過你是最特殊的那一個，終結過龍王……我想你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所以我們還是站你一邊。”愷撒拍拍路明非的肩膀，冰藍色的瞳孔裡綻放出笑意，“東京灣之戰後你很虛弱了，所以我跟楚子航是來給你撐腰的……但剛才的戰鬥中我們看到了你的本事，也許接下來的路根本就用不上我們。”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覺得心臟中升起了些波瀾。
在東京的時候校董會派遣不朽者對他和繪梨衣進行狙殺，愷撒也是這樣來給他撐腰的，開著一輛攢勁的好車，車載音響裡放著最勁爆的搖滾樂，暴血推進到第三度，隻為了從不朽者的大軍中切出一條血路要帶走他們。
“這些年你乾得很棒，遠勝過我們。”楚子航將手放在路明非另一邊的肩膀上，“師弟，我為你驕傲。”
“能彆搞得你好像我老媽一樣麼……”路明非弱弱地說。
“我跟你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由你替代我們站在戰場上的那一天已經來了，男人要不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楚子航像是在咬文嚼字，說得很仔細也很認真。
三個人聊天時的低語被巨大的聲浪壓過了，地麵劇震，歌劇院原本就被千瘡百孔的穹頂開始分窸窸窣窣落下成千上萬塊玻璃的碎片和粉碎的冰晶。
023號城市中那些仍在運轉被燈光點亮的建築忽然熄滅然後重新亮起，愷撒的黃金瞳猝然明亮，颶風席卷的領域包裹了他們三人，無數隻上下翻飛的吸血鐮鼬在他們的頭頂化作堅不可摧的屏障將刀刃般鋒利的玻璃渣子彈飛。
他們甚至來不及對視一眼，紛紛跑到窗邊看向外麵。
鉛灰色的天幕下一道蒼白色的火光衝天而起，光柱尚且保有巨大的餘韻，正一圈接著一圈向外擴散某種高能的漣漪。
“不是溫壓彈也不是航空炸彈，你們動用了某種煉金武器嗎？”路明非大聲問。
“裝備部拒絕為這次行動提供幫助，我們手裡隻有從美國政府手裡買到的製式武裝！”愷撒也大喊著回應。
剛才的聲浪足以在幾十公裡之外掀起一場雪崩，他們的外耳道和耳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不得不靠吼叫著說話來使對方能聽得清楚。
路明非驚呆了，火光騰起的方向正是剛才他們走下軍列時月台的方向。
那些被瓦洛佳、索尼婭和奧金涅茲從黑海監獄特赦的亡命之徒們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加入戰場就被威力驚人的煉金炸彈撕成了碎片，他們的骨頭被燒成灰燼，磷火被颶風裹挾旋轉升起幾十米高蒼白色的火龍卷。
“出事了！你們行動之前知道那列火車裡藏著一支軍隊嗎？”路明非咬著牙，瞳孔中倒映出如巨龍扭曲的火柱。
“什麼？你還帶了一支軍隊！”愷撒咆哮。
“沒事了……”路明非扶額。
能問出這種問題不難看出愷撒對這件事情根本就一無所知。
——臨近的雪地穿梭船收縮了船體下方向前探出的炮管形裝置，蒼白色的光柱下方貝奧武夫的臉被映照得同樣蒼白。
加圖索家族的元老β下令使用了最新研發的煉金武器，聖嬰之血、來自維蘇埃火山的硝石、最純粹的賢者之石磨製的粉末和有史以來最危險的煉金矩陣，當那枚高超音速的炮彈命中停靠在月台附近的軍用列車時，號稱能夠抵禦重機槍直射的防彈車廂在頃刻間就被撕碎了。
原本穩定的元素從潮汐演變為亂流，旋轉著騰起巨大的光火。
火光的照耀中那個穿著如教皇般白袍子的老人遙遙地看向貝奧武夫，他的眼睛被深埋在凹陷的眼窩中，布滿皺紋的老臉像是大理石雕刻的那樣堅硬。
貝奧武夫挽起袖口，他的手腕上蒼白的鱗片已經撕破肌膚生長出來。
百米外那座廢棄的核電站穹頂上的積雪像巨獸蜷縮的脊背，暴風雪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呼嘯，卻蓋不住這個男人沉寂百年終於澎湃的心跳。
通訊器裡一個男人沙啞的指令：“記住你們的任務是什麼，貝奧武夫，我的老朋友，退無可退的時候就變成野獸吧。”
貝奧武夫低低的吼叫起來。
他猛地扯下耳朵裡的通訊裝置丟在地上，一腳踩上去的時候火花四射。
“走！”他說。
穿梭船的大門推開風雪，往後看去可見十幾道被氣流犁出的深溝。
所有的穿梭船都在城市的外麵停住了，它們的燈光暗淡下去，像是電流都徹底熄滅了。
十二個來自伏爾加河兩岸的老人在暴風雪中展開扇形的隊形，他們身披的防彈風衣上掛著銀色十字徽章，那些徽章忽明忽暗，像是在歎息那個逝去的年代。
這些老人遠遠的就聽到了023號城市中響徹的槍火轟鳴，但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到來。
蝙蝠般的黑影們從繞城河後麵那座冷卻塔的頂端躍下，胸口上的世界樹徽章在夜色下泛著冷光。
“是學院的人，執行極光行動的另一支隊伍。”老人中有個斯拉夫人低聲說。
他的耳麥中竄出剛才那個嘶啞的男聲。
隨後老人迎上了貝奧武夫冰冷的目光。
“碾過去。”他說，聲音疑惑中帶著些震驚，隨後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隻剩下鋼鐵般的堅硬和冰冷。
貝奧武夫回頭看了一眼穿梭船中石像一樣凝望這個方向的β。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
“權力的遊戲……龐貝，你玩得明白麼？”他說，同時開始狂奔，蒼老佝僂的身形在衝刺過程中急速膨脹，枯槁皮膚下肌肉纖維如同蛇群蠕動。
片刻後貝奧武夫撕開羊皮的大氅，露出遍布疤痕的胸膛，那些傷痕組成了古老的北歐如尼文，每一個如尼文都記載著這個老人曾經的功勳和榮譽。
高亢的吟誦聲從老屠龍者的嗓子裡迸出來，震碎滿天的暴雪。
地麵上的積雪突然沸騰，無數銀灰色的絲線從凍土中鑽出，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冰影。
言靈神軀，序列號109，極度危險。
高達數十米的銀色輝影緩緩從地麵的積雪中站起來，貝奧武夫的身體每一個毛孔中都生長出細細的金色絲線連接到這個輝影的四肢百骸。
他低頭，沉重地呼吸。
隨後昂首，暴雪撲麵而來。
老人的眼縫中滲出銳利的光。
那個巨大的輝影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他們是一體的。
在中國，神軀有另一個稱呼。
法天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