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長袍獵獵作響，在兩種相反的力量碰撞所形成的劇烈爆炸之下，切戈多亞麵露凝重。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純白因子在因為對方身上透露而出的濃鬱黑暗而顫抖。
本能的懼怕？
難以置信。
他站在自己固守的崗位上，麵對黑色世界的時候都從未感受過懼怕。在他的預想中，恐怕隻有哪天傳聞中的高集成幻界再度降臨的時候，才可能給大都以及一眾掌燈人帶來真正的壓力。
而現在，本來隻是來接自己不成器的兄長回家，就遭遇了這樣誇張的存在。
簡直是在踐踏他的世界觀。
浮遊炮大規模散射，在空中追逐著那道肆意張揚的黑色影子。每一發光彈若是落到地上，都能輕易地擊穿地表，將這個世界蹂躪。
但“拉比”隻是輕輕旋轉黑傘，在半空舞蹈般的動作之下就將所有白光抹去。
剛剛在拉比手上還一副不堪重負的傘此時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上一下子支棱了起來，張開後，寬大的傘布在切戈多亞的眼中儼然化作一張無形怪物的巨口。
它在貪婪地將白色作為自己的食物。
見狀，切戈多亞雙手合攏，身邊的浮遊炮重新變回翅膀的形狀，合攏之後又猛地張開。以切戈多亞為中心，潔白的色彩開始擴散。
眨眼間就將“拉比”包裹了進去。
“嗯？”“拉比”饒有興致地看著四周的變化，一座潔白的城市憑空生成，城市中坐落著大量閃爍著光芒的高塔。
“全部都是真的。”“拉比”道。
這突然出現在四周，改寫了現實的東西並非虛幻，而是另一層更為堅固的現實。
“自然是真實的。我等心之所想，在這等羸弱的遊離世界中輕而易舉就能將現實覆寫。將心象表達出來，發生此等變化是理所當然的。”切戈多亞驕傲地回答。
話音落下，他身後的翅膀再度化作浮遊炮。
隨著他雙手的揮動指引，那些白色高塔也跟著發生了相應的變化，一根根炮口伸出瞄準“拉比”。
伴隨著破空聲，不知從哪飛來幾架潔白的飛行器，是大都浪潮軍常用的規格，但裡麵其實並沒有人駕駛。
地上還有戰車坦克行駛而出。
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這就是一整個超大型城市規模的軍事基地。
四處都是致命的武器。
“拉比”在如此境地下依舊麵無改色：“光之種的果實大多由持有者的心象所具現，你長得這麼斯文，內心倒是暴力得緊啊。”
“哦？你有所了解嗎？”切戈多亞微微抬眼，“不過，在你這樣的幻覺理解中這樣的算是暴力嗎？那可真是低級的理解。喜歡用小姑娘身體的幻覺無法理解這種真正的機械之美也是正常的。”
“說到底不還是要對我火力全開嗎？再說小姑娘身體吃你家大米了？”“拉比”毫不留情地嘴了回去。
切戈多亞不再打算多說。
抬起手釋放指令，隨著浮遊炮開出第一炮，所有火力毫無保留地向著鄭反招呼了上去。
沒有間歇的無情轟炸，轟鳴聲不絕於耳。
毫無躲閃的空間，哪怕是那把奇異的黑傘也無法阻擋。
終究隻是個借助羸弱身軀才能觸及現實的幻覺，不論再怎麼強大，沒有高集成幻界，沒有黑色世界支持，那便絕無可能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戰勝掌燈人。
忽然，在數不儘的轟炸與熾熱的白光中，一陣恐怖的黑氣向著四周擴散開來。
切戈多亞睜大眼睛瞳孔放大，他震驚地看向遠處，隻看見了一片漆黑，在他的世界中扭曲現實，化作一道深不見底的漩渦。
原本潔白無暇的武裝城市，突然間破綻百出，城市中那些白色建築上逐一浮現深邃的裂痕，從中流出漆黑的不明流質。
伴隨著這些黑色物質的流淌，這個世界眨眼間便滿目瘡痍。
在漩渦中，切戈多亞隻看到了一雙灰白的眼睛，瞳孔中心的瞳仁裡，紅黑的信息數據激烈地流動著。
拉比的眼睛在蘿卜被鄭反附體改造的同時，由於共生關係發生了異變，成為了高效汲取外界信息，甚至擁有自主分析能力的強大外掛。
但這對鄭反沒有什麼用，因為鄭反對基本信息的吸收遠比拉比這雙眼睛還要厲害。
不過此時，鄭反初次附身拉比，隨著他的催化，眼睛產生了進一步的變化。
依舊是汲取信息，但是這次，是直接將所視的物品拆解為基本信息然後收入眼中，記錄進腦海。
信息的傳播是“複製粘貼”的過程，而此時這雙白紅的眼睛，將這個過程變成了“剪切粘貼”！
當一切基本信息都被汲取殆儘，那麼由基本信息構成的存在所等待的結局便是消失。無法再向外界釋放信息的東西，和死亡無異。
所有火力轟炸在“拉比”的目光中快速分解，納入眼底。
她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看著”便是。
切戈多亞已經是大汗淋漓。
“拉比”手中的黑傘的傘布分解為傘群碎片，在“拉比”身後同樣構建出一雙翅膀，不過是黑色的。
“不錯，縱使在這樣的境地下，你身上所傳遞出的，也沒有實質性的恐懼和真正的動搖。哪怕被如此現狀衝擊，掌燈人依舊屹立不倒，思考著麵對我破局的機會。”“拉比”居高臨下地看著切戈多亞。
切戈多亞沒有回答，隻是一手高舉指天，新的高塔重新建立並向上空發射光束。
光束消失在陰鬱的天空中，很快，天空中閃爍出幾顆白色的星點。
“我認識一個差點成為掌燈人的人，不過她失敗了，選擇了另外的路。”“拉比”沒有抬頭，也沒有過多動作，依舊隻是跟切戈多亞閒聊一般。
“那真是可惜。”切戈多亞這才應了一聲。
“因為她並不想放棄自己已經有的那些東西。你應該知道的。”
切戈多亞短暫沉默。
“你，真的很寵溺你那不成器的哥哥呢。”“拉比”道。
成為掌燈人便是拋棄過往的絕大部分，為了力量，為了成為大都的堅守者。克製自己的心智，不能動搖，隻有這樣，結成的果實才能給予他們穩定的力量，才不會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才能——堅持得更久，在燃燒殆儘前，與心中為數不多的眷戀，呆得更久一些。
切戈多亞短暫地出神了。
“切戈多亞！”這時，一個聲音將他這一瞬間的破綻喚回，竟然是斯洛文多。
切戈多亞一愣，隨後麵容頓時扭曲，扭頭大喊：“廢物老哥！你過來乾什麼！？”
斯洛文多被弟弟吼得愣了一下，弟弟好久沒這麼直接地吼他了，卻立刻反應回來道：“過來陪你的！”
“哈？我可是掌燈人……”
“我是廢物了點，但我還不至於眼瞎看不出來你要打不過對麵了！”
斯洛文多是切戈多亞的軟肋，因此他才能從外進入到這個世界中，甚至不被切戈多亞的力量所影響波及。
“你這……就沒想過自己進來會變成我的累贅嗎？”切戈多亞頓時無力下去，無奈地說。
“喲，你還敢進來。”“拉比”有些好笑地打斷了他們的兄弟再見。
她站在天穹上，周圍的一切都在化作黑煙分解消散。比起剛剛的那些，此時的“拉比”看上去才更像是讓一切走向終結的魔王。
斯洛文多麵色蒼白地抿了抿嘴唇：“如果我就這麼撤了，那我豈不是真成廢物了。”
自己沒用就算了，重點是他搭上了自己的弟弟。
比起自己的事業乃至生命，他最怕失去的，大概還是這個。至少，不能就這麼看著他因為自己戰死在這裡。
聞言，他神情再度堅定了起來：“切戈多亞，部隊已經全部撤離這個世界了！”
切戈多亞一咬牙：“好！”
他抬起雙手，全力攥緊，直接燃燒自己的光之種，進行最後的嘗試。
之前被他射入深空的幾道星光驟然大放光彩，以驚人的速度由高懸的狀態向下墜落。
“蒼白星”！
足以動搖遊離世界根基，直接將遊離世界瓦解的終極打擊，切戈多亞作為掌燈人的最終心象。
在燃燒自我的情況下，更是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甚至，要比那更強。
然而，正如切戈多亞剛降臨時對拉比的態度和所說的話語。
這都是無意義。
他們的憤怒和不甘都無意義。鄭反此時附身於拉比，不論做什麼都是對他們的不公平，存在本身就是如此。
立場調轉了。
拉比也在腦海中靜靜注視著站在一起的斯洛文多和切戈多亞。
不由得發出一聲嗤笑。
“去死。”
她的聲音從陰影中傳出。
既然大家都在為自己所堅信不疑的東西而做出行動，甚至不惜奉獻生命的話，一切的鄙夷、咒罵、憎惡，濃縮到最後，便也隻能凝做這般簡單的話語。
至少這對兄弟，姑且都還能死在一起。
白星在墜落前的那一刻潰散，“拉比”終究是沒讓它落下。
她抬起手，手指輕輕劃過自己的下眼瞼，眼中冰冷的數據流將萬物拆解，那張“巨口”還在吞噬咀嚼著。
就像是一台信息的粉碎機。
斯洛文多和切戈多亞的身軀一同倒下，已經支撐不住。身上大量飄散出黑煙，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被分解。
切戈多亞首當其衝，兩眼失去了最後的光芒，無力地低垂下腦袋。
斯洛文多看著自己的弟弟死去，又儘力想要抬頭去看看那個人。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隻能看到一雙靴子。
他睜著眼睛，意識率先被分解。
從中能讀取的信息就比切戈多亞要豐富了許多。
相比起他弟弟，他確實是個沒什麼特色的人。
無趣，不過他的死對於拉比而言，倒是有幾分意義了。
隨著切戈多亞的消亡，白色的城市也終於轟然倒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