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稟明來意後,楊曉然點點頭,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隻要尊客不嫌棄小青觀簡陋便進來歇歇腳,喝口水再趕路吧。”
頓了下又道:“這道觀雖簡陋,可這後山有一汪清泉,泉水清澈甘甜,用來解渴去暑最好不過。”
“如此多謝這位娘……啊,不,童子了……”
小廝行了一禮,便匆匆朝外走去,片刻功夫便有三四個穿戴豪華的少年郎帶著一群奴仆與幾個頭戴罩紗的女子入內。楊曉然身為小青觀的當家人自然得上前客套幾句。
不,不是客套幾句,得多客套幾句。
如今她雖不愁吃穿,可空間內的東西卻不能任意倒賣,這世間行走總還需要得錢財貨幣,看這幾個少年穿戴不煩,那幾個女子一看便是青樓女子,能攜妓遊山玩水的,非富即貴,若是招呼好了,也能多幾個香油錢不是?
小青觀雖破,可也是道觀吶!
既然是道觀,自然是要香火錢地,所以楊曉然也儘量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就是她人小個兒矮,硬裝出這大人模樣顯得有些滑稽罷了。
來者見這道觀做主地儘是一小童,還是一女童,不由來了興趣。其中一少年,長得濃眉大眼,小麥色的臉上泛著一絲絲紅光,一看便是常年練武之輩,與周圍那幾個眼圈泛青明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少年不同。
這少年身量也是不凡,年歲看著也就跟憨牛差不多,臉上稚氣未脫,可卻與憨牛差不多高,這在唐朝也是不多見地。
程處亮一見憨牛與鼻涕,便也是忍不住感歎,好一條漢子!
年歲與自己相仿,可這身量卻一點也不比自己差,特彆是左邊那漢子,都比自己高了一頭呢!右邊那一個,雖與自己差不多高,可這身子壯實,雖穿著一身道袍,可那身形看著卻比自己要大些,從他們走路的步伐來看,明顯也是練家子,如此人才不入伍卻來做這勞什子的道士豈不是可惜?
如今父親貴為右武衛大將軍,授使持節都督瀘,戎,榮三州軍事,又兼瀘州刺史(四川瀘州),手下正是用人之際,這等猛漢若從軍入伍,加以培養,以後必當可成將才。
不過讓程處亮感到納悶地是,這兩個看起來不凡的漢子似乎聽命於那小女童,一副唯命是從的模樣,再仔細打量這女童,這不打量不要緊,這一打量,愣是把程處亮驚出一身冷汗來。
這麵容,這麵容簡直就是母親的翻版啊!
母親是裴氏的嫡長女,更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美人兒,眼前這小女童生就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膚色勝雪,挺括的鼻子下是一張粉嫩的櫻桃小嘴,年歲雖小可卻已能窺出美人姿色,粉雕玉琢地讓人轉不開眼睛。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何這個女童眉眼看起來竟是和母親這般相像?
其他人也在看楊曉然,對於兩條壯漢聽命於一個十歲女童,而這女童長得又這般討喜,想不注意都難,一少年見程處亮看得認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戲謔,靠近程處亮,頗為猥瑣地道:“亮弟,怎地?瞧上這小道姑了?若帶回去好好調養幾年,將來可是個不多得的尤物啊!”
楊曉然的臉黑了。
該死地,背後議論人,聲音還這麼高,是怕她這個當事人聽不見麼?
當下冷了臉,不悅道:“此乃三清祖師清修之地,汙言穢語衝撞了神仙可不好。”
程處亮瞪了那小子一眼,拱手道:“我等無狀,還望童子莫要計較。”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程家三子長安有名的禍害,膏梁子弟,連陛下都頭疼,如今對一小道童這般禮遇,莫不是被這毒辣的日頭曬成了傻子不成?
見程處亮還算有禮貌,楊曉然心裡舒服了點,打算大人有大量,不與他們計較了,讓憨牛從後山接來了清泉水,道:“小青觀簡陋,唯有一捧清泉待客,還望諸位莫要嫌棄。”
一群人見楊曉然小小年紀卻是說話條理分明,明知自己等人身份尊貴,說話卻是不卑不亢,從容有度,不覺驚異。那風度簡直跟大家閨女一般,還非一般的名門望族所能培養地出來,看著自己等人的目光清清澈澈,有種俯視眾生的感覺,不由地收了打趣的心思,這是高人子弟,不可以常禮相待。
想來也是,能在這荒山野嶺生存,若不是有幾分本事,哪可能?想不到今日出遊竟遇上高人了,再看這茅舍茅屋,也覺不凡,綠水青山,茅舍兩三間,頗有些世外桃源的隱士之風,如今陛下求賢若渴,若能引得身後高人一見,代為引薦,豈不是又是大功一件?
此番一想,心頭火熱了起來,連帶那幾個妓子也受了冷落,看著楊曉然的目光灼熱了起來。
“此觀中就你們三人麼?不知觀主何在?為何不出來與我等一見?可是小瞧我等?”
少年郎囂張慣了,即使心裡懷著心思,可這話卻不會說,這般盛氣淩人,聽著就讓人不爽,楊曉然翻了個白眼,道:“師父去歲已仙逝,諸位若想見家師怕是不易。”
死了?
幾人不免覺得遺憾,轉眼又鼻孔朝天了,既然高人已死,這幾個弟子年歲還小,想來也無甚才華,否則怎會屈居在這荒野之中?再看他們破衣爛衫的,不免又帶上了幾分輕視。唯有程處亮,一直定定地瞧著楊曉然,似要看出朵花來一般,失魂落魄地好像中邪。
“你們這道觀中可有吃食?走了半天路,早餓了,端些出來於我們,再上一壺好酒。”猥瑣少年再次喊開了。
楊曉然心裡冷笑,這群膏梁子弟當小青觀是什麼?和那群災民比起來,一點也不可愛!
還想吃好的?還想喝酒?!吃屁吧!
心裡這樣想著,臉上卻不顯露出來,她兩世為人,年歲相加都快四十的人,就算理工狗不善琢磨人心思,可歲月的沉澱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豈是幾個少年郎可拿捏地?
想到這裡,楊曉然略施一禮,道:“尊客寬恕,小青觀立於荒山野嶺之中,所食所用皆靠雙手自食其力,果腹尚且不易,哪能拿糧食來釀酒?再者我等清修之人,一心問道,酒色皆忌,唯有粗茶淡飯溫飽足矣,若尊客不嫌棄,觀中倒有些師門秘製的乾糧,入口酥脆香甜,尚可入口,這便端來於諸位貴客品鑒,尊客意下如何?”
憨牛與鼻涕大氣都不敢出,這會兒對楊曉然簡直要五體投地了,師妹太厲害了!多讀了幾年書就是不一樣,麵對這些貴人也相處自若,若是他們……
那畫麵太美,不敢想了。
一聽楊曉然這話,立刻跟逃一般,回到廚房去端來了蝗蟲餅子,當然,打死他們也不敢說這是蝗蟲做地。想起剛剛那小子的汙言穢語,二人又覺心中解氣。
哼!讓你編排我師妹,給你們吃蝗蟲!
不過想想又覺可惜,這麼美味的餅子給那幾人吃可惜了。
這師妹把這餅子做得極妙,為此他們還辛苦了好幾日,用泥土和水做出了一個怪模怪樣的烤爐,還特意下山買了些芝麻磨成粉,攙在這餅子裡,有甜得,還有鹹得,椒鹽地,師妹說這東西輕賤,那是謙虛,這玩意貴著呢!製作也不容易,更彆提他們那些日子漫山遍野地抓蝗蟲了。
鼻涕滿是遺憾地看著那些蝗蟲餅子,撇撇嘴道:“等會怎麼著也得讓他們討幾個香火錢,可不能白白便宜他們了!”
憨牛用力地點頭,悶聲悶氣地道:“師妹說得不錯,有錢人都是王八蛋。瞧那幾個小子,眼珠子都長頭頂去了,那個大個子倒還算識禮數,對師妹還算客氣,就那旁邊的小白臉太不是東西,說話真難聽!”
說完似又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憨笑道:“不過若是這幾貴公子知道了師妹竟拿蝗蟲招待他們,嘿嘿,嘿……”
“噓!你小聲些!被那些人聽見,咱們都得完蛋。”
“大哥說得是,咱快出去吧。”
蝗蟲餅乾更快地背端了上來,看著這方方正正,一塊足有拳頭這麼大的點心,小白臉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鄉野之人果是粗鄙。”
說完滿是嫌棄地伸出兩根細長淨白的手指撚起一塊餅乾,先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香甜之氣湧入鼻中,再小心地咬了一口,雖有些乾硬,可細細咀嚼後卻又彆有風味,眼睛慢慢地睜大,有些不敢置信地說道:“居然還放了糖?”
楊曉然微微一笑,心裡暗罵:“土鱉!糖有什麼好奇怪地?!”
少年心裡有些驚異,看這道觀這般殘破,幾人穿得也是葛布,可,可居然在點心裡放糖,這與他們的身份也太不相符了吧?
楊曉然見那家夥驚訝的表情,心裡不由暗暗得意。
糖在古代是比鹽還精貴的物件,等閒人是吃不起地,就算是富貴之家的眼中也是極為精貴之物。特彆在這初唐,南邊還未開發,又因運輸困難,糖便成了一種奢侈品,許多普通百姓一輩子恐怕都不知糖的滋味。
楊曉然這餅乾中放足了糖,怎能令人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