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陽先給老司徒回了個電話,出乎他的預料,老司徒並沒有特意說柏林電影節的事,也沒提金熊對曹陽的重要性。
老司徒隻是聊了會家常,最後掛電話時,才說道:“曹陽,不用管外界怎麼說,也不要有壓力,你已經非常成功了,遵從心意行事就行。”
曹陽笑了,這才是他認識的老司徒。
用老田的話說,就是老家夥又臭又硬,妥協?那是什麼,在老家夥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這兩個字。
當時老田說這些話時,臉不紅心不跳,好像他不是這樣的人似的。
不過說實話,老司徒雖然在藝術電影領域的成就不怎樣,但教出來的幾個徒弟,其他不說,性格上倒是或多或少都隨他。
就像老田,以老田的家世和老司徒的人脈,上麵真能禁導他十年嗎?要是老田願意,隻要在內部認個錯,或者哪怕不認錯,隻要稍微妥協一下,估計早就解禁了。
但顯然老田沒這麼做。
他自己還有臉說老司徒“又臭又硬”,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
還有陳凱哥,他的性格多少也沾染了一些“犟”的特征。
掛了老司徒的電話,曹陽心情放鬆了不少。
說實話,在沒給老司徒打電話前,他心裡也是患得患失的。
大滿貫啊,說句有點誇張的話,這是足以在電影界裡“名傳千古”的事,換成誰能不在乎?
電影圈裡的人,隻要有機會,誰會放棄?
就像老謀子,99年因為《一個都不能少》與戛納電影節決裂了,並且還寫了一封決裂信。
這在當時是轟動世界的大事,被西方媒體連篇報道,導致戛納電影節非常被動。
再加上非常善於捅刀子的意大利人——威尼斯電影節直接給了《一個都不能少》最高的金獅獎!
這讓戛納電影節一度灰頭土臉。
老謀子當時這麼做是非常硬氣的做法,站在咱們的立場,他做的非常男人。
但老謀子後悔了嗎?
從戛納電影節撤片估計不後悔。
不過那封決裂信,也許他是後悔不該直接曝光的,就是這封信,讓他跟戛納電影節想緩和都困難。
他要是真不後悔的話,不想緩和關係的話,就不會帶著《十麵埋伏》亮相戛納電影節了——他當時可是隱晦的表達過,從此再也不去戛納。
老謀子食言了。
吉爾雅各布是戛納電影節真正的掌權者,他從1978年到2000年,擔任戛納電影節藝術總監二十多年。
2000年,吉爾雅各布將藝術總監交棒到蒂耶裡福茂手中,他自己則出任電影節主席一職,直到2014年正式卸任。
也就是說,老謀子99年的撤片和發的決裂信,當時戛納電影節當權的正是吉爾雅各布。
老謀子04年曾拿《十麵埋伏》試過一次,吉爾雅各布那時候是戛納電影節主席,《十麵埋伏》沒能進入主競賽單元,哪怕是非競賽單元,也沒能入圍。
也就是說,《十麵埋伏》在戛納電影節一無所獲。
這讓老謀子了解了戛納的態度。
2014年,掌權戛納電影節三十多年的吉爾雅各布正式退去,不再擔任戛納任何職務。
也就是在這一年,老謀子帶著他的《歸來》,又一次去了戛納電影節,時間上很巧合對吧?
但是,這一次《歸來》又被主競賽單元排除在外,沒能入選主競賽單元,哪怕是在非競賽特彆展映單元,也是一無所獲。
這件事讓老謀子特彆沮喪,也認清了事實——哪怕戛納電影節換了新的領導層,也不會再接受他了。
老謀子的大滿貫之夢,也醒了。
曹陽也肯定想要大滿貫,但他也知道,隻剩下的最後的柏林金熊,卻是最難啃的“硬骨頭”。
所以他一直都在等待機會。
曹陽比其他人的優勢在於,他既有“金手指”,又特彆年輕,他等得起。
但這是很被動的做法。
最近他也在想,是不是先拍攝一部電影,去柏林試探一下。
柏林電影節主席迪特考斯裡克的主動示好,其實是曹陽沒想到的。
無論是戛納電影節,還是柏林電影節,都跟威尼斯電影節不同。
柏林、戛納電影節的主席和藝術總監動輒十幾二十年的任期,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主席和藝術總監任期較短,通常4年一屆,更換頻繁。
柏林電影節主席迪特考斯裡克是2001年才上任的,縱觀柏林電影節的曆史,從1951年柏林電影節設立至今,僅有5位電影節主席和藝術總監,每一個任期都超長。
可以想象的到,迪特考斯裡克也會有超長的任期。
順便說一句,柏林電影節在2020年以前,他們的電影節主席都身兼藝術總監的職位,是真正的大權在握的人。
直到2020年迪特考斯裡克退去,他們的電影節主席和藝術總監才分開,由兩個人出任這兩個職務。
就像迪特考斯裡克,他不僅是柏林電影節主席,還是藝術總監,還是商務總監,在電影節來臨之際,他還是選片委員會主席……
曹陽又分彆給老田、侯院和韓總回了電話。
老田的話最簡潔,他叮囑曹陽,哪怕不去當這勞什子評委會主席,也要客氣回絕,儘量不要得罪迪特考斯裡克。
他是了解曹陽的,直到曹陽不太願意做這些繁瑣的事,所以才打電話給曹陽,叮囑這件事。
韓總打電話給曹陽,主要是給曹陽說了一些迪特考斯裡克的資料。
他告訴曹陽,迪特考斯裡克以前是德國非常有名的電影評論家,對待電影的態度非常嚴厲,被認為是個電影“批評家”。
迪特考斯裡克上任後,堅持對政治題材的關注,對新人導演的扶持,甚至不惜為了維護“藝術本身的水平”,拒接給女性創作者“額外的提名機會”。
也就是說,迪特考斯裡克重視新人導演——他是2001年上任的,曹陽是2001年出道參加的柏林電影節,第一年就拿到了柏林評審團大獎。
這裡麵有當時謝非作為評委會的成員的努力,也有迪特考斯裡克重視新人的因素。
另外,在迪特考斯裡克那裡,政治題材可能更容易獲獎,但卻不會像戛納或威尼斯電影節,會給予女性導演“特彆”照顧。
戛納電影節和威尼斯電影節的政治正確裡,就有每年要“特彆”照顧女性導演,不僅主競賽單元裡儘量要有女性導演,並且同等條件下,女性導演更容易獲獎。
韓總在掛電話時,也像老田一樣,特彆叮囑曹陽,儘量不要得罪迪特考斯裡克,怕曹陽年輕氣盛。
給曹陽打電話的四個人裡,要說誰最希望曹陽能拿到大滿貫,毫無疑問,是侯院侯可明。
在他執掌北電期間,若是學校能出一個拿到大滿貫的導演,政績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絕對會被特彆寫入校史的。
侯可明隻要一想到,校史上寫到:在侯可明院長的領導和支持下,我校著名導演曹陽,拿到了威尼斯電影金獅獎、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柏林電影節金熊獎。
成為了世界上第四個拿到歐洲三大獎的導演,成為亞洲第一個拿到大滿貫的導演,成為華人第一個拿到大滿貫的導演,成為北電第一個……
侯可明激動啊!
不過,老侯雖然激動,卻沒上頭。
他給曹陽打電話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學校能為你做什麼!
老侯告訴曹陽,不要有壓力,你要是不想去做柏林電影節評委會主席,學校會發動所有關係,不會讓你跟柏林電影節以及迪特考斯裡克產生隔閡。
你要是去柏林電影節做評委會主席,那麼學校就是你跟迪特考斯裡克之間的橋梁,不會因為電影的事,讓你跟迪特考斯裡克產生矛盾。
並且,侯可明還告訴曹陽,迪特考斯裡克雖然不像威尼斯電影節主席馬可穆勒那麼“明目張膽”的支持華語電影,但德國人跟華夏的關係,一向都不錯。
迪特考斯裡克主政柏林電影節後,對華語電影也很友好,幾乎每年的主競賽單元都有華語電影入圍,每年都會特邀華語電影進行參展。
掛了老侯的電話,曹陽至少對迪特考斯裡克這個人有了一些了解。
綜合來看,德國人雖然很想把擴大柏林電影節的影響力,也很想跟曹陽拉近關係,但從他沒有給謝非透露“好處”來看,德國人不是那種滿嘴跑火車的人。
當然,這隻是曹陽根據對迪特考斯裡克的了解,以及目前的情況做出的判斷,至於是不是這樣,還要跟迪特考斯裡克接觸了之後才能知道。
其實,曹陽倒是希望迪特考斯裡克是個“嚴謹”的人,一般有所堅持有自己原則的人,是敢頂住壓力做一些事情的。
這一點就不得不提一下意大利人。
威尼斯電影節敢一邊喊著打倒好萊塢,一邊又邀請好萊塢電影明星,給好萊塢電影明星許諾,最後再把承諾“吃”掉,戲耍好萊塢。
這就造成馬克穆勒上任後,哪怕做出讓步,給好萊塢承諾,給好萊塢明星承諾,也沒多少明星相信威尼斯。
曹陽最怕的,就是迪特考斯裡克是“嘴炮”。
這一點要親自聊聊才能知道,要是迪特考斯裡克也是“嘴炮”王者,曹陽是肯定不會去柏林的。
曹陽本來想明天再給謝非打電話的,但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麼可考慮的。
主要還是要跟迪特考斯裡克談談,現在是洛杉磯晚上十點,對應京城正是中午兩點左右,打電話正好。
於是,曹陽給謝非打電話,讓他轉告迪特考斯裡克,自己想跟他聊聊。
讓曹陽沒想到的是,在十點半左右,迪特考斯裡克竟然打來了電話。
這個時間點,德國那邊應該是早上七八點吧?這麼急的嗎?
曹陽跟迪特考斯裡克是認識的。
2001年,曹陽參加柏林電影節,拿到了評委會大獎,這是排名第二的大獎,肯定要跟柏林電影節的主席認識一下的。
不過也僅僅隻是認識了一下而已,之後就沒怎麼接觸過了。
“曹,咱們有五年多沒見過麵了吧?沒想到當年柏林電影節出身的新銳導演,如今已經是名滿全球的大導演了。
你的《第九區》和《盜夢空間》都非常精彩,藝術和商業化結合的簡直是完美,我不止一次的想,要是你當初帶著這兩部電影來柏林的話,我應該給你什麼獎更合適。”
曹陽稍微愣了一下,實在沒想到,迪特考斯裡克這麼“會”說。
這是早就想好的腹稿吧?
迪特考斯裡克的話,表麵上包含了兩個意思。
先是提醒曹陽,你是在柏林電影節成名的,是柏林電影節捧出來的導演,咱們本來應該關係更好,你應該是柏林的嫡係才對。
這裡是不是隱含著彆的話?嫡係嘛,才能更容易拿到金熊獎。
另外,還明確的告訴了曹陽,威尼斯電影節能給你的《九尾妖狐》打上實驗電影的名頭,那麼柏林電影節也能給你的《第九區》和《盜夢空間》獎項。
話裡有話呀,但說的有點隱晦。
“謝謝你的認可迪特先生,早知道我當初就應該先帶著《第九區》或《盜夢空間》來柏林電影節的,很遺憾錯失了重要的獎項。”
曹陽說道。
不就是試探嗎,我也會。
“叫我迪特就行,咱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你說的沒錯,曹,你早就應該來柏林的,你是在柏林成名的導演,柏林就是你永遠的支持者,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迪特考斯裡克頓了一下,隨著笑著說道:
“就像《第九區》,這是一部反應種族歧視和種族隔離的優秀影片,哪怕用了商業化的節奏進行了製作,也不妨礙它是一部經典的電影。
這樣的電影,要是來柏林電影節的話,至少我本人認為,這樣的電影值得一座最佳導演的銀熊。”
“最佳導演?”
曹陽輕聲重複了一句。
“沒錯,據我所知,到目前位置,全世界還沒有任何一個導演,同時獲得過戛納最佳導演、威尼斯最佳導演和柏林最佳導演呢,這其實也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迪特考斯裡克強調道。
曹陽想了想,據他所知,後世好像有一位導演拿到了歐洲三大最佳導演的大滿貫。
似乎是保羅托馬斯安德森。
不過,他目前好像隻有一個戛納電影節的最佳導演,其他兩個,還都沒拿到呢。
曹陽沉默了片刻,便決定不再繞彎子,而是直接問道:“迪特,如果我參加柏林電影節的不是實驗電影,而是一部文藝片呢?”
迪特考斯裡克好半天沒有說話。
就在曹陽以為兩人可能談崩了時,迪特考斯裡克說道:
“曹,你知道嗎,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回答的,但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我不想敷衍你,也不想欺騙你,你知道我若是成全了你,我會有什麼後果嗎?”
沒等曹陽說話,他就繼續道:“最大的可能,我會被從現在的位置上趕下去,然後被歐洲媒體口誅筆伐。
你知道嗎曹,羅伯特奧特曼是最後一個實現大滿貫的導演,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什麼樣的藝術片能讓你實現願望。
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隻要這部電影在藝術性上明顯比其他參賽電影高出一截的話,我很確定,我肯定會把最高獎給你。
曹,這絕對不是敷衍你,所以你應該明白,這裡麵包含一點點的運氣成份。”
運氣成份嗎?
也就是說,那一年恰好沒有太突出的電影,而我的電影又明顯更好,才會有機會嗎?
看起來有點難,實則一點也不簡單。
曹陽知道,迪特考斯裡克的話說的很明白了,他如果在其他時候敢給自己金熊的話,那就會斷送了他的前程,會被人從電影節主席的位置上趕下去的。
也就隻能在特殊時候,在自己的電影明星比其他電影更勝一籌的情況下,他才敢頂住壓力,給自己金熊。
所以他才說需要一點點運氣。
行吧,這也不算敷衍自己。
“迪特,我想知道,我如果成為評委會主席的話,有多大的權限。”
曹陽問道。
無論如何,今年接受了評委會主席,先跟柏林打好關係,明年拍一部電影來柏林試試看,看看迪特考斯裡克會不會做到他說的。
這也算是一種試探吧。
迪特考斯裡克一喜,曹陽能來當評委會主席,對柏林來說,絕對算是大好事,起碼他再邀請好萊塢明星,甚至是巨星的話,很多人就不會拒絕了。
如今的好萊塢,哪個明星不想跟曹陽合作呢?
能在曹陽麵前露臉,跟曹陽打好關係,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當然,迪特考斯裡克知道曹陽的影響力,也肯定不會忽悠曹陽,他剛才說的,全是他能做到的。
“哈哈,曹,除了金熊的歸屬咱們需要協商一下之外,其他的,你都可以自行決定,也就是說,除了金熊之外,我不會對你的權限有任何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