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入海後。弦歌頓時皺了皺青銅色的小眉毛。以青銅龍敏銳的本能直覺,她察覺到,這片海水中彌散著一股隱晦的秘力,令她有些淡淡的不舒服。隨後,弦歌低頭看向了下方的【巨木之城】,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驚訝。海底下,竟然還有這樣一片茂密的、生機旺盛的森林?不得不說。單從表象來看,【巨木之城】的風景完全可以用壯觀來形容。宛若造物主的奇跡。即便夏恩先前已經和弦歌粗略介紹過這座城市的情況,驟然看到這幅景象,弦歌也忍不住小小的驚歎了一下。不過,弦歌當然沒忘記夏恩吩咐的任務。短暫的驚訝後,她就認真起來,低聲開口呢喃神秘的精靈語。這種古老的語言現今已經失傳。就像是那些更古老的龍語一樣。哪怕弦歌在念誦咒語時,也顯得有些遲緩生澀,多半在擔心念錯某些音節,導致施法失敗。一旁,夏恩默默聆聽著弦歌的念誦,隻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每個單獨的音節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就變成了完全陌生的語言。夏恩懷疑,他其實沒有徹底忘記精靈語這項技能。隻是因為某種未知的限製,才無法正常使用。至於弦歌為什麼還能用精靈語施法,大概和它古龍的種族分不開聯係。在夏恩思考的同時,弦歌身上已經有了神異的變化。她的雙瞳中逐漸有暗金色的光芒亮起。在光芒深處,恍若有一個古老的符文在轉動,深邃而驚心動魄。也令弦歌的麵龐都帶上了一股不同於平日的神秘氣質。“符文?”夏恩心中一動。他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語言、文字本身就具備神異的秘力。而且,比起普通的施法咒語,符文似乎更接近於秘力的本質。像是夏恩在掠奪【磁雷風暴】時,就隱隱接觸到了疑似代表“雷霆”的符文。不過當時,接觸到符文的時間實在太短,夏恩還來不及更深入的鑽研,符文就消失不見了。而眼下,看著弦歌眼瞳中的這個符文,夏恩莫名理解了它的含義——【真實!】這個符文的存在,才是【真視之瞳】法術的基石。意識到這點,夏恩難免想得更深了些。精靈語的特殊之處,會不會就是因為它比一般的語言更接近於秘力的本質?但就在這時。弦歌臉上的表情突然一變,她的臉色變得蒼白,瞳孔放大,渾身劇烈顫栗起來。“弦歌,你怎麼了?”夏恩眉頭皺起,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連忙問道:“你看到什麼了?”隻見弦歌的麵色越來越蒼白,用口型喃喃道。“逃……快逃!這座城市……”見狀,夏恩當即立斷,拉著弦歌的小手上向海麵上快速遊去。…………片刻後。兩人重新回到【黑天鵝號】的甲板上,但弦歌依舊是一副心有餘悸的神情,怔怔的,如同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般。弦歌的生性一向跳脫,說好聽點叫無拘無束、自有樂天,說難聽點,那就是狂妄自大。就連她都露出這種表情,隻能說明弦歌是真的嚇壞了。見到這一幕,喬伊立刻關切的問道。“弦歌她怎麼了?”“船長先生,你們在海裡遭遇了什麼?”夏恩也很奇怪。硬要說的話,弦歌隻是用【真視之眼】瞥了一眼【巨木之城】而已。難道光憑這遠遠的一眼,就把向來膽大的弦歌嚇成了這樣?這時,喬伊輕輕吟唱起了不知名的歌謠,借助歌聲中的秘力安撫弦歌受驚的心靈。在獲得【深海歌者】的職業後,喬伊掌握了更多風暴女神的權柄。其中就包括安定心靈,這一項風暴神官必須掌握的基礎能力。隨著輕柔舒緩的海浪聲在弦歌耳邊響起,她慌亂的精神迅速安定下來。弦歌重新睜開雙眼,嚴肅開口道。“船長大人,那座城市……絕對比你預想中還要可怕?”“我建議你,今後還是不要再去那裡探險了。”夏恩眉頭一挑:“怎麼回事?在【真視之瞳】中,【巨木之城】到底是什麼模樣?”“稍等,我還會一個魔法,叫做【記憶共享】。”弦歌努力靜心寧神,再次施展了一個法術,說道:“請看。”隨即,一張薄薄的光幕出現在了眾人眼前。上麵以第一視角呈現出了弦歌看到的景象。起初是進入海水中的景象。隨後,是那片一望無儘、鬱鬱蔥蔥、生機旺盛的海底森林。喬伊小小的驚歎了一下:“好大一片樹林!”“這裡的生機,比起【萊茵秘境】都差不了多少吧?”夏恩早已把船員視作生死與共的夥伴,自然把【萊茵秘境】的存在告訴了他們。事實上,在閒暇的時候,船員們也會去【萊茵秘境】中探險。一方麵是幫助夏恩探索這個廣袤的秘境。另一方麵,則是打發航海時無聊的時間,順帶磨煉自己的戰技。——有時候船長太能乾了也不是件好事,有時候海戰都不需要他們出手,戰鬥就已經結束了。船員間的對練又沒有那種生死一線的危機感。恰好【萊茵秘境】裡有許多未知的新奇物種,正好給他們當做磨刀石。旁邊的緋亞看著光幕中的海底森林,也露出了驚奇的神色。“奇怪……這麼大一片森林,是怎麼還海裡生存下來的?”翠茜好奇問道:“這片森林,有什麼可怕的啊?”弦歌沒有多解釋,隻是歎了口氣,說道。“很快你們就會明白了。”伴隨著弦歌記憶中的時間推進,光幕上浮現出淡淡的暗金光芒,視野中的景象頓時開始如水波般抖動起來。顯然,這是弦歌施展了【真視之瞳】的記憶。而當景象從模糊轉向清晰時,在場眾人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哪裡有什麼生機,又哪裡有什麼森林。隻見在下方的海水深處,鋪陳著一層類似菌毯的汙穢事物,無時無刻不散發出腐朽的氣息。在菌毯上還有著一具具乾枯衰敗的樹人。硬要說的話,那已然是等同於乾屍般的存在。樹人乾屍們的樹枝如同畸變的血肉,眼眶深陷,麵容扭曲,似乎在訴說著無儘痛苦。而整座城市的中央,那被稱作【巨木神】的神祇,也根本不是一棵巨大的樹木。而一顆巨大的、腐爛的血肉心臟!無數紅黑色的血肉化為觸須、吸盤、口器……表麵上還長滿了各種像是胃、心、肝、腎的內臟在跳動。猶如實質般的漆黑液體從那些口器中緩緩流出,滴落在海底後,瞬間蔓延出一片扭曲的肉毯。使得這片血肉叢林不斷的向外擴張。伴隨著這顆心臟的一次次跳動,刺激著肉毯上的樹人乾屍們發出瘋狂又痛苦的無聲嘶吼。“這……”見到這幅畫麵,不要說眾船員,就連夏恩都陷入了深深的震驚。“這才是真實的【巨木之城】?”即便他見過了【生之種】的真麵目,心裡稍微有了些預期。可這座腐爛的汙穢血肉構成的城市,依舊給他帶來了強烈的精神衝擊。一想到自己曾在這座血肉城市裡待了那麼長時間,夏恩就有種頭皮發麻、背脊發寒的感覺。而這還是【記憶共享】後的畫麵,本身的衝擊力已經收斂了許多。可想而知,弦歌當時看到這景象時受到的驚嚇。也不怪它會變得如此慌亂。船員們也對光幕中的景象變化大為震撼。主要是前後的對比,實在太過明顯。上一秒還是生機盎然的森林,下一秒就成了汙穢褻瀆的血肉。喬伊不禁擔憂道:“船長先生,你一定要探索這座城市嗎?”“我覺得……我們還是趁早離開比較好。”夏恩搖了搖頭:“我有必須探索它的理由。”“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有獨特的探險方式,不會有事的。”事到如今,大部分船員其實都隱隱猜到了夏恩【深海潛航】的秘密,隻是雙方都沒有將其說破。船員們也隻把這當做夏恩的特殊秘法,沒有過度追究。夏恩作為船長,在船上的權力是無限的。此時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船員自然不會再多勸。披著長袍的炎焱則是提議道:“夏恩船長,要不讓我陪伱下去一趟。”“讓我把這片森林燒個乾淨!”炎焱的表情很開朗陽光,就是這說的話,稍微有點嚇人。不過平日裡,炎焱其實極少會主動請求作戰。畢竟,那種神秘強大的火焰,在灼燒敵人的時候,也在焚燒著他的**。炎焱現在好不容易能稍微控製一下自身的火焰,可不想再淪落到那種每日被火焰煎熬的地獄中。所以,夏恩有些好奇他主動請戰的原因。炎焱直接坦率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看那團巨大的心臟很不爽,總想把它給燒了。”不爽?這倒也確實是個理由。不過夏恩難免聯想到了炎焱神秘的過往。炎焱的來曆,同樣不一般,夏恩隻能勉強猜到他或許和傳說中的“薪王”有些聯係。說不定,在他遺失的記憶裡,就曾和【巨木神】有過接觸呢?夏恩的目光在炎焱、弦歌和安的身上掃過。至今為止,這些船員身上都有隱藏得極深的秘密尚未發掘。個個來曆不俗,個個身負獨特血脈。好像隻有自己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和【秘海之眼】的一點幫助走到了今天……夏恩收攏心中雜念,決定在下次潛航時帶上炎焱。倒不是他真想把這座腐爛的城市給燒了。——雖然城市裡大部分的樹人都已皈依了【巨木神】,但還有小部分樹人堅持自己的信仰,還在苟延殘喘。總不能連帶著把它們也徹底燒死吧?夏恩決定把炎焱作為一個“後備隱藏能源。”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放出炎焱,和那群樹人爆了。這時,夏恩又想起一事,向弦歌問道。“你能不能把這段記憶畫麵留影下來?”弦歌不太確定的說道:“有留影石的話,應該可以吧?”留影石,是一種特殊的煉金產物,可以暫時將一部分影像記錄下來。大多時候,被聯邦的執法人員用於收集證據。有時也被用於某些情趣上的用途。巧合的是,在諾瓦公爵的遺產中,還真的有一塊留影石。想到這裡,夏恩直接拿出留影石,交給了弦歌。弦歌立即開始操作起來。夏恩想要記錄下這段影像的原因很簡單。此時【巨木之城】中,還有一部分的守舊派。隻是因為革新派的日益壯大,和“煥發新生”的誘惑力實在太大,這才被迫倒向了【巨木神】的懷抱。倘若能向它們揭露真相的話,雖然不說讓所有樹人都回心轉意,但至少也會改變一部分樹人的觀點。當然,夏恩也沒忘記,自己的最終目的是找到精靈聖殿。借助這份影像,說不定能得到部分樹人的助力。“必須得找那位老亨特再聊聊了。”…………“亨特爺爺被處刑者帶走了!”次日,夏恩和炎焱來到海底森林中,剛找到樹人木木,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木木的臉上滿是焦急,甚至帶上了哭腔。“昨天,我才剛和亨特爺爺說了法納伯伯背叛的事沒多久,處刑者們就來了!”“亨特爺爺為了讓我躲起來,主動對上了他們。”“結果……結果……”夏恩皺了皺眉,安撫道:“你先彆慌。”“它被帶走的罪名是什麼?”有了昨天的經曆,夏恩對樹人們的這個小王國也有了一定的認知。他知道“處刑者”其實就是類似“執法者”一樣的存在,用於管理【巨木之城】內的秩序。隻是隨著那位法納長老的倒戈,處刑者也逐漸變成了迫害守舊派的尖刀。木木盯著夏恩,低聲道。“是、是私藏外來的人類……”夏恩眉頭一挑,難道是自己暴露了?但轉念一想,這大概是一場莫須有的陷害。不管亨特有沒有和自己扯上關係,一旦被處刑者帶走,主動權就已在對方手中。亨特有沒有私藏自己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處刑者覺得它有沒有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