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譴責地瞪了布魯斯一眼。
管家放緩聲音，扶著年輕人坐了起來，關切地問：“孩子，感覺怎麼樣？”
阿加雷斯撐著沙發，捂著自己的腦殼慢慢坐直身體，他故作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對自己突然躺在沙發上一無所知。
他的視線忍不住再一次投向布魯斯·韋恩，然後立刻移開。
韋恩正用警惕的眼光嚴肅地審視自己，阿加雷斯覺得那個眼神似曾相識，就像自己當初摸了那隻虎斑貓的球球，那隻虎斑貓躲在床底下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奇怪，自己怎麼會想起那隻沒良心的貓？可能是因為那隻貓和韋恩一樣，眼珠子都是鋼藍色的？
他假裝沒注意到韋恩的眼神，茫然地看著管家潘尼沃斯說道：“我是暈倒了嗎？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管家搖了搖頭，說：“你經常暈倒？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阿加雷斯麵色蒼白，表情憂鬱，有些傷感地說：“抱歉，自從姨媽他們離開後，我的飲食有些不規律，可能有些低血糖，不是什麼大事，補充點糖分就好。”
布魯斯仔細觀察著男孩的神態，此刻他的神態蒼白，表情惶恐，確實符合一個失去親人不久，心情沮喪的年輕人的狀態。而他也的確比兩年前自己作為貓的時見到的樣子瘦了很多。
布魯斯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太對，作為一個對心理學有深入研究的人，他始終覺得這個年輕人所有的情緒好像總是流於表麵，通俗點說，就是覺得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柔弱和憂鬱更像是裝的。但仔細想想貌似也合乎常理，他的生活一直很艱難，不允許他肆無忌憚地表達喜怒哀樂，這麼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養成了這樣的性格。
“你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他突然開口問道。
阿加雷斯將目光轉向他，眼裡已經恢複了一個普通人初次來彆人家做客時應該有的拘謹和禮貌。
“大概是昨天中午？”他皺眉回憶了一下，回答道。
管家馬上問道：“是飛機餐不合你的胃口嗎？”
阿加雷斯斟酌了一下，才說：“不，是我最近都沒什麼胃口，而且第一次坐飛機有些緊張，所以沒吃東西。”
其實是他有點懶，從抵達人間後就一直蝸居在倫敦，根本不想出遠門，不過他真的想要出遠門的話，也用不著乘坐飛機這麼麻煩。但飛機餐確實不怎麼好吃，作為惡魔，理論上他不需要吃東西，他學著人類那樣保持規律三餐的樣子是為了尊重人設，但自從當初決定回到地獄後，保持三餐對他來說就不是很有必要了，主要是演得有些倦怠，而且他又不像天使那樣對人類的食物持續保持熱情。
那些滋味普通的預製菜，真的沒必要讓自己浪費演技。
布魯斯還要說什麼，但阿爾弗雷德已經先開口了：“既然如此，先移步餐廳用餐吧，希望今天中午的食物合您胃口，如果有什麼特彆想吃的，請一定告訴我。”
阿加雷斯又看了布魯斯一眼，他話音落下後，男人已經轉身往餐廳走去。
“老爺。”阿爾弗雷德叫住他。
“能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們的客人嗎？我要去廚房將午餐推出來。”
“我可以……”布魯斯想說，你先扶著他把，我又不急著吃飯，可以等，但看著阿爾弗略帶責備的眼神，剩下的話沒說出口。他脖子上的雞皮疙瘩好像還沒有消退，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拒絕和對方近距離接觸。
“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走。”阿加雷斯用虛弱但善解人意的口吻說完，象征性地撐著管家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嘶……”他捂著胯小聲抽了口氣，表情皺成一團，又故作隱忍的舒展開。
阿爾弗雷德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手捂著的位置，阿加雷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剛才摔倒的時候可能撞到了骨頭，不過沒關係，很快就會好。”
他們都知道阿加雷斯是怎麼摔到的，布魯斯推他出去的那一下實在不算輕。
阿爾弗雷德又譴責的瞪了布魯斯一眼。
布魯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阿加雷斯表演，覺得他茶藝超群。
“布魯斯老爺。”阿爾弗雷德又叫了一聲。
布魯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像是在看被妖妃迷惑心智的老國王。
過了一會兒，他認輸般的走過去站在阿加雷斯旁邊，對著阿爾弗說：“你可以去做其他事兒了，我會看著他，不會再讓他摔倒的。”
“感謝您的體貼，老爺。”阿爾弗雷德說。
“以後你彆泡紅茶了，還是學習一下鑒彆綠茶吧。”布魯斯低聲咕噥。
阿爾弗裝作沒聽到，從容地離開了。
布魯斯斜眼看了阿加雷斯一眼，臉上帶著營業式的假笑問：“要我抱你過去嗎？”
阿加雷斯同樣微笑著回應，隻不過他的笑容可真誠多了：“不用，我自己能走。”
雖然挺想再和韋恩貼貼，吸一吸他，但作為高階惡魔，阿加雷斯還是很懂得如何克製自己的欲望以獲得更多的好處。
兩人一起走向餐桌，像是知道莊園的主人不喜歡他似的，阿加雷斯刻意和韋恩保持了一段距離，韋恩落後他半步，他也毫不在意。
落座不久，潘尼沃斯就推著餐車走過來，站定後，他掀開餐車上扣著的餐盤，將已經準備好的菜品一一端了上來。
餐品非常豐盛，管家給阿加雷斯準備的前菜是煙熏三文魚塔，但布魯斯·韋恩麵前擺的卻是一盤凱撒沙拉。阿加雷斯明顯看到韋恩瞪了他的管家一眼。
等到管家為阿加雷斯倒了一杯橙汁後，韋恩向他舉了舉杯：“歡迎來到韋恩莊園，希望你能享受在這裡的每一餐。”
他神態如常地示意午餐開始，像是已經把餐前那場小小的意外拋之腦後。
之後韋恩沒有刻意跟他聊天，像是有意讓他先填飽肚子。
事實也是如此，布魯斯清晰地記得，這個年輕人徹底暈倒之前，說他餓了。
再加上說完這句話，這人突然抱著他脖子猛吸一口的反常舉動，就像在告訴自己，他很好吃似的。布魯斯將一塊帶著帕爾馬乾酪薄片的羅馬生菜塞進嘴裡，一時有點懷疑是不是這男孩看出什麼倪端，把他當貓那樣吸了，這不應該啊。
阿加雷斯用餐的動作很優雅，餐桌禮儀也出人意料地周全，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普通中產家庭出來的孩子，更彆說他在佩佛雷爾家的身份尷尬，即使佩佛雷爾夫婦彆有用心地讓孩子接受貴族的禮儀培訓，也隻會送他們的親兒子去學，絕不會在阿加雷斯身上浪費這種金錢和精力。
當初他被迫當貓時，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阿加雷斯的那間勉強能住人的儲物室裡，並沒有見到過他們一家用餐的樣子，所以現在也沒辦法進行對比。
布魯斯看著阿爾弗雷德注視著阿加雷斯時露出的滿意神情，覺得他的餐桌禮儀好得讓人懷疑。
等到阿加雷斯放下刀叉，管家適時地撤掉已經吃光的盤子和湯碗，端上本次午餐的主菜。
阿加雷斯注意到兩人的主菜也不太一樣，他麵前的是一份配著紅酒醬的菲力牛排，韋恩麵前的則是一份配檸檬汁的烤鱸魚。
由於種族天賦，阿加雷斯對負麵情緒的感知相當敏感，此時他已經能感受到布魯斯韋恩對菜品的不滿好像就快化成實質溢出來似的。
但他還是相當克製地在他這個客人麵前什麼都沒表現出來，看得出他對管家是相當尊重，而潘尼沃斯先生顯然對此心知肚明，並且一點也不覺得給自己的主人對著乾是件多麼危險的事。
阿加雷斯覺得這位管家在韋恩莊園的地位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看來自己抱上了一條粗壯的大腿。
他切好一小塊牛排放進口中仔細品嘗，牛肉的品質相當好，配的紅酒醬也彆具風味。一整塊牛排下去，阿加雷斯差不多吃飽了，他輕輕放下餐具，還不忘對管家表示讚美和感謝。
“牛排非常好吃，它的淋醬也很特彆，有些果香，但回味又有些花香。”阿加雷斯評價道。
管家點頭道：“這款紅酒醬選用2012年份的梅特佩爾圖索珍藏紅酒，這款紅酒以深邃的紅寶石色和複雜的香氣以及圓潤的口感聞名，用來做醬汁也許有些暴殄天物，但這是款牛排淋醬是布魯斯老爺的最愛。”
阿加雷斯看了韋恩一眼，感覺他好像更生氣了。
布魯斯也放下了刀叉，任由管家將剩了近一半沒吃的魚肉端走。
“既然知道是我的最愛，那麼下次準備餐品的時候，能不能不要區彆對待？”布魯斯抱怨。
阿加雷斯覺得韋恩可能真的有什麼魅魔血統，要不然為什麼連他發脾氣都顯得那麼可愛？
“我記得您不止一次向我抱怨過，說自己已經不再年輕。而您忠誠的管家為了和你一樣衰老虛弱的胃著想，您‘早晨’的第一餐還是以清淡為宜。”管家禮貌的解釋了自己的良苦用心，然後為他們端上餐後甜點。給阿加雷斯上的是提拉米蘇，但端到布魯斯麵前的，則是一碗黑乎乎的可疑物體。
“這又是什麼？”布魯斯用勺子戳了戳碗裡果凍狀的東西，警惕的問。
阿爾弗雷德淡定地說：“這是我在tiktok上新學的一道低熱量的中式甜點，龜苓膏。”
“這聞上去像是草藥，你確定這能吃？”布魯斯懷疑道。
阿爾弗雷德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卡珊小姐在的時候我特意請她嘗過，她說味道很好。”
出於對自己管家的信任，布魯斯謹慎的挖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然後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沒有把嘴裡的東西當場吐出來完全是用上了蝙蝠俠的意誌。
“thou shouldst not have been old till thou hadst been wise”
他將甜點勺放回碟子上，帶著濃重的怨氣脫口而出一句台詞。
“您刻意迎合我的戲劇愛好雖然令人感動，但這不足以讓我改變管理您飲食健康的決心。”阿爾弗雷德的語氣依舊彬彬有禮。
阿加雷斯抬起頭，就看到抗議不成的韋恩正一臉豔羨的看著自己麵前的甜點。
雖然他很想把自己的甜點給韋恩，但他還有求於潘尼沃斯，這個時候就不能和管家唱反調，於是三兩口將盤子裡的提拉米蘇全部吃完，不給韋恩更多眼饞難受的機會。
布魯斯看到阿加雷斯生怕被搶似的狼吞虎咽吃掉甜點，感覺心情更加不美麗了。
用完餐，阿爾弗將餐具收上餐車，推去廚房，布魯斯知道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來，這是留給他單獨和阿加雷斯說話的時間。
他向後靠了靠，讓自己以一個舒適，並且沒有威脅性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語氣也是閒聊式的溫和：“吃飽了嗎？”
阿加雷斯點頭道：“嗯，多謝款待。”
布魯斯麵帶微笑看著他，意有所指地說：“剛才聽你的描述，我還以為你有厭食症，但現在看來，可能是另有隱情？”
阿加雷斯誠實道：“潘尼沃斯先生準備的餐品確實美味，令人無法抗拒。”
布魯斯又深深看了阿加雷斯一眼，忽然說：“你突然暈倒實在讓我和阿爾弗都有些擔心，介意我帶你去做個體檢嗎？”
阿加雷斯笑了笑，他說：“我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任何嗑】藥的不良嗜好，如果您實在不放心的話，我當然可以配合。以及，很抱歉，韋恩先生，之前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實在是被你香暈了頭。
布魯斯被直白地戳穿意圖，也不覺得尷尬，但吸他這件事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跟他聊，於是他跳過這個話題，直接順著阿爾弗雷德在那封邀請信裡編造的人際關係說道：“阿爾弗和我提起過你和他的淵源，也說到了你目前的處境。他有些不放心你，所以請你來哥譚散心。但阿爾弗對我來說不僅僅是管家，也是我重視的長輩，我不希望他為這件事憂心太久，所以，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見，希望你不要覺得冒犯。”
那就是一定會冒犯到我咯？
但是沒關係，誰讓你這麼香呢，就算你真的會冒犯我，我也選擇原諒你。
阿加雷斯麵帶微笑的看著韋恩：“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