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演戲演得兢兢業業,即使沒幾個觀眾,也從不懈怠,把扮演人類當做一個重要的事業來做,他甚至扮演了一整個家庭的人類,男女老少都演到了,他的扮演很成功,這麼多年身邊都沒有真正的人類發現佩佛雷爾一家其實根本不是人。
天使當然知道阿加雷斯的家庭真實情況是什麼,他忍了又忍,本不想說,但阿加雷斯如此篤定地提到要參與人類世界的毀滅之戰這件事實在是讓他有點生氣。
然後他就讓衝動的魔鬼控製了他的嘴巴:“你隻扮演人類,但所有的角色都是你自己,這跟打遊戲建小號也沒什麼區彆,你帶著高階惡魔與生俱來的傲慢,就算生活在人間,也從來沒有試圖和一個真正的人類建立或者維護感情,你把他們都當作低你一等的生物,一群你的人間角色扮演遊戲裡的nc,但這本來就不是遊戲,也不會給你發布任務,你當然會覺得無聊。”
阿加雷斯原本深棕色的瞳孔猛然變色,連指甲都控製不住的瞬間長長了幾寸,看上去非常憤怒。
天使有點緊張,但仍然挺直了胸膛,倔強地直視著惡魔憤怒的獸瞳:“我說對了,不是嗎?”
“嘿!阿格(ag),為什麼你隻請亞茨吃飯不叫我,難道我和你不比你和天使更親近嗎?”
就在地麵無端起了風,將附近幾張餐桌的桌布都吹得往上翻的時候,一頭火紅頭發,帶著墨鏡的克勞利邁著他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了進來,當看到周身明顯纏繞著憤怒火焰的地獄準公爵時,也當作沒看到那樣輕佻地走上前。
“我可以坐這裡嗎?”
然後不等任何人回答,拉開椅子,坐在了阿加雷斯的斜對麵。
他微微低頭,從墨鏡上邊沿與眉骨夾角的縫隙中露出自己金黃色的豎瞳,看向對麵的地獄準公爵。
“天使這家夥就是不會說話,老是惹人生氣,不是嗎?”其實他心裡很緊張,但這種時刻,他根本沒辦法退縮,他不想讓天使單獨麵對一個準地獄公爵的怒火。
阿加雷斯看了克勞利幾眼,又看了看他藏在桌下,自以為沒被注意到的,悄悄捏了捏亞茨手指的動作。他眼中的紅色逐漸褪去,豎瞳也恢複成了普通人類瞳孔的樣子,指甲也逐漸收了回去。
看到阿加雷斯不再生氣,克勞利和亞茨雙雙鬆了口氣。克勞利瞪了亞茨一眼,像是在說:你以為所有惡魔都像我這麼寬容?
亞茨也回看了克勞利一眼,像在回答:誰讓你來的,我自己能解決,阿加雷斯也是講道理的好惡魔,不會傷害我的。
克勞利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剛想再給他遞眼神,阿加雷斯就開口道:“不要在我麵前打情罵俏,惡心。”
兩人立刻不用眼睛聊天了。
亞茨想反駁自己沒有在打情罵俏,但克勞利已經搶先說話:“所以,你們在聊什麼?亞茨說了什麼讓你生氣?”
天使這時才恢複了理智,剛才對阿加雷斯說的話雖然是自己的真實想法,但他跟阿加雷斯還沒有熟到可以互相戳痛腳的地步,這麼指責他,對方生氣也是應該的,於是相當誠懇地說了聲對不起。
阿加雷斯也知道自己生氣是因為亞茨確實說中了自己的一部分想法,當下的怒意也是這麼產生的。他不想承認自己一開始來到人間時的幼稚想法,更不想承認自己竟然被一個天使看穿。
但天使既然道歉了,他也不會揪著不放,他可是個寬宏大量的惡魔。
他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表示接受了道歉,然後簡單地對克勞利解釋道:“我打算回地獄為即將到來的人類世界毀滅戰爭做準備,但天使好像對我這個決定非常不滿。不知道他是不滿意我回去為攻打天堂做準備,還是對‘人類世界必須被毀滅’這件天堂和地獄共同決定的事有意見。”
要不是被天使使勁捏了下手,克勞利覺得自己說不定會說出比天使還要激進的話。要知道當初亞茨對乾預毀滅之戰這件事還是心存疑慮,還是自己苦苦勸說,才站到自己這邊的。
冷靜,冷靜,衝動是魔鬼。
克勞利在心裡勸了自己好一會兒,他快速回想自己當初是怎麼勸服亞茨和自己站在同一邊的,10秒鐘後,他開口道:“您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人類被毀滅,甚至親自參與嗎?”
不等阿加雷斯點頭,克勞利就繼續說:“人類毀滅了,那些你喜歡的人類文學,戲劇,充滿奇妙幻想的藝術世界,就再也不存在了,等到人類秩序重建,滿足了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後,再次升起豐富精神世界需求,開始創作時,可能你在地獄又看了好幾千年枯燥的《地獄辭典》什麼的……”
阿加雷斯想要反駁說我才不喜歡人類文學,但他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又要看幾千年的《地獄辭典》,這是什麼品種的地獄疾苦?想想就覺得可怕。
亞茨感受到了大惡魔的動搖,他讚許地看了克勞利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再加把勁兒。
克勞利繼續說:“你要是早告訴我們,你在找那個什麼所羅門王印戒,我也能給你提供點兒有價值的尋寶思路。”
聽他提到印戒,阿加雷斯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這東西蘊含的力量和代表的權柄對任何一個惡魔來說都是誘惑,真的有眉目的話,這條蛇怎麼可能自己不去尋找,轉而把線索告訴自己呢?正經來算的話,地獄王子(公爵)彆西卜才是克勞利的正經上司,就算他自己不去找印戒,把線索提供給彆西卜,也能為自己博得更好的前程,說不定還能被授予爵位。
克勞利看著阿加雷斯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立刻說:“我不想升職,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好地獄的所有人都忘了我,更彆給我派活。所以這種線索對我來說沒什麼用。”
對,你隻想談戀愛。沒想到戀愛腦已經禍及惡魔。
但這個理由讓阿加雷斯很信服,想想老蛇和天使6000年的纏綿悱惻吧,如果不是為了愛,誰能忍受同一個人6000年的時光?在人類的世界裡,能堅持60年還不相看兩厭,都算情比金堅。
“你有什麼線索?”阿加雷斯放下警惕詢問道。
克勞利:“印戒雖然被封印,但是幾千年來,再厲害的封印也會衰退,裡麵蘊含的惡魔之力也會逸散,隻要找到這個地球上一直被罪惡,混亂或者殺戮籠罩的地方,再深入調查,就一定能發現線索。”
阿加雷斯冷漠地看著他:“你的廢話很有用。”
人類世界符合這個標準的地方不要太多。地球上總有一些地方,永遠充斥著戰爭,殺戮和掠奪。
克勞利說:“我的公爵大人,思路打開一些。”
阿加雷斯眨了眨眼:“有話快說。”
克勞利俯身向前,諄諄善誘道:“想想看,這個人類世界裡,最粗壯的那根攪屎棍子,號稱世界警察,但世界上90的戰爭都和他們脫不開關係的那個……”
阿加雷斯看著他,懂了。
“你是說,印戒在那兒?”阿加雷斯問。
這樣的話,範圍確實縮小了很多。
“我可沒這麼說,隻是合理推測。反正就算到時你在那裡真的找到印戒,也是完全依靠您作為地獄公爵的聰明才智找到的,和我沒什麼關係。”克勞利向椅背靠了靠,真誠表達了深藏功與名的願望。
阿加雷斯眉頭微蹙,像是在認真思索去找印戒的可行性,總覺得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容易達成,好像還是直接參與末日之戰來獲得榮譽來得輕鬆些。
亞茨在一旁添磚加瓦:“你以前不是救過一隻貓麼,它還沒回來報恩,你怎麼能這麼輕易放棄?克勞利會幫你打聽打聽那隻貓現在在哪兒,勸它來報恩!”
如果阿加雷斯對人間的什麼生物付出過感情或者產生過期待,亞茨認為隻有兩年前惡魔救助的那隻貓。貓不告而彆後,惡魔顯然非常生氣,那是天使唯一一次看到阿加雷斯·貝利爾在人間對某個生物產生那麼明顯的情緒波動。
看來克勞利對這個天使真的超愛,阿加雷斯想。要不然就天使這種聊天水平,能跟他相處6000年並且忍住殺掉他的衝動,真的很難。
克勞利雖然感覺阿加雷斯可能不太喜歡這個話題,但支持天使不需要理由,他馬上點頭附和道:“我會幫你打聽的。”
像恐嚇植物那樣恐嚇小動物,讓它們幫自己尋找一隻貓,好像也沒什麼難的。克勞利毫無負擔地想。
阿加雷斯雖然理智上已經接受了那隻貓就是毫無感恩之心地跑掉了,而且根據貓的腦容量來說,肯定早就忘記自己了,但感情上,他確實有點被這個承諾打動。
那隻拋棄自己獨自跑路的貓確實是他體驗人間生活中的唯一憾事。阿加雷斯絕不承認,這兩年他一直為這件事耿耿於懷。
“用[重音]心[重音]體驗[重音]人[重音]生,真的很重要!”亞茨拉斐爾補充道:“不投入感情,就像麵對一桌美食卻失去了味覺,也像看到一本很想讀的書但發現自己有閱讀障礙,難道您不會覺得遺憾嗎?”
阿加雷斯垂下眼認真思索天使的話,亞茨和克勞利不再說話,都認真地盯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阿加雷斯才抬頭衝他們微笑:“好吧,你們說服我了,我會考慮一下再在人間停留一段時間的。”
還不等兩人露出放鬆的表情,阿加雷斯惡作劇般的繼續說:“前提是克勞利把那隻沒良心的貓給我找回來。”
克勞利的笑容消失了。
阿加雷斯看到他一臉wtf的樣子,終於覺得氣順了些,總算今天的狗糧沒白吃。於是他學著亞茨的樣子用手巾裝模作樣地擦了擦嘴。
“我吃飽了,你們隨意。”說完他站起來,從容地離開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