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涼風卷著紅楓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慢悠悠地落入地上的水窪中。
車輪碾過水窪蕩將倒影蕩碎。
下午六點鐘,黎因被專車送回裴公館,陳管家撐著一把黑傘站在院門口儘職儘責地幫他擋雨。
微涼的秋風順著脖頸鑽進去,黎因打了一個寒顫,司機自顧自地離開,車濺起泥點落在他雪白的棉襪上,他低頭站在原地呆呆瞧了一會。
“黎小少爺,請進。”
管家的語氣淡漠,瞥過他一眼後,便撐著傘走在前,黎因並沒有遮到什麼,書包和左肩都被淋濕了。
黎因也不生氣,他向來對外界的感知要慢一些,反應也慢,他就那麼攥著書包帶,慢慢跟上管家先生的步伐。
他剛做了全身檢查,抽血采樣後腺體有些發燙,人走路也飄忽,深一步淺一步的。
“您的體檢報告我會轉交給裴先生。”陳管家伸手和他要文件夾。
黎因“哦”了一聲,慢慢用袖口擦擦上麵的水漬,把文件夾雙手遞交到陳管家手裡,還朝他笑笑。
在咳嗽兩聲後,抿唇左臉頰露出一個可愛的酒窩:“好的,麻煩您了。”
說話間,陳管家帶著他進了宅邸,他被安排住在裴家的二樓最裡麵的房間,房間很大,但是布置得和上世紀老宅一樣陳舊古板,木質地板和歐式吊頂水晶燈,散發著沉香,隻有地上鋪的地毯以及床上暖黃色的羽絨被突兀,在這個房間中紮眼。
床頭放著幾個兔子玩偶,毛茸茸,軟乎乎。
被父親送到裴公館半個月,黎因從未見過這座宅邸的主人,也就是黎因未來的丈夫——裴長忌。
黎因進了臥室,摘下毛絨帽,一雙垂兔耳從卷毛中垂落出來,毛茸茸的白兔耳朵,因為是垂耳的緣故,看起來更像是手感柔軟的毛絨小毯。
今天為了體檢,黎因沒有使用抑製貼紙,信息素隨著他體溫的升高開始在房間裡亂飄,耳朵也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平時他隻要不受到驚嚇,很少有這種情況出現,可是最近隨著腺體逐漸成熟……他的信息素似乎越來越失控了。
在下次發情期之前如果不被標記,這個被改造過的腺體會出大問題。
黎因拉開床頭櫃,拿出抑製劑,輕車熟路地打在發燙的後頸,這件事他已經做過太多次,就算閉著眼睛,都能把抑製劑打進後頸去。
oa的腺體非常敏感,好在他本人對痛感有些遲鈍,針劑打完後,他吧嗒向後一仰倒在柔軟大床中。
靜靜等待兩分鐘後痛感才遲鈍的蔓延開,雪白的臉頰上,薄薄的眼皮紅的驚人,抑製劑的痛感慢悠悠的刺激著他後頸以及大腦神經讓他渾身顫抖無力,後頸到腦後的神經一陣刺痛,好一會耳朵才收回去。
剛打完抑製劑的oa渾身無力,隻能靜靜的躺在床上等,等著體力恢複一些再起,不然會頭暈。
這是他穿到這本書中的第十五天。
上輩子,他因為天生腿疾被扔在孤兒院長大,到了十幾歲還是沒有人領養,直到二十幾歲留院當了員工,再後來他的腿疾越發嚴重截肢後也無法改變死亡的結局。
在醫院的時候,朋友帶來一些書籍給他解悶,福利院中的二手書籍大多都是社會捐贈而來,朋友笑嗬嗬的說,有一本小說裡的名字和他竟然一樣。
如果他知道自己病死後會穿書,當初應該把這本書多看幾遍的。
《小美人腰軟人甜:裴會長輕點寵》
這是一本純愛文,關於商會會長對正在上大學的可憐小o一見鐘情後,並強取豪奪的故事。
而他,不是炮灰男配,而是原配。
原書中,他是裴會長的聯姻oa,因為信息素高度匹配在一起,婚後兩人相敬如賓,他本身的腺體構造不同,需要alha標記才能活下去,可惜主角攻對他毫無興趣。
於是在離婚時,因為不肯離婚拿著錢離開,隻要人,裴長忌對他根本不在意,虐身虐心後讓他消失,最後被家人拋棄,慘死街頭。
黎因不是很理解為什麼alha不愛自己就要死。
這個角色主要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
想到自己未來的下場,黎因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好在他穿的早,一切都來得及。
這次隻要他挺到離婚,乖乖拿著錢走掉就好了。
他是黎家的私生子,黎父是個生物科技公司老總,曾經是科學家,在黎因未滿十八歲的時候便開始在他的身體上做實驗,植入動物基因,想要開展利用動物基因提高oa繁衍的人類大目標。
是個慈父。
拿自己親兒子開刀。
實驗順利,他被融合了動物基因,在十二歲那年,就分化成了一隻,性征為垂耳兔的oa。
尚未成熟就被叫停的實驗讓一切變得奇怪起來,黎因繼承了垂耳兔的一切劣質基因,例如每天都要打抑製劑,保持情緒穩定,不然兔耳朵就會控製不住的變出來。
兔耳性征讓他本體耳朵也格外敏感,擁有對一切動靜有非常敏銳的聽覺,稍大一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會導致小兔子受到驚嚇心悸昏迷,因此他不得不佩戴上阻隔聽力降噪的耳塞,防止被嚇到。
黎父為了能挽回公司,將黎因的腺體重新改裝,成為了和裴會長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腺體。
而政府規定,等級在s級以上的無伴侶alha出門需要佩戴止咬器。
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即可聯姻,在婚後三年仍舊無後代才可協議離婚。
黎因是被父親培育出的聯姻利器,而裴長忌,是高階alha,他需要一個oa聯姻讓自己出門條談生意不需要再佩戴止咬器,並且用已婚身份安撫商會股東,僅此而已。
他在成年那天就被父親打包成新婚小丈夫送到裴公館,來了小半月,裴長忌從未露麵,就連婚前協議都是秘書連宋代簽,這半個月唯一吩咐下來的事,是帶著黎因去醫院體檢。
要確保他的信息素真的高度契合,並且身體無任何疾病,乾淨。
在未來結局中,裴先生會遇上天命之子,而他被離婚,離婚後分到財產不甘心,最終成為劇情中的工具人,慘死的下場。
黎因不想那樣,那種結局不是他想要的。
裴長忌愛誰並不重要,他隻想活下去,多走走路,去上上學,起碼不要死的窩囊。
結婚而已,黎因在裴公館待這半個月,除了管家平日會送飯上來,其他仆人對他無視,這讓他明白結婚並不是什麼大事。
走個過場罷了。
裴公館距離市區很遠,需要繞過很長的環山公路才能到達,有漂亮的玫瑰花田,後院還紮了秋千,未來五年裡,他隻需要住在這裡,老公不回家,每個月還有工資拿,這種日子
即便是讓他照顧主角受坐月子都成,不然這些錢他總覺得拿著好像不太安心的樣子。
等到抑製劑發作腺體痛熬過去後,渾身都已經有了細密的冷汗,衝了一個澡後爬到床上,卷進蓬鬆羽絨被裡。
垂耳兔的基因讓他擁有極好的聽力,摘下降噪耳塞,他的耳外廓已經被耳麥壓出紅痕。
不怎麼痛。
躺在軟被中還未等他想好明天要把茉莉花種在後院的哪棵樹下的時候就已經睡著了。
深夜,黎因被窗外的閃電嚇醒。
他的聽力異常敏捷,秋天的雷陣雨更是在深夜中打了好幾個宛若瞬白的閃電,在雷聲降臨之前,他連忙摸到枕頭下的降噪耳麥戴上。
剛才的雷聲嚇的他心臟止不住的抖,好半天都睡不著,手心中也滿是潮濕的汗。
摸了摸心口把耳朵塞進枕頭裡,他輕輕哄著自己隻是打雷而已,並不可怕。
手機進了消息,是父親下午發來的。
提醒他體檢出結果後抓緊和裴長忌領證,以後老老實實在裴家當好一個儘職儘責的oa,早些讓裴長忌標記他,好將兩家的合作提上日程。
黎因的腺體因為從小一直打抑製劑阻礙獸耳生長,導致腺體出現抗藥性,抑製劑對他作用微乎其微,目前技術有限隻有alha的信息素才能起安撫作用,這也是黎父想要的,想通過oa拉攏長行商會,讓裴長忌一直為他的科技項目投資。
但在原書中,裴長忌從未徹底標記過他,隻在幾次易感期咬過,因為嫌棄他笨蛋的榆木腦袋,嫌棄他偶爾會冒出來的兔耳朵,精明人不會喜歡笨蛋的。
事實上,黎因自己也不夠聰明。
他上輩子被拋棄在福利院的時候已經發了高燒,反應就比其他小朋友遲鈍許多。
就像如今這幅身體感受痛感是一樣的,笨笨的,慢慢的,是裴會長最討厭的樣子。
還有兩個月大學開學。
他想和裴先生說一說,其實他可以去學校裡當花瓶,反正這位男士永遠不回家,他也隻能算是兼職的老婆。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起身關了窗,睡不著以後才下樓覓食。
裴家是祖產,基業在許多年前就打下,裴公館更是上個世紀留下來的,室內裝修翻新後仍是歐式風格,這棟老宅院平日裡除了有管家和保潔打掃衛生修繕破損,平日是沒有主人住的。
往日裡他也會在半夜起來覓食的習慣,他從樓上的窗戶朝外看到一輛黑色路虎停在雨幕中打著遠光,雨幕中無比刺眼。
一樓還有幾個仆人穿梭,匆匆忙忙的往車上搬著什麼。
黎因走到二樓,從欄杆處朝樓下看去,看到了連宋。
那是裴長忌身邊的貼身秘書,他的手上拿著公文包,站在一樓客廳中拿出電腦敲敲打打,鏡片折射出藍光。
黎因抿唇,一個小酒窩深深陷入,他此刻在沉思自己要如何悄無聲息的下樓打開冰箱拿走今早他做好的玫瑰卷。
黎因平日裡吃的很少,這幅身體從前做過很多實驗,好多針劑打入身體後的第一反應便是排斥性嘔吐,身體早就習慣了少吃多餐,胃也有些毛病。
好餓呀
連宋什麼時候才走呢?如果下樓打招呼,要說什麼呢?
冰箱裡隻剩下一個玫瑰卷,隻分給人家一半會不會顯得自己太小氣了
黎因鼓鼓嘴,踏著他的棉拖準備先回房間挨餓,一轉身,卻撞進了一堵牆的懷裡。
“唔”黎因哼聲,不知身後什麼時候站了人。
揉額頭的時候,入目便是他的卡通棉拖已經踩上了這雙鋥亮皮鞋,抬頭,男人和他的距離很近,居高臨下的打量著他。
西裝勾勒出肌肉走勢清晰的身材,脖頸到耳後有一片蛇龍紋身,長相俊朗,眉頭微蹙目光淩厲,鼻梁高挺,皮膚比麥色還要黑一些,讓他一身黑西裝看起來並不突兀。
唯獨那雙眼深邃如墨,有的是深不可測,神情漠然的居高臨下盯著他。
黎因抬頭望著男人,小聲說:"對不起"
男人沒有說話,反而是靜靜的撇了他一眼。
他自帶壓迫氣勢,根本無需他人刻意的襯托散發著久居上位者的氣場,黎因有些心慌。
“你的信息素,不會收好麼。”聲音低沉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