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中國一眾民族品牌就不斷地探索著走出華夏衝向世界之路。一路上,荊棘遍布,外國資本明槍暗箭齊發,對我國眾多品牌發起了血腥絞殺。
然而,在這期間,也有某些品牌以四兩撥千斤之力衝破國外資本的重重封鎖,在夾縫中探索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他們在美國辦工廠,利用美國總統候選人的熱度為自家品牌做宣傳……這一係列驚心動魄的商業活動都是我們民族品牌在世界崛起的先驅事件,為21世紀國貨在全世界遍地開花而埋下的伏筆。
為了紀念這些勇闖世界的品牌先驅們,我寫下了這部作品。
……
“我沒錢!你們還像上月那樣,搬汽水回家抵工資吧。”
“我抵你老母!汽水能當飯吃嗎?彆說讓我們拿出去賣!要是真能賣出去,廠子還能發不出工資?”
銷路短缺,資金鏈斷裂,九天汽水廠已然走到了苟延殘喘、瀕臨破產的絕境。廠長李寶奎好幾個月發不出工資,隻好讓工人們將汽水搬走充當薪水。如此“下策”用個一兩次尚可,次數多了,不想再搬汽水回家的工人們暴動了。
“那你們說怎麼辦?我是真沒錢!要不然……”李寶奎頓了頓,黑瘦的臉上寫滿了肉疼。
眾人都以為他有了解決的辦法,個個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就等著他絕境出奇跡。
“要不然,我把股份折算成工資,分給你們吧!”
……
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和李寶奎一起打江山的幾個老員工不好駁他的麵子,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拿股權認栽,但隻認錢不認人的新員工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廠長,是你傻還是我們傻?一個瀕臨倒閉的破廠子,股份還值錢嗎?今天,你要是拿不出真金白銀,可彆怪我們把廠裡的設備都搬走了!”
“對!都搬走!”工人們紛紛附和。
又是這個老鄭,從一開始就屬他鬨得最歡。李寶奎咬牙切齒地看著對麵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他給幾個同意拿股份抵工資的老夥計使了眼色,想他們配合一下,和和稀泥,安撫住工人們的情緒。可李寶奎的眼睛都快眨出飛蚊症了,幾個拿了股份的“傻子”權當看不見。開玩笑,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當契弟。這種犯眾怒的事,誰上誰死,好嗎?
幾個兄弟都不肯幫自己“擋刀”,李寶奎無法,隻能自己上,“老鄭,我一向待你不薄……”
“少放屁!”還沒等他說完第一句話,就被老鄭粗暴地打斷,“最後再問你一遍,有錢還是沒錢?”
李寶奎死死盯著老鄭,一雙眯眯眼裡壓抑著憤怒的火苗。
“行,明白了!兄弟們,搬東西!”
老鄭一聲令下,工人們齊齊向廠房奔去。
李寶奎小跑著跟在後麵,“等等,等一下!咱們再商量商量,不要動設備啊……”
然而,沒人跟他商量,第一批奔到廠房的工人,已經開始動手抬設備了。
大勢已去,李寶奎跌坐在地。一時悲從中來,竟有淚水不由自主地從他的眼中奪眶而出。
“等一等,我手裡有錢,可以給大家發工資!”
工人們停止了搬抬設備的動作,李寶奎的眼中燃起希望的亮光,幾個被硬塞了股份的“傻子”也都齊刷刷地看向了二樓。
然而,希望是火,失望是煙,人生就是一邊生火一邊冒煙。
發出聲音的,是廠裡的清潔工霍玉蘭。彆人不知曉她的跟腳,可招聘她入廠的李寶奎卻是門清。丟過孩子,坐過牢,粵漂前在老家掃廁所,全廣州和佛山的工廠都不肯聘用她。要不是看她可憐,坐牢並不是因為作奸犯科,而是被家暴後的反殺,李寶奎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所以,她現在是在乾嘛?逗悶子嗎?還是精神出現了問題?
二十三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霍玉蘭,其中二十二道是蒙圈,剩下那道是疑惑。
霍玉蘭並未多言,而是從手腕上挎著的藍底黃花布兜裡掏出了一遝“大團結”,一遝之後又有一遝,再然後是第三遝。
嘈雜的工廠安靜了片刻,緊接著便響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廠長辦公室裡,李寶奎笑彎了眼睛,“小霍,工廠危機時刻,你挺身而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你放心,這錢不白借,我給你算利息,保證不讓你吃虧!還有,廠裡正好還缺個辦公室主任,我看你就挺合適!”
“哦?那廠長想怎麼給我算利息呢?”霍玉蘭笑容清淺,語氣淡淡,一副篤定而又胸有成竹的模樣,愈發地與她清潔工的身份不相配了。
李寶奎搓了搓手,顯得有些局促。他本以為霍玉蘭會拒絕利息,沒成想……李寶奎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霍玉蘭,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可氣質怎麼全變了。
“你想要多少?”他試探著問道。
“九出十三歸,怎麼樣?”
李寶奎臉色突變,“這……你……你是放高利貸的?”
一時間,李寶奎的腦中天馬行空。高利貸特意來他廠裡臥底,就等著他破產,然後狠狠敲他一筆的橋段被他細致完整地臆想了出來。
看著李寶奎變幻多端,如調色盤一般的麵色,霍玉蘭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廠長,我跟您看玩笑的。利息我不要,甚至錢都不需要您還。剛剛您不是說願意把廠子的股份勻出來嗎?我對這個有那麼點興趣。”
聞言,李寶奎的神色終於恢複了正常,“小霍,你差點嚇死我!拿錢買股份,可以。3000塊的話,我賣給你30吧。”
霍玉蘭不認同地搖頭,“太少了,至少50。”
“50?”李寶奎拔高了聲調,“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給了你50,我就成第二股東了,不行!”
“好吧,那就是談不攏了。”
霍玉蘭毫不留戀,起身就走。
李寶奎咬了咬牙,惡狠狠地討價還價道:“40,不能再多了!”
霍玉蘭腳下不停,每一步都踏出了誌在必得的堅定。
“43……43總行了吧?”
霍玉蘭抬手就要拉辦公室的門。
“44!小霍,你好好想想,當初你頂著刑滿釋放人員的身份,廣州、佛山,所有工廠都不要你,是我最後收留了你!”
霍玉蘭停下腳步,緩緩轉身,“您說的有道理,雪中送炭這份情,我得承!這麼吧,45,我當廠長,您給我當副手。”
“什麼?”李寶奎被氣得臉色鐵青,“你要讓我下台?你……你得寸進尺!”
“您先彆生氣,聽我好好跟您說。”霍玉蘭又回到辦公桌前,將桌上的茶水缸遞給李寶奎,以示尊敬。沒辦法,老李很虛榮,想要奪他的“皇位”,麵子必須得給足。
“廠長,我在咱們廠,乾了也有一年了。通過觀察,我覺得咱們廠的管理和經營,都存在著不小的問題。想要避免破產,必須得改革。而改革就會‘流血’。裁員也好,給員工加擔子也罷,這麼臟的活,您乾得了嗎?是不是需要一個上任就三把火的新官才更容易操作?”
聽了霍玉蘭的話,李寶奎若有所思。
“咱們再說說45股份的問題。我說句難聽的,您現在麵臨的局麵是,要麼同意我花3000元買下45的股份,要麼廠子被人搬空。兩害相較取其輕,到底該怎麼選,您這麼聰明,肯定知道的呀。再說了,您和您的幾個好兄弟一起握了55的股份,一旦發生分歧,你們幾個一抱團,直接把我否了。說白了,45也好,廠長也罷,實際上,我依舊在給您打工,舵始終在您手裡,您說是不是這個理?”霍玉蘭繼續忽悠。
李寶奎忍不住地頷首,“你說的……也對。”
“那45的股份和當廠長的事?”
“行吧!”李寶奎長歎一聲,徹底放棄了掙紮,“就依你吧!但是……我得多問一句,你這錢沒什麼問題吧?你怎麼能有這麼多錢呢?”對於3000塊這筆巨款,李寶奎仍心有惴惴,都是剛剛九出十三歸那高利貸的臆想給鬨的。
“嗨!出獄後,我不是掃廁所麼,一不小心就掃成了‘市先進個人’。報社給我做了專訪,又一個不小心,我就出名了,還上了電視。得知了我的故事,家鄉的父老鄉親憐我半生淒苦,主動發起愛心募捐,幫我改善生活,這3000塊,就是他們捐給我的……”
霍玉蘭沒有告訴李寶奎的是,錢,她沒有白要,而是跟電視台的工作人員要到了一眾好心人的聯係方式,挨個寫信、打電話,在表達了真摯謝意的同時也打下欠條,承諾日後一定連本帶利如數歸還。所以,這錢得花在刀刃上,得以錢生錢。
粵漂,是因為看好廣東這個改革開放的主戰場。她千裡迢迢來到這裡,為的就是創業。
進入九天汽水廠,不管工作多麼繁重,薪水多麼微薄,她始終兢兢業業,樂此不疲,與一眾工友打成一片,一年內拿了五個“月優秀員工”獎……這些都是偷偷學習的掩護,霍玉蘭悄悄地對各個工種、部門展開了最深入的了解,逐步摸清汽水廠的整體運作。
她的本意是,學成之後,找個快要破產的廠子入夥。可沒成想,學著學著,九天汽水廠竟瀕臨破產了。
3000元在上世紀80年代於對個人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但若用在一家工廠的運作上,杯水車薪。想要徹底盤活九天汽水廠,路漫漫其修遠兮。
上任第三天,霍玉蘭就帶上老鄭一行人,馱著一箱箱汽水,踏上了艱難的銷售之路。幾個人在佛山、廣州兩座城市輾轉,一家家飯店地跑,一戶戶雜貨鋪、士多店地問,受儘白眼與諷刺,被拒絕了一次又一次。
幾個銷售被疲勞和一次次的回絕折磨得精疲力竭,無精打采。可反觀一旁的霍玉蘭卻跟打了雞血似的,甚至還喊出了今年爭取售出30萬箱汽水的壯誌豪言。
所有銷售都用看瘋子一般的眼神看向她,“廠長,去年咱們廠連3萬箱都沒賣完,您現在說多少?30萬?”
但凡沒有“廠長”這個大帽子壓著,幾個銷售就把“少做白日夢”這種大實話飛出去了。
“沒聽過嗎?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連想都不敢想,還指望能成事?”
“那想了就真能成了嗎?”老鄭雖不敢像懟李寶奎那麼懟霍玉蘭,但也不影響他小聲嘟囔出自己的心聲。
“我覺得一定能,可你們貌似不太信我。但最起碼的,我上任以後,沒拖欠過你們工資吧?”
“那倒是。”麵對事實,犟如老鄭也得認,“可現在比之前累好多啊,關鍵還不受人待見。以前坐在廠裡就能賣汽水,現在天天滿城的跑,我這鞋底子都快磨破了。”
“以前,你們坐在廠裡,舒舒服服地賣汽水,前兩天,你們廠快倒閉了。以前,我被判死刑,在監獄裡踩縫紉機,在公共廁所洗馬桶,現在,我成了你們的領導。所以,‘以前’重要嗎?”
紮心,大實話太紮心了。
震驚,聽說過眼前這位蹲過號子,可死刑又是怎麼個情況?
幾個銷售的八卦之魂一瞬間熊熊燃燒。
“嗖——”的一聲,好幾個小腦袋瓜就湊了過來。
“蘭姐,死刑是怎麼回事啊?方便的話,能講講嗎?”
當然能,霍廠長設好了套,就等著你們往裡鑽呢。團隊的拚勁已達臨界點,是時候給他們來上一碗雞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