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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的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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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誌在四方的人常把一句話掛在自己的嘴邊,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實那是他們太看得起自己,在真正的災難來臨之時,他們連根毛都算不上,壓根無法與天地相搏!

梁川有次去過中原河南新鄭出差,在那裡看到過花園口水文站上麵標注的九六年八月那一場黃河決堤引發的大水的水位線。

那一次梁川久久站在那棟水文大樓前不能移步。

九十四點七三米,這可不是九十四厘米,而是近一百米!

就算你是一條魚,碰到這麼深的水壓,肺也給你壓炸了!

那不是什麼窪地,而是正兒八經的中原大地,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華北平原有多大梁川不知道,他隻知道,隻要是他看得到的地方就是平地,一座高山也沒有,就這樣還能淹出一百米,那得多可怕!

差不多再一百年後,北宋南渡乾道二年,溫州,也就是永嘉城的一次大水災,連高山都直接淹沒,整個溫州被水淹死幾萬人。。要知道當時一個小縣城才多少人,據說這一次的大災差點讓永嘉直接成為曆史,雖曆千年,那場大水的水位碑至今依舊在。。

水患可不可怕,那是真的非常可怕。

華夏人在這片土地生存多久,就是一部與水搏鬥的曆史!連華夏的開端也是大禹治水,後來傳位給兒子,有了家天下。。

夷州的水患能不治嗎,不行!運氣不好,可能幾十年的努力讓水一夜帶走都有可能!

這場春雨一結束,又費了幾日讓居民們複耕之後,梁川就把今年徭役的任務攤派了下去!

許多人都能猜得到,今年要麼得下河道去挖河堤,要麼就是上工地去壘磚頭,哪一樣都不是輕鬆的活!

不過好在這活還能賺工分,現在要麼種一點菜,要麼種地瓜,再春播已然是來不及了,誰都不想再把寶押到地裡,夏天可還沒有來呢,萬一再來一場大雨,那得虧出血來!

還不如老老實實去賺點工分,來年或許還能掙套磚瓦房呢!

街道上麵的告示已經下來了,今年的徭役果然還是上河堤,沒辦法,誰讓這場水這麼凶呢,要是不好好修一修,夏天到了隻怕更多人遭難!

人隻要活著,就逃不過交稅和服役,哪裡都一樣,雖然到了夷州每年梁家許的糧稅少了許多,但是他們也清楚,哪有天上白掉下來的肥肉,都是換湯不換藥,地裡的糧少了,就得從彆的地方去要回來,無非就是換個名目罷了!

許多人都連夜準備好了糧食,從商會那裡買的竹筐,還彆說,筐子的質量非常好,背個五十斤的糧食一點問題都沒有。

河堤也並不是非常的遠,就在他們鳳山毗鄰的這條老仙溪的上遊開始,一直到下遊的河道!不過百十裡的地,遠的上遊才有數百裡地,那裡是倭軍挖山采石的工地。

民夫馱著自己的糧食,氣喘籲籲地像頭老牛趕到工地,可不僅是幾十斤的糧食,還有幾十斤重的鋪蓋,這裡麵有睡覺的被子,還有乾活用的鋤钁犁鏟,還有自己做飯用的鍋瓢。

每一次服役就像當於是一次遠征,民夫要準備好接下來幾個月需要的生活用品,能帶的都讓他們一次性給帶了回來,中途是沒有機會回家的!

這要是白天乾活晚上回家,那一天有一半的時間都得耗在路途當中!

這年頭鋪蓋往地上一攤,就是睡覺的地方,運氣好的話還能扒一起乾草蓋在自己的身上,否則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這就是常態!

遠的可以說到商周修鹿台皇宮,秦漢修長城,隋唐修大運河,無數的平凡老百姓為了這些永載史冊的巨大工程,把他們姓命永遠地留在了那肮臟的河溝與山野之間,他們甚至連死後一塊記著他們自己名字的小牌子都沒有,就與土一起被埋了。

為什麼說是遠征,這可能是一場有來無回的戰爭。

所以徭役一不小心就引發成為了造反,漢高祖就是這樣反的。

但是大家到了河堤之上時,所有人臉上並沒有悲愴,反而許多人很是享受。。

老漢姓蔡,名字叫什麼也不重要了,過幾年黃土裡一埋,反正也沒人管他叫什麼了,不過大家都叫他的外號,蔡駝子。他的背就像駱駝的兩個駝峰,高高地隆起,見證了他一生的苦難。

蔡駝子原藉哪時誰也不知道,反正自打他記事起,他就一生都在漂泊,好在他漂到臨不惑的年紀,碰到了一個啞姑,收留了這個同樣差不多境遇的女人,兩人反正話都差不多一樣多,一天講不到三個字。兩人搭夥過日子,倒也餓肚子的時候少了許多,還生了一男一女,現在也有十來歲,想著說頭發都快白了,孩子連個媳婦也討不上,蔡駝子也不惱,他常常安慰兒子說,每個人的這一生都是注定的,有人生下來就是豬狗,有人天生富貴,什麼都是注定的,姻緣也是一樣,老天爺要是給他安排有媳婦的話,那隻能說是時間還沒有到。。

老漢有些奇怪,他並不識字,也是聽說夷州這裡能吃得上一口飽飯,便不管不顧地拖家帶口,漂到了這海外異鄉。

初到夷州,他一眼就認定了,自己的決定並沒有錯!

在大宋老駝子給人當佃定當了幾十年,也沒攢下錢來置辦上幾畝薄田給自己百年以後當成福壽地,打糧食的地方都不夠,就算死了拉到野地裡埋了便是,哪裡還有窮講究。。

一來夷州,家裡兩個男丁,一下子就從街道辦那裡登記走了八十畝的地,這八十畝的地,有水田四十多畝,都是肥得一把能擰出油來的上等肥田,還有幾十畝的旱地,這些旱地也是寶貝,他看過了,就算不種地瓜,種一點高梁,明年他們一家人都不可能餓著肚子!

這可是八十畝地呀,把他這個瘦老駝子賣了都換不回來這麼大片的土地!

老頭子在孩兒麵前窩囊了半生,終於在臨死前硬氣了一回,為兒孫選對了一條路!

這一次要服役,每戶要出一男丁,他沒有讓兒子來,自己拖著一筐子的家夥什,自己就來了!

都說梁東家念及情份,不會逼人太甚,小孩兒沒有服過役,不知道這水的深淺,還是讓老人來吧,他吃的苦也夠了,不差這一點!

河堤上陸續有人來,廣闊的河堤這時候已經擠了不下一萬人,清一色都是男人,還有許多人陸續到來。

因為梁家的律法強行規定分戶,許多人自己一個人就是一戶,他們沒有辦法,拋下家中的大小事務,自己也得來!

洪水剛漫過的河堤一片狼籍,不過現在人氣越來越多,倒好是某種活動要開場一般,大家的氣氛有些火熱!

所有人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等到了臨灶飯的晌午點,一縷縷的炊煙從河堤上飄了起來,兩塊石頭,上麵可以架得住一口鐵鍋,下麵塞幾根柴禾,就可以灶出一餐飽肚的可口飯菜。

一般隻有飯,菜是奢侈品。

許多人在這之前,飯都吃不飽,吃的是野菜。

這年頭野菜可不是什麼綠色食品,吃多了是真的讓人臉色發綠!

老駝子剛把鍋加上去,加了一點水,又下了半升的小米,鍋下的火很旺,鍋蓋被熱氣頂得不停地往上突突,氣泡拱出鍋蓋,散著陣陣的糧食香味兒!

他樂嗬嗬地看著遠處的其他民夫,想說幾句話,卻發現大家尚不相識,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摘了一根草莖子,刁在嘴裡,還是看看彆人就好!

就在飯食要出鍋之時,老駝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眼處一行人趕著牛著,正拉著一車的大鐵鍋而來。

牛車停下之後,幾個開始迅速地搭起一個土灶子,雖然這個灶子比較大,不過也差不多一樣簡陋!

接著就是一口口的鐵鍋架了起來,一大桶的白米麵往裡麵倒了下去,加水,上蓋,一氣嗬成!

不多時,炊煙在整個河堤上彌漫!相同的灶點可不是一個,可是兩岸遍地開花!

一聲清脆的鑼聲傳遍整個河堤‘弟兄們,開飯啦!’

這聲音把蔡駝子給整蒙了!

‘難道。。這河堤上還管飯不成。。!’

老人也顧不上自己的鍋裡的飯還在燒著,扔下鋪蓋跟著人群大部隊馬追了上來!

隻見無數的民夫手裡就捧著一口口破瓷碗,也不燒飯,排著一字長龍,就等著吃現成的!

每個人都接了一大碗,雖然是糙米飯,不過誰不是喜笑顏開,不用錢能吃到這麼一大碗白米飯兒,彆說叫他們去修河堤,叫他們去挖山,他們也毫不猶豫!

‘碗呢。。我的碗呢。。嗨,老婆子把老漢的碗給忘嘍!’

蔡駝子急得團團轉,回來掐了鍋下麵的火,找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碗,雖然是一頓飯,可是錯過了就好像割他的肉一樣!

不管了,我就用衣服過去接飯,回來將就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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