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師走後沒幾天,也不知是這一套忽悠給了山民動力,山上瘟疫很快便消除乾淨。
除了個彆年紀大的老人,多用了幾副藥,漸漸也恢複了元氣。
一夜之間,山上的生氣好像又重新回來了一般。
山民們可不再把天師的話當耳旁邊,小天師說天上的神明在盯著他們就當成是真事,跟誰過不去也不敢跟神過不去,這可比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來得更有效。
小天師走的那一天,據說山民們身體但凡好一點的全來了,梁川看著這人潮湧動的架式生怕又引起瘟疫擴散,可是想一想,這也不是慶典,沒有同一桌吃飯沒飲同一杯水,應該不至於有那麼大的傳染力!
山民們爭相挽留小天師,小天師儘顯高人風範,隻留下兩袖清風,便吹吹打打地離開了石蒼!
當下石蒼山民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給小天師建一道場,再立一塊碑,用來紀念小天師的大功德!
泥胡以為這次自己也在劫難逃,聽從梁川與小天師的吩咐,幾天沒出門,又仔細用了安黃兩位神醫開出來的藥,病情竟然漸漸好轉,如今也恢複如初。
送走了小天師,泥胡第一件事就是登門去找梁川。
不隻是泥胡,還有石蒼鄉的所有保正。昨天夜裡,泥胡已然知道天師要走,人家是出家人,更不是興化人,自然沒辦法一直呆在石蒼。
但是梁川不一樣,他生長在隔壁鄉村,與石蒼有一衣帶水的不解之緣。這次的瘟疫雖然最後化解的是張天師,但是是誰把張天師請過來,是梁川,是誰把藥材還糧食送過來救命的,還是梁川!
天師最走的時候也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能救他們的人就在他們眼前!
泥胡這個老裡正早看透了,這次的災難說是瘟疫,實則是窮疫!山民們太窮了,窮得經不起一點小災小難,一點點的災難就能讓山民家破人亡。
以前的何麓跟他們差不多,每逢災年就是拖家帶口去外麵要飯,現在不一樣了,人家過上了好日子,可是石蒼比以前更窮了。
不僅僅是外來的流民給這僅有的土地增加了壓力,石蒼本來就不富裕,山民的日子緊巴巴的,隻是流民給他們的一個借口,蒙了一塊遮羞布而已。
這一次是瘟疫,那下一次呢,還有洪災,還有旱災,不是每一次都有天師出手相救,山民必須要有出路!
有見於此,泥胡把所有的保正村長聚到一起,跟他們商討要不要去找梁川,讓他也帶著山民一齊尋找出路,他這個裡正的位置原來已經讓給了兒子胡水,現在可以再要回來,梁川想當就讓他當!
但是這些保正必須要服從梁川的安排,誰要是敢跟梁川唱反調,這醜話先講在前頭,免得日後傷了和氣!
山上的這些個保正比山下的要飯花子強不了多少,早過怕了這苦哈哈的日子,尋思著能跟著人家梁川也過幾天好日子,每個人都是一萬個情願,誰還想跟自己過不去?
宋母的屋子從未向如今這般熱鬨過,她一生閒散慣了,隻是靜靜地看著眾人,連茶水也懶得給他們準備,什麼時候送客,什麼時候掃一下地,這些人不是那般地道!
梁川看著一屋子的人疑惑地問泥胡道“胡裡正你這是做什麼?”
泥胡對著梁川,單膝著地,跟著另一個膝蓋也要放下來,梁川給這場麵嚇了一大跳,馬上將泥胡扶將起來道“你這是做甚?”
泥胡與梁川二人相持,泥胡道“三郎你是我們石蒼的再造父母,可是今天山民得瘟疫,明天還可能有澇災有蝗災,過了今天這一坎,將來止不定會倒在哪一坎上。”
梁川一聽心中一軟,讓泥胡繼續說著,他自己也坐到了地上。
“我一把年紀了,已經沒有辦法再帶著這些山民去奮鬥,去努力,看看外麵的世界,滿世界的人都在忙在做營生,再不濟也能活出個人樣,山民們幾百年來在山林裡跑野獸為伍,朝不保夕食不裹腹,你不看在山民的份上,這些流民大多是因你而遷到石蒼還有周邊幾個鄉子,這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都看在眼裡,一代是這樣,不能百代人都是這樣,我今天願意把這裡正的位置讓出來!”
梁川一聽愣住了應道“你讓出來做什麼?”
泥胡老淚縱橫地道“隻求三郎你給這幫山民一條活路,裡正讓你來當,這些保正都會聽你的話!”
梁川一聽嚇得蹦了起來道“彆彆彆,縣裡早讓我去當差,我就是受不住這份束縛所以從不想去,你們讓我當這個裡正,雖然這山上風景也不錯,我也有在這裡歸隱的想法,可是現在外麵我的事還一大堆,如何放得下?”
一聽梁川拒絕,所有人的村保正都跪了下來,整個房間一時充斥著各種哭泣之聲。
這他娘的是道德綁架啊!
也不知是哪裡走漏了消息,泥胡想讓梁川留下來帶領他們脫貧脫困的想法給村裡麵的人知道了,外麵圍滿了許多山裡的老百姓。
他們的貧窮讓人發指,眼神很是空洞,頭發打結衣物散發著一股異味,許多人連飯都吃不上,更不顧不上什麼是衛生,也就梁川上山的這些日子,讓他們一定要燒熱水洗身子,多少人才堪堪洗了洗身子,否則身上長了虱子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保正們還有裡正爺為什麼哭他們知道。
他們沒有哭,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他們的祖輩到現在都是這樣過來,生了就養死了就埋,哭要是有用的話,他們何至於過到這樣的日子。
在這大山裡麵,野物活得滋潤,他們人呐,活得太苦了。
反倒是看到這一張張臘黃饑瘦的臉,眼神空洞,早連乞求的動力都失去的那種,木訥地看著梁川,怔怔地一言不發,仿佛這事與他們無關一般。
他們更不想到,誰會把他們的生死當一回事。
那一刻梁川的心好像被抽空了一般,想拒絕,張嘴囁嚅了幾下,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起來吧,這事讓我好好想一下!”
梁川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可是這場景他實在沒辦法坐視不理。
“這事也急不得,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熬過瘟疫這一關,等山民的病全部好了,想做什麼大可以從長計議!”
泥胡對著眾人說道“小兒胡水帶著眾人多年一事無成,有愧鄉民的囑托,以後裡正的位置就由梁川你來繼任,你們可都同意!”
“同意!”
眾保正齊聲道。
“我反對!”梁川一人的聲音蓋過了所有人“我不想當什麼裡正保正的,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村子還得你們自己人來管才實在,我是個閒不住的人,止不定哪一天就遠走他鄉,再去汴京好幾年也說不定,難不成鄉子都不用管了?”
梁川掃視了一圈這些保正道“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你們不能陽奉陰違,我有時候做事許多人不理解,明著支持背地裡跟我唱反調,這事我沒少見,不過也無所謂,如果你們大家夥看得起我梁川,請你們信任我,若是做不到也無所謂,反證時間會見證我對石蒼的承諾,今天我就在這裡撂下話,隻要我梁川還有一口氣,我就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屋子裡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歡呼聲,人們把梁川舉了起來,想把他扔到天上,可是發現梁川太重,加上他跑得快,根本沒人追得上他!
要發展石蒼,就得想一條長遠的計策,可一時半會又去哪裡生這種計策?
先下山再說!
梁川在山裡呆了半個月,眼下又到了年末,這時候農活一般都乾完了,眾人的時間也比較多,家裡的人往年都會去集市上買些東西以備過年的時候用,可是今年大家出門的興致好像都不很高,尤其是若縈和玉貞兩個女人!
兩個人低落的心情直接影響了整個望鄉老宅的女人,誰也不敢在宅子裡高聲大笑,歡樂好像消失了一般,梁川又經常一走就好幾天,家就跟旅店似的,偶爾回來住一天,這種喪偶似的感情婚姻讓幾個女人愈發感覺這日子越來越不是盼頭。
梁川的能力太強,這是吸引她們的魅力所在,可是男人越強就不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這時候他們才體會到與這種男人過日子的無奈,這丈夫就不是自己的,他更像水龍隊救火的隊員,哪裡有災哪裡有難他的身影,幫天幫地幫兄弟幫難民,就是沒有他們這些家眷的份!
梁川走到望鄉老宅門口,伸長了脖子朝裡麵探了探,屋子裡靜悄悄的,小地瓜這個機靈鬼正好坐在門檻上,手中玩弄一些竹子製成的小玩具。
小地瓜看到了梁川,馬上歪著步子跑了過來嘴裡奶聲奶氣地喊道“爹爹爹爹!”
梁川一把抱起地瓜,問道“你娘他們人呢,怎麼都看不到了?”
“他們去數錢去了!”
“數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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