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金瓜子的威力勝過千言萬語各種殷勤,趙禎與陳熙春兩人相敬如賓,對坐在客廳之中暢談這幾個月一路上的風土見聞,也聊了聊在壽州不斷‘學習’的辛苦,趙禎聽得如癡如醉,自己身為當朝天子卻身不由已,身如囚犯困在這皇城當中脫身不得,聽陳熙春講那梁山泊的美景,恨不能自己護著自己心愛的姑娘也去走一遭。
蘭庭得了趙禎的好,時不時換水送茶,果子點心更是勤快,嘴巴更沒有先前毒辣,連聲問趙禎餓不餓要不要做點小菜墊墊肚子。
陳熙春現在不敢讓趙禎進房,身懷龍種的她就怕害了肚子裡的小生命,趙禎也不是特彆喜歡房事,更喜歡與陳熙春這樣傾心交談,兩人就坐在客廳裡一直聊著天南地北,陳熙春一路走來這見聞可就多了,肚子裡掏出來的新鮮見聞都不帶重樣的,兩人相坐著一直到雄雞打了幾遍鳴,夏守恩在門外咳得喉嚨快出血,這才意猶未儘地離開陳熙春的家宅。
東方已露微白,八月的清晨寒氣已讓人頗為受不住。趙禎自小巷出來,感慨時間已過得這麼快,在陳熙春屋內不覺時間過得快,一出門才回過神,自己竟是一夜未睡,坐在夏守恩的轎中是嗬欠連天,心中連連感慨,再不把陳姑娘接進宮中,天天這樣出宮夜戰,到時候冬天一來,隻怕自己也沒有那般堅強的意誌力!
看來得再催促一下夏竦,早些促成自己的美事!
“改道去夏竦家,我聽說他宅子就在這街上,正好去夏竦家嘗嘗他家的粥滋味如何,朝裡不少人都說夏竦一頓粥要下三兩魚翅佐著六頭鮑還要有各種野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夏守恩道“那都是那幫書生的詆毀之言,富如官家坐有四海每天早晨也隻是雞蛋加點米粥,如何敢這般奢侈!夏大人常年在西北征戰,如何有這些海味享用?我早聞夏大人得了消渴之症,大夫早勸他戒了酒食之貪,生病之人豈敢拿自己的身體玩笑?”
夏守恩話音還沒落,眼角的餘光就朝自己的心腹暗示了一下,一行人剛過街角,這心腹便往夏竦家去報信去了!
趙禎道:“聯自然也是不信,夏竦這段時日聯接觸以來是越發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此人忠君體國大不是那些愚昧書生能比的!”
趙禎雖為史家筆法下的千古名君,可是終究是一個人,人就逃不過七情六欲,對待人的態度也是有好有壞,看夏竦順眼自然就跟他親近。、
夏竦說白了是趙高秦檜似的小人嗎?倒也不是,隻是他做事的方法入不了主流的儒生那些自詡清流的文官的法眼罷了。
而且夏竦還有一個尷尬的身份,他是文官出身,卻是憑武勳擢得了今天的位置,一個文武全才對他們這些官員來說威脅實在太大,武將討厭,但是能帶兵的文官更讓他們忌憚。
天剛蒙亮,夏竦家的大門緊閉,夏竦早得了夏守恩的小道消息,卻不敢露出一絲有人通風報信的樣子,自然不能讓夏守恩難作,把夏守恩賣了以後可就沒人給他遞小紙條。
趙禎一行到了門口,夏守恩示意左右去敲夏府的大門。
咚咚咚!
一聲銅環碰撞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門後夏府的人早得了消息,全府上下行動起來嚴陣以待,天子清晨駕臨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待遇。
太祖雪夜訪趙普,兩人溫酒謀北漢早成了史家筆下千古美談,要是自己這一偶遇也能留下一點什麼,將來可能成為第二個趙相!
下人們佯裝憤怒地叫道“誰啊,大清早啊,知道這是哪家府上嗎?”
夏守恩一聽心中大為滿意,眼下卻是冷冷地走到門前叫道“大膽!官家親臨,快開門!”
門後仿佛有一陣騷動,一陣離去的腳步聲十分清晰,接著好像很多人聚集,有一晌,中門大開,夏竦還穿著一身睡袍光著一雙布襪從中門小跑奔了出來。
宰輔未著衣,天子親降階。趙禎見夏竦如此匆忙相迎,心中大為滿意,他充分感受到了夏竦對自己的尊重。說實話要是去其他臣子家中,也不一定有這樣的待遇,要是範仲淹那樣的直臣,可能還會說現在不合時宜,有事改天在宮裡相見類似的話。
“官家忽然造訪寒舍,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趙禎手托著夏竦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深為感動地道“這麼早到你家沒有提前跟你通傳知會一下是聯的不是,希望沒有擾了你的清夢!”
趙禎端詳了一陣,發現夏竦的臉色有些發白,便問道“夏卿臉色為何也如此憔悴?”
“臣惶恐,陛下體察人心無微不至,臣剛剛覽完京東路送來的一些文書,京東路之險讓臣夙夜難眠,熬到下半夜實是吃不消,才堪堪躺下,不想陛下龍駕至此。”
趙禎一怔,難道夏竦想私下再提一提昨日朝會上的那場議論,這可讓他犯難了,要是他現在出現在夏府回頭又幫夏竦說好話,那不是有失公允?
趙禎笑道“此地不是說話處,卿難道是這樣待客?”
“哦?瞧我這記性,我一時給急糊塗了,陛下快往屋內請!”
夏竦得知趙禎要來自己的府中,讓仇富帶著所有下人快馬加鞭全員起員起來,把家中奢華堂皇的器皿擺設統統撤掉,顯眼處擺滿了書籍和普通的素瓷,整個夏府一改先前的奢靡之風,真的稱得上是寒舍。
趙禎一直走進夏府的正堂,目之所及沒有一件銅器,屋子雖大卻沒有懸掛一絲綾羅,博古架上擺放的儘是泛黃褶皺的古書古籍,連字畫古玩也隻是幾樣簡單的把件,一等宰輔能做到這等清廉,真是大宋朝的福氣。
要不是這次他親自突擊檢查,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日夏竦還在朝會上哭窮,看來所言不是虛話。就這樣的清官還有人攻擊夏竦貪婪無度,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這些人竟然連自己都敢欺瞞!
“陛下用過早膳了沒?”夏竦換了一身便服穿好鞋子,進正堂侍立左右。
“沒呢,正想來你這討一碗稀粥填填肚子。”
夏竦道“昨日府中下人買了一些神鳥蛋,就著粥飯說是味道還算過得去,不知陛下是否要嘗一嘗!”
趙禎驚道“怎麼一夜之間到處都在販賣這神鳥蛋?到底是什麼來頭?”
夏竦道“依臣實料不過就是一些鴨蛋罷了,隻不過橘生淮北為枳,略有不同罷了,陛下難道也在他處吃過?”
趙禎一臉無法掩飾地尷尬道“沒有沒有,快呈上來試試!”
平時府中沒有其他人,夏竦三餐就少不了魚翅鮑魚之類的珍品,現在麵對趙禎他一改先前的奢侈之氣,呈上一碟鬆花蛋,還有就是一小搓下人吃的醃菜芯,再不敢搬出其他菜品。
趙禎是餓極了,一晚沒睡對體力消耗更是巨大,呈上來的稀粥三下五除二就吃得一絲不剩,對神鳥蛋的滋味更是回味無窮,與稀粥簡直是絕配。
“這蛋叫神鳥蛋想必很貴?”
夏竦道“對平常百姓來說略貴,一枚蛋需二十文錢,對臣下來說朝庭給的俸祿還是花銷得起!”
這話就有些自嘲,趙禎笑了兩聲撤掉碗筷準備進入正題,他是為了陳熙春的事來的,可不是真來吃乾飯的!
趙禎想開口,發現夏竦也一直在等他說話,反倒開不了這個口,鬼使神差地問道“夏卿剛剛說京東路發生了什麼事?”
夏竦道“京東路這些年來倭患不斷,兩三年前僅僅有零星倭寇滋事,今年以來倭寇大有成群結隊之勢,一出動便是三五十人之規模,侵州占縣,殺擄我大宋子民,為禍已不小於西賊契丹人!”
三五十人?這也能對大宋構成危脅?而且怎麼沒有聽地方官員奏報過這些事!
“倭人前幾年不才派使團來我大宋共盟友好,竟是這等無恥小人?京東路聯未聽聞他們奏報這些患事,是何緣故!”
對待倭人的態度,全天下的人都與趙禎是一樣的態度,倭人才三五十人,這有什麼威脅可言?大宋眼下的造反叛亂哪一起不是數以萬計,強如西夏已經自立,在大宋看來也隻是疥癬之患,誰會把這些倭人放在眼裡?
也正是這樣的態度,京東路各級官員同樣隻是把這些倭人當成一些小偷小摸,不會把他們報告給朝廷,趙禎自然一點信息也看不到!
“倭人乃蠻夷,信義在他們眼中還不如糞土來得有用,在他們眼中進犯大宋隻有好處,京東路各級對倭患視而不見,老百姓慘遭屠戮,這些年死傷的百姓竟有數千人之多!”
趙禎這才意識到這問題的嚴重性,難怪夏竦這麼重視,他還以為夏竦在想著怎麼整治賈朝昌一行人,原來是自己肚量小了。倭人的問題這麼看來,是該認真對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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