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山北部南麓,山穀的路口用百年以上的原始參天巨樹築成的砦欄與山體自成一色,將晉中商人的營隊保護得滴水不漏。城頭上架著從大宋箭弩司買來的最先進的床子弩,幾乎人手一架手、弩,箭簇的數量多達百萬,刀槍甲胄更是武裝到了牙齒,整體實力比起要飯一般的地方廂軍,還要強上不少!
這營地得益於刀削斧鑿一般的險要山勢,這處山穀隻要守住了路口,水源不被汙染,憑借營砦裡屯積的錢糧可以擋住李元昊的五萬大軍三年以上。
至於宋軍就更不必說了,宋軍若是打來,隻消用錢開路,除了姓範的副經略使沒辦法買通,其他人隻要價錢合適,他們會更樂意帶著錢回去而不是一番血戰無功而返。
晉商幫的頭人叫周世光,最近他也很頭痛,定川寨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狗屁都監,手底下一幫人完全不按規矩來,到處打秋風,做事手段淩厲狠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次次都是雷霆手段,把人殺光了東西搶光還要毀屍滅跡,前任的都監楊琪還有死去的更早的那一批人跟他比起來,溫馴得就如同一個女人,碰上這閻王,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一個頭都大了。
宋軍什麼時候會跟他們這些商人過不去?
打仗真是為了朝廷,還不是為了賺錢,這是大家共同的默契!
搶錢搶糧搶女人,凡是東西就能賣,在這個地方,這些大頭兵想賺錢還得靠他們這些商人,商人把貨物和女人運到彆的地方,賺回來的錢最終進入這些當兵的口袋裡。
怎麼天上掉下來這麼一號煞星!
不賣糧不賣女人,上來就是殺人搶劫,奶奶的,閻王轉世也沒有這麼凶的!
天都山所有進出西北的要道都讓這廝,說實話他們也不清楚是不是這廝,因為這範圍實在太大了,大大超出了定川寨的範圍,宋軍裡最忌越界出兵,但是這廝做事的手段不是尋常手段,隻會讓人往他身上去想。
道路封了,想把武器還有礦產運給黨項人便辦不到,黨項人急,他們也急。不光路封了,就連固原還有八百裡的堡寨到處都有這幫人的影子,打起仗來不要命,不搶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的錢物,光找商隊下手!
他姥姥的,生意做了半輩子,頭一次碰上跟錢過不去的!
他們也派人過去交涉過,隻當梁川是先兵後禮,沒想到這人不講禮隻講兵,一動手就是往死裡打!
周世光不是沒有拿錢開路過,他們一看這群人的裝扮是明顯的宋軍的裝扮,第一個照麵就要用老套路,準備拿錢開路,可是對方獰笑了一聲,扔下一句特經典的話“你的錢是我的,你的人頭也是我的,我大可以自己取,用得著你施舍!”
周世光一聽這話太他娘的蠻橫了,晉人也是關中子弟,骨子裡就沒怕過誰,可是秀才碰上兵,他們都犯怵,第一次碰上這麼橫的主,據活著回來的夥計說,那些人搶人頭收人命跟搶錢似的,眼睛裡都泛著綠光,打起仗來很有紀律,更有狠勁,夥計逃回來但是也受了重傷,不久便歸天了。
他周世光多番打聽,終於知道了這活閻王的名號——梁川。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做生意的心眼是最多的,他周世光撂下一句狠話,不過梁川是宋軍的人,他不會傻到去硬碰硬,他想
著是用小手段,讓夏悚這個貪財的上級去收拾他,用錢能辦成的事,都不是事!
他周世光隻是不知道,梁川的心眼也很多,他還沒打通夏悚的關節,梁川已經把獠牙亮向他了。
情報隊晝伏夜出,用其他商隊的嘴中還有幾天的觀察,但是幾乎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因為天雄軍下手實在太狠了,當時搶的其他的商隊幾乎沒有留下幾個活口,能殺的都殺得差不多了,這天都山的山又高,爬上去要麼看不清,隻能看一個大概,就是這個寨子隻有一個大門,後麵全是大山,強攻的話真的打不下來。
梁川想打晉商營地的主意,耶律重光也是一臉為難,這要是一塊肥肉讓人叼走了,就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在這亂世之地才能生存這麼久!
越來越多的情報送到梁川手頭,耶律重光隻一次如此無力,實在是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周世光手頭有三千多人,兩千多是刀口上討生活的馬賊,他們負責他們晉商的安全,都是裝備精良的好手,還有一千多是夥計,拿起武器也不是民,是兵了。
就這實力與定川寨可以說是不相上下了。
“東家,咱們就搶一搶那些勢力差的得了。。”
“怎麼?你擔心老子打不下來晉商的那個賊窩嗎?”
怎麼可能打得下來,莫說他手底下隻有幾千人,就是再多十倍,沒有三年五載的功夫,能打得下來那才有鬼了,除非裡麵有內應,把砦門給打開,但是這樣的話也得拿不少兄弟的命去填,為了搶一筆錢,值得嗎?
“你負責好情報就行,我要你這些天不讓晉商裡的一隻蚊飛出來,若是有馬上通知關靖軍把人給我剿了要麼帶回來,要是走脫了一個,你小子就提頭來見我!”
情報隊的機動性在諸部當中是最好的,他們做的是情報偵察工作,說白了跟定川寨當中的特種兵差不多,要是真讓晉商裡的人走脫了,真可以去死了。
走脫了一個,可能就會帶來無數的援軍,不怕來的是黨項人,就怕來的是帶著命令的上級。。那就他娘的難辦了!
大宋的邊軍也有不少強硬的勢力,這些勢力裡以種家為代表的種誼,還有鄜延都總管、經略安撫緣邊招討使龐籍,哪一路都不是好惹的主,但是這次行動,免不了要經過他們的地盤,隻怕還要與他們打交道。
梁川與蘇渭商定了計劃,這次行動隻能速戰速決,決不能久拖不決,否則引來種誼還好,他是武將出身,深知在外行軍的不便,還會有所理解,但是龐籍他是文官出身,規矩在他眼中比西夏人還重要,免不了會被他參一本,隻怕禍事更多。
這個速,梁川給了一個定義,隻有一晚的時間!
蘇渭驚呆了,怎麼可能,一個晚上拿下晉商的營地,這一個月打下潼關有什麼區彆?他知道梁川手裡有神機營,但是神機營有什麼樣的威力他並不清楚,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人瘋了。。
這些商人有錢,有錢就能招募到很多人替他們賣命,他們的裝備更是武裝到牙齒,要輕易拿下來這些商隊,絕不是一件易事!
戰爭狂人哪一個不是瘋子?正常人能打得贏仗嗎?
梁川說白了哪裡會打什麼仗,他放到後世就是一個不放流的小吏,會識點字水平擺在那裡,讓他去打仗?但是他
勝就勝在手中的科學技術已經完全超越了這個年代,他手頭擁手彆人所不具備的火炮,光憑這一點,他就是不會打仗,便也能打硬仗、勝仗!
黃昏時分,情報隊與關靖鐵騎全軍出動,目的直指晉商的營地,情報隊負責哨探敵情,關靖鐵騎負責殲滅牽製,敵人轉移就殲滅,有宋人掣肘就拖住他們,他們身上裝扮成西夏人的模樣,因為他們的鎖子甲,這技術可是鐵鷂子的特征,彆人模仿不來的!
天雄軍斷後,成管大隊護衛著神機營,以最快的速度推進到天都山麓。
這裡已經是龐籍的地盤了。
大宋行軍有一個鐵令,竭力減少在夜間出兵的次數,因為宋軍最怕的就是夜戰,夜間的混戰容易讓他們的軍心渙散,容易炸營,更容易遭到敵人的埋伏,龜縮在城內,等天亮了再製定應對之機,這幾乎成了共識。
梁川反其道而行。
彆人不動,他偏偏夜裡活動得最脫歡。
此時的定川寨早已成了一個空殼子,隻留下蘇渭帶著淩虎,分下十門火炮,還有五百的天雄軍守在城頭,不求出戰,隻求守到梁川回城就行!
夜涼如水,北地的寒風從天都山上吹下來,寒氣吹過冰冷的荒漠讓溫度再低了幾分,三支隊伍,人無聲馬銜枚,安靜而又快速地通過延州地界,一頭往城都山腳下紮了過去。
還是驚動了延州方麵的軍隊,龐籍雖是文人,卻也是一代名將,早早布署了哨子在四境,回報之時,龐籍冷汗了下來。葛懷敏的屍身還沒有涼,黨項人又來了,這一次究竟是他建功之時,還是李元昊又一次顯擺之機?
夜裡,他死令延州不得擅自出兵,一切待天明再作分曉!狡猾的黨項人要麼圍點打援,要麼趁夜偷襲,實是令人頭疼!
耶律重光來報,延州方麵並無動靜,固原方麵同樣安靜。
太好了,下半夜臨近寅時,二十二門黑洞洞的大炮架到了晉商營隊之外。周世光早發現了營砦外的動靜,親上城來來看,這一隊人馬車比人還顯歸,人馬稀疏,細細一數,可能也就幾千之眾,周世光與一眾夥計站在高大的砦牆之上哈哈大笑“還有人吃了熊心虎膽來找咱們商隊的麻煩,就這點人數,明天天亮了大夥一齊出去他們都砍了!”
這裡是晉商的老巢,他們經營多年,自年有狂妄的底氣,加上梁川的人少,他們隻要不出去,等他們埋鍋造飯的時候衝殺出去,夠這幫來犯之人喝一壺了!
梁川手頭有了火炮之後,什麼雲梯衝車早已不是他的行軍必須品,這個世上還沒有什麼能擋住這二十二門大炮的瘋狂問候,沒有什麼不是一發炮彈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發!
“神機營準備!”小天師指揮著神機營,大聲下令道。
周世光還在哈哈大笑,雖然他看著這些黑洞洞的鐵管摸不著頭腦,可是他對自己的砦牆很有信心。
“瞄準營地!放!”
黑夜之中,二十二根火把點燃了炮管上的引信,接著是一門接一門震天的炮響,炮彈帶著火花狠狠地砸進了天都山腹地。周世光前一刻還在嘲笑來者之人不自量力,下一刻他們臉色全部變成烏青色,豬肝也似的,再也笑不出聲來!
轟!黑色的天地仿佛白晝一般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