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最後一天,太公杯垂釣大賽正式拉開帷幕。
筍江邊上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往日再過一兩個月東南風最強勁的時候,萬舸爭流四海商船鹹集清源時碼頭上才會出現這樣的盛景,現在這等風光的場麵竟然出現在了筍江邊。
比賽的地點圈在朝天門外一塊平直的江堤上,這裡平時垂釣的人也不多,關鍵江邊平整空曠,容得下三百多人,後麵還有數百號圍觀的群眾家屬,他們被竹竿子搭的小架子擋在一定範圍外,不能影響比賽。
每個選手進場地前都要先檢查一下魚簍,要是有人混水摸魚,這裡又沒監控,難不成還要打官司不成?岸邊的場地大抵都相同,並沒有出現內溝河入江交彙魚兒特彆多的地方,窩子合靠自己打,能釣上多大的魚也是各憑本事,所以先進場和後來進場並沒有多大區彆,不過有經驗的就知道,窩子早打魚兒肯定就多。
三百多號人,筆直的江堤上圍坐得滿滿當當,講是水泄不通一點都不為過,眾人各顯神通,帶著各式各樣的餌料,有挖的紅蟲,有用蝦仁撮成的蝦粉球,還有雞腸豬肝等腥味濃重的餌料,還有蚯蚓甚至是河裡麵撈的螺肉串在鉤上的餌料。為了那二十貫錢絞儘腦汁,魚具因為當時有限定,清一色都是萬達貨行的黃金野戰套裝,這個沒有什麼好比較的,差彆就是比賽開始前的這個打窩了。
梁川限定了入場時間,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一大段時間,早上才將現場安排妥當,他倒是將比賽開始安排在過了正午。
其他人梁川都不想去留意,就是最後報名的紫霞仙子劉謹言讓他格外上心,他還在想著等下這個姑娘一出場,全場的人肯定會引起騷動,釣魚就不是女兒家做的事,這樣沒有禮數體統,拋頭露麵的,總歸是不太好的。
蘇渭核對著報名的參賽選手,選擇手們都入場得差不多了,梁川還沒見到那兩個姑娘的影子。現場就沒有一個女人在,梁川不敢讓沈玉貞拋頭露麵,她的顏值太高,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倒是請了不少的清源堂的兄弟來鎮場子,兩個義兄弟知道梁川今天搞了一場彆開生麵的釣魚大賽,還親自來助陣。
清源堂的大哥們往那一站,還有誰敢鬨事?
報名那日劉謹言強塞了一個翡翠鐲子給沈玉貞,沈玉貞事後告訴梁川就這一隻質地純淨的冰種祖母綠的鐲子,賣個一千貫不愁找不到下家。。差點沒把梁川的眼珠子瞪出來,這姑娘什麼來頭,一千貫的物件說送人就送人了,他都沒有這份豪氣。
蘇渭一冊子的人名基本都唱完了,梁川心想這仙子應該回到佛祖那去做燈芯了,自己也要好好安排一下這場釣魚比賽了。就在這時,入口處突然進來兩個矮矮的小年青,皮膚白得不像話,還朝著梁川擠眉弄眼。
清源堂的小弟一看這兩個不三不四的人一個勁想往場地裡麵擠,就想著挑兩隻雞殺給猴看,正準備動手呢,梁川一瞧不對,這不是劉謹言跟她那個小跟班嘛!
一言不合這姑娘就要倒黴了,梁川趕緊去入口把人迎了進來。
劉謹言那天生的愛熱鬨的心性,看到這人頭攢動人山人海的架式,興奮之激溢於言表,眼睛四下掃了一遍,隻見場地的正中間擺著一張供桌,上麵有各色祭口,還有一口香爐,最後麵擺著三個燦燦的獎杯,一金一銀一黑,還有紅綢盤子托著的一大盤銅錢,每一個路過的人,眼神都會被這極富視覺衝擊的一大盤錢吸引過去,不自覺地咽一咽口水。
蘇渭看了看天色,日頭剛剛過了正午,便道:“東家,我看人來得差不多了,吉時也快到了,咱們可以開始祭河神了吧。”
這個細節還是蘇渭告訴他的。
他都記不起這個時代人的尿性,無論做什麼事之前總要先祭拜一番,入山拜土地,下海祭龍王,河裡還有河伯哩。
清源屬泉州府,泉州府又屬於閩南一帶,這裡自古以來商業色彩濃厚,按理說這種地方的人應該格外自信才是,但是千百年來,這裡卻形成了比天下任何地方都要迷信的氛圍。在這一天地裡,男人往往在外麵打拚,女人持家之餘要早晚三炷香,祈求神靈的庇佑,風氣演化之下,變成了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去拜拜。
梁川本來還想說這種封建迷信的活動就不要搞太大了,但是忽然想起來,西遊裡袁守誠給漁夫指點了一下,天天在涇河邊上釣魚放網,最後差點將涇河水族一網打儘,惹得龍王大怒,現在的人都信這一套,自己還是不要用小胳膊去擰人家的大腿才好。
梁川捏了一大把香,蘇渭舉著一大把黃紙,兩個人並排站著,梁川先是拜了拜天公,又拜了拜土地,然後才朝著江心拜了幾拜。蘇渭引燃了手中的黃紙,嘴裡唱道:“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水揚波;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登昆侖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
這是屈大夫的詞,也是千年來人們祭河伯最美的歌詞,按傳統正規的祭河神要擺香爐、供器,祭禮果品香表奠儀缺一不可。儀式開始後還要禱祭文,鼓樂鳴,放鞭炮行跪禮,誦經三天譙酬三天,唱戲社火搞得熱熱鬨鬨的,但是這一套流程下來所費無數,又耗時耗力,梁川所為不過是推廣一下自己萬達貨行的招牌,難道還真的是為了祭河神求平安?
清源碼頭每年都有海龍王祭,那規模可比梁川的這種過家家一般的小把戲強上萬倍不止。每年的五六月,清源這些家中跑南洋海船的大商賈家都會請師公挑一個黃道吉日,各家出錢出糧,在碼頭上擺上百桌有餘,燃香放炮祈求一年順風順水。那時候,半個清源上萬的人都會湧到碼頭上一睹風采,人們見貫了大場麵,再看梁川這種窮酸場麵,哪裡還有人會有心思多看,所有人除了劉謹言全部忙著打窩子。
劉謹言和小隨從兩個人今天女扮男裝,跟當日鄭若縈姐妹想去元宵燈會湊熱鬨的技倆如出一轍,這個時代的女人都當男人眼瞎嗎?不過梁川掃了一圈,還真沒幾個注意他們兩個假小子的不同之處,誰有空搭理他們?
劉謹言顯然比鄭若縈上道得多了,她不僅換了一身粗麻農家的褂衫,還有在嘴角用碳筆描了幾撮小胡子,戴著一張鬥笠,除了膚色白得離譜,其他的跟彆人完全沒有區彆。
幾百號人就數她看得最歡,兩個人沒見過這種祭河神的儀式,看得津津有味的,差點就跟上前來一起跪著祭河神了。
兩個女娃娃純粹就是哪裡勢鬨往哪裡湊,她們會釣魚嗎,充其量也就是半桶水,不,連半桶水都算不上,跟著瞎起哄更恰當。
釣魚是一項技術活,這次比賽釣到的第一名魚是鱘魚,這種梭形的洄遊魚平時都是棲在近海,春夏時節才會在江河的入海口活動,鱘魚愛吃小麥蠶蛹這種鉺料,有經驗的老釣者士就會有針對性地準備這些魚餌,隻奔著鱘魚來。
大宋朝可沒有人工飼養的鱘魚,梁川在榕樹下吃過一回這魚,這魚捕上來的都是極大的個頭,釣線釣杆容易折斷。捕的多,釣的少,平時都是棲在江水底層,季節性特彆明顯,想嘗一回鱘魚肉可遇而不可求,故而更加珍貴。
每種魚都有自己最喜歡的習性,隻有掌握了這些規律釣魚才能事半功倍。鱘魚並不好釣,準確的來說這種魚並不是像其他魚一樣在江裡一年四季都可見,所以價格比其他的魚要高。
梁川一聲串炮響意味著比賽正式開始,人們甩動著長長的魚竿,將餌料拋進江裡,魚鉤剛一入水就有人有動靜了。那魚竿用力一扯,一條巴掌大的草魚奮力地甩動著,在陽光下魚鱗閃著點點光芒。
這魚一出水就引起旁人一片驚呼,這上魚的效率不可謂不高,釣魚固然追求大,但是這種機率太低了,隻有數量上去,大魚上鉤的機率才會高。
岸堤後邊圍觀的群眾更是一陣騷動,那魚放在普通人家就是一頓菜,可口又美味,這麼容易就上鉤?
幾百號人注視著自己的魚線,這時沒有魚漂,隻能靠手上的感覺來感知水下的動靜,人有稟住心神,儘力不讓旁人的動靜來影響自己。一條條鮮活的魚被釣上岸,抄網嫻熟地配合著將這些大自然的饋贈拖上來。
今天比賽區域打的窩子仿佛將整條江中的魚鮮全部吸引了過來,越來越多的人魚竿有了動靜,人們驚叫著,歡笑著麻利地將一尾尾大魚釣上岸。
梁川全程都隻關注劉謹言那個丫頭,隻看兩個主仆黑著臉,看著彆人收獲不斷,她們的魚竿在水裡風輕雲淡,紋絲不動。
舉辦這次比賽額外收了不少的報名費,招弟就說了一句,這釣魚從早到下午,中午也不吃飯,肯定餓得慌。梁川心想這活動辦了個個環節就要想到位,否則就不是一屆成功的釣魚大賽。
這天釣魚比賽還沒開賽,梁川就拿錢讓趙嬸去街上買了饅頭包子油餅花卷,還有果子蜜餞,至於茶水則是藥鋪裡買的甘草車前熬出來的涼茶,清涼降火以防太陽曬久了中暑什麼的。
其實梁川是多慮了。大宋朝許多地方就比如他們興化,農家人要乾重活,但基本一天還是二餐應付了事,早上出門一餐,乾完活回來再一餐,至於活什麼時候乾完,那就不知道了。
這些食物茶水都是麵向參賽選手免費供應的,擺在案桌上跟座小山似的,一撂撂分開擺放,不少人拿了兩三個饅頭坐回岸邊邊啃邊釣,畢竟交了錢的,不吃回本來有點對不住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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