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鍋肉我一個人吃剛剛好七八分飽,分你幾口,那我不是少吃許多,憋了那麼多天才碰上這麼一口好吃食,你一上來就要占我便宜,門都沒有!”大和尚哪裡肯依,護著自己的食物氣勢洶洶。
“行,那你先把家夥放下,我不跟你搶就是了,湯分我一口總可以吧。”梁川曲線救國道,這實在是饞得狠,蹭口湯喝喝也行啊。
和尚氣呼呼地將木棍放在腳邊,從梁川手中搶過那跟鐵勺子,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梁川,嘴裡哼了一聲,兩步搶到鍋旁邊,鐵勺探入湯中,旁邊撿了一塊老薑,放在石頭上一勺拍爛了,將老薑頭扔進鍋裡。老薑去腥,再攪拌了兩下那鍋肉湯已經變成金不換的美味,兩個人四隻眼睛盯著這一鍋湯,舌頭差點就吞了下去!
“大師,你慈悲為懷。。真不能分一口給我。。”梁川可憐兮兮地說道。
“打住,剛剛還叫我賊禿來著,我這個人今天什麼不上癮,就是對這一口吃的念念不忘,誰跟我搶都不行!”
“不搶便不搶!”梁川雖然嘴饞還至於因為一口吃的對人用強。
鍋裡的肉已經煮得熟爛,湯汁熬得隻剩半鍋,顯得更加濃鬱。大和尚拿了一把香菜扔進鍋裡,此時的一鍋肉色香味俱全,簡直是人間極品。他拿起一個粗瓷碗撈了一勺,肉晶瑩剔透,色澤鮮亮,梁川在旁邊看得直癢癢。
“大師好手藝,不知道這煮的是什麼美味?”梁川聞著這味道,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問道。
這和尚已經用筷子夾起肉塊,放到嘴裡吧唧吧唧地吃了起來,“香,真香。。”肉塊溫度太高,下嘴前還要先吹一吹。不一會,已經三五塊肉下肚,地上吐了一堆肉骨頭。
“這是香肉也!”和尚吃著過癮,半天才空出嘴得意洋洋地說道。
“什麼,賊禿你竟然吃狗肉!呀呀呀,我呸!”梁川本來饞得不行,一聽這他媽的竟然是狗肉,氣得三屍神爆跳,差點當場發作。
和尚悠悠地白了他一眼:“嚷什麼嘛,萬物皆生靈,吃豬肉與吃狗肉有個鳥差彆?”說完繼續美滋滋地吃著狗肉,嘴唇嘴角都沾滿了油脂。
梁川氣呼呼地罵了半天,大和尚就是不為所動,任你罵塌天自顧自地吃著狗肉,一鍋肉原來滿滿當當的,不一會兒就漸漸見底了。梁川心裡慶幸還好沒吃這肉,不然下次回到何麓,黑鼻都不跟他親近了。萬物皆生靈,人是萬物靈長,在梁川看來,這更是不能饑不擇食,否則跟禽獸有什麼區彆。
“我原以為是個什麼樣的鄰居做伴,今天一看才知道是個酒肉和尚,還是個愛吃狗肉的酒肉和尚!真他娘的晦氣,好好的一個清淨之地,被你這種人給汙了,這麼大的廟裡就你一個禿驢?”
“你們隻看我吃狗肉就料定我是個壞和尚,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隻是可惜了這皇皇所在我之後不久,恐怕要後繼無人了。”
“不吃狗肉的不一定是好和尚,吃狗肉的和尚天底下能找出幾個?你這葷戒可破得真徹底啊!”梁川反問道。
“那些不吃狗肉的和尚早就撇下佛祖去彆尋高就了,就我這個酒肉還一心留在佛祖跟前,每日為佛祖撣灰清埃,你說誰人佛心重?”
梁川笑了笑道:“你我這樣隻是口舌之爭,佛在心不在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大和尚空守著這偌大廟宇,暗地裡吃著狗肉,卻說自己是虔誠佛心,那不是徒惹世人嘲笑?”
大和尚聽著梁川的一席話,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默了良久,背對著梁川突然唱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接著再說道:“世人若笑我大和尚貪吃狗肉,那也無妨,隻是我本是一片菩提心,何需世人再證?隻不過小施主這句偈語真是佛家真言,不是參悟佛心有大悟的人不可能有這種造化大悟,小施主真人不可貌相啊!”說完還轉彎雙手合十,滿麵慈悲哪裡還有半分那酒肉和尚的姿態,朝梁川深深地鞠了一躬,再起身時那滿臉佛相簡直讓梁川看呆了,剛剛難道是自己看花了,這是幻覺嗎,為什麼感覺這個老和尚換了一個人?
梁川對於這種仙佛神鬼之事,現在早已敬畏三分,道家高人令狐川,那手段簡直可比道祖呂洞賓,今天莫名其妙地走到這寺廟之中,難道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彆人施之以一禮,他當報之以一笑。
梁川趕緊對著大和尚也行了一禮道:“大師慧眼,這句話卻實不是小子自己悟出來的。”
大和尚笑道:“想必也是一位得道高僧,他日有緣希望能得見上一麵,“愚人”與“智人”,“善人”與“惡人”,世人和“佛”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從“迷”到“悟”,僅在一念之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
“大師原來胸中自己就有高見,小子佩服!”
“小施主與貧僧十分聊得來,咱們要不到大殿偏房小坐,這剛吃完香肉,喝點清茶解解膩如何?”
這一提到狗肉,‘高僧’的佛相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馬上又恢複了那酒肉和尚的嘴臉,一時又讓梁川看得目瞪口呆,這完全是兩麵人啊,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大和尚?
梁川跟著大和尚走進大殿內,這個大雄寶殿外麵雖然沒有昔日的恢宏,但是走到殿堂裡麵,隻見佛前沒有香燭元寶,隻有兩盞青燈,佛像金身金漆早就被人剝得一乾二淨,僅剩一具泥塑的佛像,但是佛像周身乾淨如新,大殿裡麵,地板上的青磚光潔猶如鏡麵,一看正是長期踏踩出來的,又有人天天洗掃,才會又光滑又平整。
大殿的最邊上有一張小桌子,上麵放著一個簽桶,還有一個木牌牌,上麵寫著解緣兩個字,這不是給人算命的嗎,和尚也流行這一套?梁川坐了下來,大和尚提了壺熱開水過來,往一個黑檀茶罐裡掏出一撚茶葉,扔到茶海之中,熱水一泡,茶葉片片張開,再往茶杯中一倒,一氣嗬成。
梁川原來還沒覺得哪裡不對,茶葉一喝到嘴邊才想起來哪裡不對。這茶水的味道就是後世茶葉的味道啊,現在的泡茶法不如說是喝湯法,這個大和尚意然自己摸索出了這一套流行了千年的泡茶法。
“妙啊。”梁川輕輕啜了一口茶水,泡宋茶他不會,泡功夫茶他可是手到擒來,後世天天泡的不就是這種茶。
大和尚笑眼眯眯地說道:“小施主是同道中人啊,隻可惜小兄弟不喜香肉,不然與和尚我可算是相見恨晚啊。”
梁川笑著無奈地搖搖頭:“在師能不能彆再提狗肉這事了,實在是不能吃啊。”
“我大宋推崇至理至簡,喜歡意境而不喜歡繁縟,反而是這飲茶一道舍本逐末,簡雅之事反而搞得粗複無比,你嘗嘗我這飲茶法,感覺如何?”
梁川說道:“小子佩服,大師不知道怎麼稱呼?”
大和尚一個人呆得久了,難道有一個人陪他聊天又這麼投機聊得來,說道:“貧僧法號弘逸,小友呢?”
梁川回道:“我叫梁川。”
“梁川?”大和尚臉上陰睛不定,梁川笑了:“我本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這名字自記事時起就這個,不是存心想欺騙大師的。”
“人生本無一物,更何況一個名字,赤條條來赤條條走,不能帶走一物,梁川也好,李四也好,無妨無妨。”
“這寺廟就是門麵小了點,後麵可是彆有洞天,不過在清源這個崇敬佛祖的地方,不至於香火差到這份上整個廟看著搖搖欲墜。”
“施主有所不知,我們這寺名叫月台寺,原來也是清源一處妙地,關於本寺的傳說也有數個,在清源也是小有名氣,可是近幾年清源本地筍江之上海貿興起,眾人皆信孔方兄而無人再信佛祖,佛祖連自己的金身尚且保不住,還會有誰還送香火呢?加上這承天巷一帶遊人過客日漸稀少,佛祖座前更是門庭冷落,久而久之廟裡的僧眾越來越少,走一個又帶走一個,到最後便隻剩下貧僧孤身一人啦!”
“那既然如此大師你為何不走?”
弘逸和尚笑了笑道:“據我的師傅說,我出生之時就被我雙親遺棄,用一塊爛包布裹著放在這寺裡的飛來塔下,他們說當時地上的螞蟻順著我圍了一圈,一直爬到大雄寶殿裡,我師傅正在打座卻被這螞蟻爬得滿身都是,急忙沿路驅趕螞蟻出來,順著螞蟻的蹤跡一直走到了飛來塔來,隻見螞蟻在我身邊打轉,但身上乾淨沒有一隻螞蟻來叮咬我。我師傅看我這個樣子就知道又是誰家不要的孩子扔給他們來撫養了。”
弘逸看梁川聽得入神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接著道:“從我懂事起,廟裡的老和尚們都說我與佛祖有緣,勤加修行必成正果。我本來也以為是師傅騙我留在寺廟裡當和尚,才編出來的謊話,怎麼可能小孩子在地上蚊蟲不去叮咬呢?他們越是勸我當和尚我就越不從,偏偏要吃肉喝酒!打小起雖然是住在寺廟裡剃著個光頭穿著僧服,可是我天天跑外麵去摸魚抓兔,抓到就烤了煮了換著花樣吃,現在還是改不了這毛病喲。。”大和尚說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難怪這個弘逸師傅會吃肉:“既然是這樣,大師請恕小子剛剛言語上的冒犯!”
弘逸和尚擺擺手,這輩子什麼事情他都看開了,更何況世人看他的眼光。他接著說道:“我也想過找父母什麼的,可是後來年齡漸漸大了以後,特彆是我師傅上了年紀以後,我便開始思考佛前的真諦,直到我師傅圓寂以後,我就徹底斷了入世的念頭了,這裡才是養我育我的地方,我生下來就是要常伺佛祖青燈的人,眾人走了我不能走,飛來塔下生,飛來塔下埋,阿彌陀佛。”
弘逸和尚說得情真意切,梁川聽得動容,連忙跟著他一起唱了一聲佛:“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