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村子的村民送著梁川一直到了南溪邊上,五個人緩緩地走過了那座浮橋,三步一回頭,北岸邊上站滿了村民,他們之間沒有一個人願意這個原來的外鄉人離去。一行人到了鳳山,梁川雇了兩輛馬車,自己與小品還有招弟坐一輛。
鳳山還是那個鳳山,不過這些日子人少了很多,許多鳳山本地的人都逃到外地去避禍了,原來熙熙攘攘的一個鄉子,變得門可羅雀。街口的萬達店更是沒有生意,梁川將這個店托給了何保正,經營還是要做下去,這是一張名片,一張屬於自己的名片。
兩輛車路過下亭樓,梁川讓葉小釵進去買了一些肉乾,這路上不知道有沒有地方打尖,萬一沒有啃乾糧味道可不好。梁川還路過鄭大小姐的門前,這個姑娘好久沒見到了,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本想跟她打個招呼再走的,不過一想到他老爹有點不待見自己,想想還是算了,安靜地走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反正遲早還會回來的。
況且跟她還簽了製糖的買賣,這件事也是梁川計劃當中的重中之重,絕不能出閃失。
兩輛馬車順著驛道往泉州府趕去,出了興化兩個地區之間都是被連綿的群山間隔。南方的喬木常年都是不會落葉而且是碧油油的,千百年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自這個朝代開始,南方也逐漸開發了起來,一個個糧倉支持著王朝的延續。
這個朝代的農村除了像鳳山鄉這樣的聚居地,出了縣城偶爾能看到一兩棟泥疙瘩房子外,其他的的人煙很難才能得到,各種野生動物出沒在官道上。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商人的勇氣還是極大的,路上碰到個李鬼,隻能等死了。
興化的東南邊相鄰的縣是螺城縣,也就是小品的老家。這裡是個美麗而神奇的地方,海風從洋麵上帶來溫暖而濕潤的水汽,按理說應該溫養出一片肥美的土地,可是這裡地卻比興化還瘦。不僅瘦而且山頭一開,全是堅硬的花崗岩與大理石,材質上佳,卻苦於沒有破山開石的橫械,隻能憑著一雙大手握著一把把鐵釺子把石頭從山裡打將出來。滿山隻有石頭沒有多少土,那點泥巴樹想多長兩寸根都紮不下去。
這種條件卻也逼出了螺城人骨子裡的創造力,他們男的擁有這八閩大地上最精巧的造房工藝,連海蚌海螺海蠣的殼都能做成房子,而且曆經千年,到後世還能看到好多這種樣式的古厝。甚至連螺城的女人她們都能劈山擔石,頭上裹著一塊紅藍的頭巾,頭頂烈日肩扛長石。
梁川第一次走出鳳山那個小小的世界,外麵的風土人情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路過螺城不僅房子的樣式是新鮮,連人的裝扮都不太一樣,梁川坐在車夫的邊上,眼睛不停地看著周圍,鄉下人進城的感覺特彆的明顯。
這個地方路上男人很難見得到,倒是女人和小孩很多,婦人從種地到挑石各種工作都有。馬車走了一天一夜了,還沒有看到縣城的影子。梁川看了都是這個樣子,視覺一疲勞躺車廂裡就睡著了。
還彆說,坐在馬車裡晃著晃著睡覺跟個搖籃似的,拿帶的包袱墊一下,能一覺到天亮。夜裡馬車就在驛站歇息,這種古代的招待所還是不錯的,通信不發達的年代,都是靠著這一個個的驛站給送信的驛使續命。
這個在後世兩個小時車程就能到的地方,高速可能還更快,這愣是晃了一天。第二天到了趙小品的老家---王孫村。梁川還想著進村拜會一下趙發達,結果村子裡空蕩蕩的,都是女人,一問之下男人都出去蓋房子了,自從興化回來以後他們又攬到了一棟大宅子的活,要過年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最忙碌的時候。
“小品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趙小品臉上泛著一股子自豪感,跟了梁川小半年,他自己感覺有一股子變化讓他脫胎換骨:“要的,我把錢拿回去給我阿母,東家你們到處轉轉。”
上哪轉?整個村子靠著官道卻一個像樣的店也沒有,一眼就從村頭望到村尾了,整個村子空蕩蕩的,完全不像一個農家該有的樣子。
一行人坐在馬車上,哪也沒去,就在乾等著。不一會兒,趙小品從家裡出來了,一棟不怎麼華麗的宅子,在村子裡還算過得去,可以看出原來小品家的光景也還算可以。
趙小品的母親也跟了出來,拿著一袋東西準備塞給梁川:“這家裡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不家一點醃的帶魚東家您一定得收下,替我照顧好小品,他爹走得早,什麼也沒教給他,萬事就拜托您了。”
兩個姑娘不敢收小品娘的帶魚,推辭了許多,堅持要梁川收下,梁川示意了一下才將這帶魚收下來。靠近海邊的縣城,不少人靠著這大海為生,海產品自然也不少了。這個時代近海就能捕到源源不斷的海鮮,完全不是後世能比的。一條小舢板劃將出去,回來時就能帶來滿滿的海貨。
“嬸娘你放心,這個不用你交待我也會的,小品可是救過我們全村人命的大英雄,以後你會為他自豪的。”
因為趙發達他們一行人也不在村子裡,梁川沒有多做停留,一行人便繼續向清源開進。
“你不跟你娘多嘮嘮,這麼久沒回家了。”梁川掰了一截風乾了的醃帶魚,放到嘴裡咀嚼了起來,還彆說,這種天然的野味本身就著一股子海鹽的風味,吃到嘴裡比機器製造的魚乾還帶勁。這種好東西自然不能自己一個獨享,梁川給其他人一人分了一截,他們也是長期生活在內陸山區的人,帶魚乾哪裡吃得到,跟著梁川以後,一個個嘴巴也變刁了,好東西還是吃得出來的。
“我把這些日子賺到的錢交給我阿母了,我阿母話不多,也不愛說閒話,我陪她坐了一會。”趙小品的娘剛看到小品賺的那些錢的時候,也是極為詫異,因為一個小徒弟這個年紀肯定賺不到這麼多錢,難道小品又做了其他的事?一問之下小品才將經過講了出來。
螺城與清源的交界是一條河,名喚萬安河,水麵波浪滔滔,出海口河麵寬度居然有三五裡。旁邊隻有一個小渡口,名喚萬安渡,周邊的居民以這河為生,撐船擺渡打魚撈蛤,世代基本都是這樣。
這河要說是河也行,叫江也妥當,因為官道所至要去清源到了這裡隻有船,而沒有一座橋梁。這裡剛好位於江海交彙之處,海波倒灌風浪無常,再堅固的橋梁也堅不住波浪的拍打,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船,要麼繞一段距離去過河。
坐了這麼久的馬車自然不可能再去繞遠路了,這江麵上很多搖櫓,過河費應該不貴。一行人到河邊的時候,已經日薄西山,天邊掛著彩霞,一天的時光即將要結束。河邊的船夫大都將船靠岸,栓緊船隻,點起星星燈火,河麵上炊煙緩緩升起,燈火漁家開始在河麵唱著晚歌。
河邊飛蚊密密麻麻,入夜睡在野地裡簡直比死了還難受,兩個馬車夫拿了工錢便原路返回鳳山,他們的馬車不便過河就不繼續前行。葉小釵嘴裡不停地抱怨著這裡條件艱苦,沈玉貞雖然眉頭不悅,但是嘴上從不牢騷。梁川也知道現在要是不過江,晚上會更難熬。可是放眼望去,這些過河的船家基本都停船了,問了幾家都不肯過河,夜裡風浪起來更是凶險,一旦落水連東西南北都尋辨不清,危險性極大。
一行人站在渡口急得跳腳,梁川又問了幾個船夫:“老丈把我們撐過去吧,我們多給你一份船費。”
這些老船夫擺擺手,頭也沒抬,繼續做自己的事。
這時,河麵上悠悠地漂過來一艘船,船的甲板上倒著著一個船夫,鬥笠蓋著他的臉,四腳朝天享受著最後的日光浴,偷得浮生半日閒。
這船還沒收工,趙小品逮住他趕緊大喊:“兀那個船家,快彆睡啦,生意來啦!”
趙小品衝他喊了半天,這個船夫才抻了抻手,伸了一個懶腰,意猶未儘地揭開自己的鬥笠,戴在頭上,睡眼惺忪地看著岸上這一群人,溫吞地說道:“過河?”眼中卻閃過一絲狡黠。
一行人不約而同地翻起了白眼,這還是年輕的擺渡人,還不是個老船夫。他們個個心裡怒罵,當然是去河對岸,去其他地方用得著叫你嗎?
還是招弟的脾氣好:“船家載我們過河吧,這天快黑了,沒地方落腳啊。”
眼看一行人打算上這條船,旁邊幾個船家原來頭都不抬的,紛紛抬起頭來驚憂地看著這群人,嘴裡欲言又止。心下個個是哀歎,這些又是些送上門的肥羊,一會就要變成江中喂魚的餌料,還帶著不少的女眷一看就是有錢的主,羊入虎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