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義跑下山後將這些山民的‘暴行’添油加醋大肆向宋知縣縣主簿縣尉等人輪翻告了大大的黑狀。按吳仁義講的這些山民抓起來殺頭也不會太過份了。但是事實並不是普通暴力抗稅,而是這些山民真的舉起反旗,準備造大宋朝庭的反了!
跟在吳仁義前後腳,石蒼遊洋幾個鄉的山民和還有裡正紛紛下山,灰頭土臉地跑到縣衙跟宋知縣稟報這件事。宋光鬥等人本來還以為就是少數人暴力抗法而已,星星之火,不足為奇,沒想到勢態已經惡化到真正造反的地步了。據這山民還有裡正來報,山上的亂民已經將所有的百姓武裝了起來,但心是看見身著穿官家衣物的官府中人,抓回去先是一頓好打,折辱一翻之後就全部殺掉。什麼朝庭的狗屁稅糧,這日子都要活不下去,命都快沒了,誰還管他要交多少糧食!
山民的日子很苦,本來就沒幾個人家能吃得飽飯的,好的天時碰上一兩頭大獵物一家人一個月的口糧才有著落,沒有就得乾瞪眼,碰上點什麼災病就得家破人亡了。吳仁義一上山等於拿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逼他們去死。
為首的兩兄弟一個叫林居一個叫林裔,他們本來也是老實巴交的獵戶,征稅時林居因為好幾個月沒有打到獵物了,他當時正與林裔在山裡轉悠。他兒子也是火爆脾氣,與吳仁義一夥人發生了點爭執,竟被他們吊起來毒打,家裡的家當被全部砸爛了,林居的老婆也被淩辱了。林裔林居從山裡回來的時候,見這情景,三屍神爆跳,操起斧子當場就砍死一名稅吏,兩個人在山裡都是與猛獸搏鬥慣的,殺起人來那和砍瓜切菜沒有分彆。
殺一個官差是死,殺一百個也是死,橫豎是死路一條,兩兄弟看著家不成家,走投無路,淚水流乾了流血水,心下一橫便決定揭竿而起!也是兩個人在遊洋一帶獵人圈子裡聲望極高,連他們兩兄弟日子都沒辦法過,其他人更可想而知。他們振臂一呼,興化幾個山上的鄉子響應著竟然出現了兩千多人!這些人都是哪裡來的?平時看著山裡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他們大隊伍一清點,沒想到人數這麼多。
他們的隊伍以遊洋鄉為根據地,衝進當地的大戶家裡,搶了糧,占了大屋。遊洋還是有幾家大戶人家的,他們不可能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腦子進水了跟這幫窮鬼去造那殺頭的反,他們寧願把糧交了,把房子讓了出來,當著反賊的麵就說這些是資助義士的糧餉,這些山民一放過他們,他們就拖家帶口下山報官,當著官府的麵就火上澆油說這些反賊如何搶他們的地盤和錢糧,反賊們的聲勢如何浩大。
林居林裔兩兄弟得了地盤和錢糧,這底氣就硬了,以前累死累活一口飯永遠吃不飽,這一造反,要錢有錢要糧有糧,還能住大宅子。他們兩兄弟非為自己的私利來造這個反,錢糧一到手,先分給眾人,這一行徑更直接地收獲了眾人的好感,山民對他們兄弟的擁護更堅定,造反的隊伍越來越壯大,連附近州府的一些人也聞風來投,有的是投機,有的一樣也是沒有活路了。短短幾天,興化境內,石蒼遊洋已經徹底淪陷,還有社硎鐘山幾個小鄉子也差不多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
山民造反的兵鋒直指縣城,可憐縣城的百姓還不知道這回事。先是吳仁義逃竄下山報與宋知縣,縣裡麵一乾主官隻當他是胡吹,把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吹到天上了。
造反?幾千年來福建這片土地上可還沒出現過這樣的好漢呢,兩廣雲貴川造反那是跟喝水一樣,因為民族成分出身不一樣,河南河北甘陝造反是因為太窮太亂又多蝗旱兵災跟喝水一樣,山東也差不多,水泊梁川的好漢還沒有登上舞台。
其他的地方造反的不多,但凡有活下去的機會,還有一絲活路就沒人敢搞這種事,而福建呢,自商周到宋,這幾千年了就沒聽說過有人造反的,這裡再窮大山也能養活人,大海更是能哺育人,老百姓再不濟的年份也比西北連樹皮都沒得吃強。
宋光鬥悲從心中來,自己的官運應該不會這麼好,好不容易外放當了個逍遙地方知縣,還碰上了千年一遇的衰事。。
宋光鬥在真相未明之前不敢將這個消息擴散,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今年真他娘的多事之秋,連他這個老成的讀書人都忍不住在心裡怒罵兩句,好不容易挨過了這大澇,也攢了不少好名聲,這場兵禍要是真在自己境內掀起,那自己這幾年的努力都是徒勞了。
台風大澇之時宋光鬥還隻是憂心得睡不著,現在那稀疏的頭民每天打理時一抓都是一大把,神形憔悴得就像脫水的乾屍一般。他習慣站在窗前,秋日的風沒有暑氣,吹在身上清爽和熏,但這事壓在他的心頭讓他茶飯無味,更無二心來享受這金秋之美。
他此時更不敢將這個消息冒然上報州府,因為這個消息太讓人震驚了,至少連他都不相信這裡會有人造反,更彆提那些高高在上的州官了。雖然現在很多人陸續來報說有人造反,可是三人成虎的事在這種小老百姓之間並不少,他必段要派可靠之人確認一番。
呂師爺作為他的幕僚兩個人是幾十年的老搭檔了,此此他也很鬱悶,真出了這檔子事知縣肯定是要倒黴的,最好的情形就是謫遷他處,最壞的就是烏紗不保。無論哪一樣,他都得受罪,他一家人也在興化安家落戶了,再舉遷他處,他們已屆垂暮,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老夥計唉聲歎氣,他一看背影就能猜透他的心事了,他的肺裡重重地壓縮出最後的空氣,長歎一聲道:“讓我帶人去山上看看情形如何吧,在這裡乾等著也不是辦法,萬一事態嚴重縣裡也好向州府請求兵援。”
宋光鬥看著窗外的身子忽然怔了一下,被老夥計說破了他的心事既讓他感到意外又感到不意外,“季添,咱們都老了,要是這次咱們能平安渡過,咱們就告老吧。”
季添是呂師爺的名字,所有人都會喚他一聲呂師爺,這個稱呼外人很少會當著呂師爺的麵叫,久而久之更像是宋知縣對呂師爺表示親昵的一種專稱。呂師爺苦笑了一聲:“是啊,老了。”四個字,便沒有更多的話,四個字飽含著無奈,落寞,還有視死如歸,如果還有決擇,誰會願闖虎穴。
“讓李成福跟你一道去,縣裡的捕班都帶上,槍棒盾弩備齊以防不測!”宋光鬥其他的幫不上呂師爺的忙,隻能在人手還有裝備上給他壯行。
李成福一聽這個光榮的任務臉色嚇得灰白如土,就像死了親爹一樣。媽的吳仁義跑回來說的那場景那幫山民殺起衙役稅吏跟殺雞一樣,更何況這幫常年在山裡與猛獸為伍,刀劍弓術都是相當嫻熟,去找他們麻煩那不是洗乾淨自己的脖子往他們刀口上湊嘛。好不容易現在打下一座金山,各種流水日進鬥金來形容都不過分,走這一遭要是命沒了,那還玩個鳥。
現在的消息還處於封鎖狀態,老百姓基本都還不知道,但是縣衙係統內的基本都知道了,這節骨眼要上山去,衙役們都十分驚恐,當他們是什麼討伐叛亂的大軍嗎?他們隻是想賺點安穩的錢,不是想賺這種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錢啊。
捕班這些人還是衙役中的精銳所在,身手體格都是翹楚。他們都惴惴不安,甚至還沒出發就兩個人不乾了,衣服一撂回家去種地去了,看得其他衙役更是心寒,混這碗飯無非是為財,不是來為國捐軀的。
一行人呂師爺沉默不語,背影有幾分佝僂,李成福得了宋知縣的死令,不去也不成,因為軍情緊急,整裝就緒之後,一行人便匆匆上路。兩個帶頭的在走在最前麵,後麵的衙役一路小跑跟在後麵,雖然一個萬不情願,可是起碼人多勢多,跟著大隊伍更不會出什麼問題。
去山上離遊洋最近的路,本應從霞苑上山,也就是順著南溪上遊往上走,但是李成福咬咬牙,反其道而行,往鳳山而來。他打定了主意,此去既然隻是確定是否山民真的造反,而不是剿匪平反,那麼能得到消息就成,至於去哪個鄉子,宋知縣也沒有明要求。他還打著一個小算盤,就是要去何麓搬一個大神來做救兵。
這個救兵不是彆人,正是何麓的梁川。呂師爺本不明李成福反其道而行的用意,怕他貽誤軍情,多次逼問之下李成福才說出真相。還彆說,他倒把這個小子給忘了,這小子足智多謀,不知道有沒有主意。兵禍一起,必定秧及城下之魚,他們村子就在山腳下,首當其衝,第一把火就得燒到他們頭上,他不可能置身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