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趙發達叫來一個小徒弟去梁川新房子的廚房裡燒飯,其他的徒弟仍是在野地裡隨便埋鍋造飯。這個小徒弟不是彆人,正是幫梁川拉來這批螺城師傅的小騙子,趙小品。
小品的身世有點可憐,他本來也有一個與趙金玉等同輩子的老爹,也是這群螺城師傅裡二代人物裡最早出師的,最重要的還是做的木匠活,這個行業最吃香。可是天不遂人願,在一次出工中,趙小品的老爹撇下他們母子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還連累整隊的螺城師傅丟掉了一個大工程。
大人們不會怪趙小品的父親,可是同輩的小孩就恨透了趙小品,因為是他的死鬼老爹讓大家又要餓很久的肚子。漸漸的趙小品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日益被邊緣化,久而久之,連他父親這些血親也不怎麼待見他,把他打發到興化等活兒。
古代的手藝,正常的是父傳子,師傅帶徒弟通常都會留一手,不然教會徒弟隻會餓死師傅。傳承下來,就變成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最可憐的是趙小品這種,連帶的師傅也沒有的小徒弟,跟著大家混日子,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
今天難得頭家點名讓他去乾活,他以為頭家,也就是他的叔公已經把他忘得差不多了。能被點名,他的心裡還有些小感動,隻有廢物和垃圾才會被人遺忘。
趙小品拾了一大捆柴禾,大部分是衫木柴,山上隨得可見,摻雜著一些鬆木。徒弟們每天有人去山上采野菜,有人去河裡抓魚,還有人要去山上砍柴回來當燃料。
這一大把的柴禾應該夠燒,因為他平時煮飯就是用的這麼多的柴禾。他手裡捧著柴走到廚房,一進廚房眉頭便皺了起來。
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孔完全沒見過的新式灶台,嶄新的灶台上甚至還有泥土的芬芳,那是泥漿凝固不久時散發出來的味兒。他也算走過不少地方,但是從未見過這樣的灶台,直覺告訴他,這個灶台一定有不一樣的地方。
把趙小品扔到人海裡,一網下去至少能撈起十個一模一樣的趙小品,足見這個小子有多麼其貌不揚。但是趙小品平平無奇的臉龐下麵,卻有一顆思考不停的頭腦。
他並不想一直這般混混噩噩地活下去,相反他想像他的老爹一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工匠,在這個世上留下美妙的建築,讓人記住他們功勞。
趙小品敏銳地感覺到,這個灶台是一個契機!
趙發達把他打發來興化這個小地方,說得好聽一點是設立了一個辦事處讓趙小品自己經營,說直白一點就是連學手藝都想讓這後生給省了,流放到興化任其自生自滅。
可惜老天爺是公平的,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趙小品飽受社會的毒打,不僅沒有自怨自艾,反而養成了堅韌的性格,他一直注意觀察著這個社會,上到流行走勢,下到柴米油鹽,老百姓當家需要什麼,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灶台的高度還有灶門的大小與普通的灶台完全不一樣。他扔下手裡的柴禾,低下頭恨不得將頭擠進那小小的灶門裡去一看清楚灶膛裡的情況,可惜灶門太小,他的頭又太大,眼睛隻能在外麵轉悠。他索性將手伸進去,手尖摸著灶膛內的每一寸灶壁,感受著灶壁的起伏,腦海裡默想著這灶台的空間設計。
他差不多摸清楚了裡麵的設計,然後抓了一把乾草,塞進一些乾樹枝,開始點火。讓他驚奇的是,這個灶台點火出奇的容易。其他的灶台至少也要熄火一到兩次,火苗才會不情不願地在灶膛裡燃燒起來。
灶膛裡火苗燒得很旺,像隻尾巴蓬鬆的小鬆鼠,到處亂竄。廚房裡沒有一絲煙霧,以往的時候,燒一頓飯總能燒得灰頭土臉,就是因為灶門的高度太高,而鍋沿和灶邊間隙太大,灶膛裡的煙跑出來導致。
鍋裡麵煮著稀粥,滿滿一鍋的水,隻加了少量的糙米。
灶膛裡的火焰很是奇怪,儘管他自己沒怎麼往灶膛裡添材,裡麵的火焰卻是不停地熊熊燃燒,他一張臉貼在灶門口,火焰映得他滿臉通紅,一股炙熱的氣息在膛內翻滾,卻不會流散到外麵。
火德星君顯聖?灶王爺發威?
米粥的香氣漸漸從鍋裡彌散開來,鐵鍋裡不停地發出噗噗噗的聲音。以往這個時候,自己準備的柴禾已經燒得差不多,可是今天自己低頭一看,地上的柴四去其三,還留下許多。
這個灶台竟然如此省柴!
當家不知柴米貴,養兒方知父母恩。農家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柴是排在第一位的。不要小看柴禾滿山遍地都有,但是誰家都不可能天天抄著斧子往山上去伐柴禾。一捆柴幾文錢,但是天天要用,日積月累下來這可是一筆不小的家庭開支。哪怕能一天能省十文錢,一年下來也能省三貫多的錢。
在農家人的眼裡,省的就是賺的。貧窮而沒有出路,經濟的來源就是靠節省,為什麼咱們國家千百年來節約是美德,因為大家都崇尚這樣。而到了後世,節約會被嘲弄,因為錢不是省下來的觀念喧囂其上。
趙小品壓製住心裡的狂喜,出於規矩和禮貌,他先是找到了趙發達問了他這個事情的詳節。
他發現趙發達好像不怎麼關心這孔新灶,見他燒好飯隻是淡淡地問了他一句:“小品飯熟了沒?”
趙小品覺得很正常,他們大部分是合格的工匠,一輩子按部就班地工作著,最穩定的就是不變,一但有變化他們反而會緊張。緊張自己的手藝,緊張新的變化是不是東家需要的,是不是時下流下行的。
“叔公,飯熟了。”
趙發達剛剛才吩咐趙小品去新房子裡試用新灶,這麼快就好了!野地裡其他徒弟燒的飯還隻有七分熟!
“當真這麼快!”新型的柴灶真的有節柴省時的功效,“東家就是東家,還有這手藝!”趙小品以為他這叔公會說節柴灶的事,沒想到誇了一句東家,共他的就一句也沒有再提到了。
趙小品想了想,腦海裡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趙發達見他竟然在自己跟前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怎麼,小品你還有事?”
趙小品想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下定決心跟趙發達說道:“叔公,我覺得東家的這種新灶很有用途,我想跟東家學學這手藝!”
趙發達很意外他竟然會有這想法,眼睛灼灼地看著他。止看了一會就釋然了,他也明白,這個小品要是再跟著他們這群螺城的師傅,一輩子也隻是小徒弟,學不到真本事,現在就有被邊緣化的趨勢。他爹以前也是個人物,可惜英年早逝。
至少他心裡還有自己這個頭家,懂得學其他的手藝之前先經得自己的同意,現在的後生看到錢眼睛就直了,禮義祖訓拋之於腦後,還會把他們這些老骨頭放眼裡。
“去吧,這事我同意了。”趙發達心裡有點黯然,什麼時候他們這門彆人擠破頭想學的手藝現在也有人想出門牆,去學砌灶台。。作為頭家,作為手藝的傳承人,他的心裡有些失落!
趙小品得到趙發達的首肯之後,心裡無比激動,向叔公行了幾個禮之的一,隻身向何氏的宗祠奔去。
夜裡一般是梁川練習斧頭的時候,沉重的斧頭現在在他手裡仿佛手的延伸,如臂使指得心應手,再也找不任何澀滯的感覺,而梁川的體力也精進不少我,揮舞幾千下斧頭,臉不紅心不跳。他手上那一層裝甲一般的老繭說明了幾個月來他的付出。
李初一跟他講過,現在可以練練其他的功夫。梁川問他現在該學哪樣功夫,他說腳下的功夫!
梁川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內心激動不已。李初一上身半殘,單臂使刀雖然力能敵千軍,可是終究不是他的強項,他曾經以為李初一應該有很好的腿法。。
“咱們要學什麼腿法。。”梁川搓著手問道。
李初一白了他一眼,“學什麼腿法,戰場上伸腳出去讓人砍嗎?”語氣還是臘月的北風般冰冷,能將人噎死。
李初一一句話噎得梁川無話可說,也是嗬,戰場上能留下來的都是死人堆裡總結出來,千錘百煉總結下來的保命招式,而那些華而不實,堪稱送命的招式最已隨著他們的主人帶進黃土裡了。
梁川正和李初一說著,趙小品過來了,梁川好久沒見過這個小滑頭了,上次在興化他死到臨頭還一張利嘴給梁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趙小品拘緊地站在大院外不敢進來。
“進來呀,你像根木頭杵在外麵乾嘛!”梁川笑著喚他進院子裡說話。
無事不登三寶殿,況且是這個小滑頭,平日裡這個趙小品都不會以介紹人的身份自居向梁川邀功,這點倒讓梁川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