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發達帶著幾個撐門麵的師傅,領著趙小品睡了一晌,夜裡星星還相當明亮的時候,便帶著吃飯的家夥先行上路了,畢竟到鳳山路途太遠,等不及天亮了。
幾個人也是太久沒接到活,有點著急上火了,一路上風風火火的,時不時幾個人還問趙小品這個主人家是什麼情況。
趙發達是問得最多的,道:“你有先了解一下這戶主人家要造什麼樣的屋子沒?”
趙小品想了一想,說道:“叔公記得興化遊洋的那個大戶人家嗎?”
“遊洋鄉龍山村的林家嗎?”趙發達今年六十有二,算算已是少有的長壽老人了,而且趙發達不僅年齡大,身子骨也硬朗,腦子一點都不糊塗,所以他現在還能當這群螺城師傅的頭家,下麵的後生晚輩也服他。
“對的,就是那個相當氣派的林家,這次的這個東家上次說了,打算蓋一個跟林家一樣氣派的大厝。”
趙小品的一席話,弄得幾個心頭立即火熱了起來,他們猶記得當年蓋林宅的那個盛況,那宅子幾十號師傅徒弟忙活了幾個月,完工的時候林財主拉著當時的頭家也就是趙發達的哥哥,整整喝了三天的酒席,那時候趙發達跟在哥哥的屁股後麵與有榮焉,想起那些招待的紹興黃酒,現在趙發達的嘴還會巴匝幾下。
但是趙發達沒想得太樂觀,說道:“大家不要想得太好了,咱們這些年一個個場打拚下來,碰到幾個林財主那樣的大善人,不僅工錢按時給,完工了還一個師傅發了一個大紅包,連小徒弟都有幾個銀錢領賞。”
幾個人倒底不如趙發達老練,想想這些年的近況,卻實大部份人還是想少花錢辦漂亮事,一到付錢的時候都摳得不得了,想到這個關節,幾個人也就平靜多了。
幾個人先到興化縣城,這路還是挺熟的,到了興化再到鳳山還有二十多裡地,走著走著到鳳山集市的時候都快到晌午了,這還是幾個腳力快,平日裡都是乾些重活,受得住這路途的奔波。
到鳳山就實在受不了,幾個人嘴裡不停地發牢騷,看到鳳山鄉下這鳥不拉屎的鬼樣更是懷疑得不行,這鬼地方會有人造五開二進大宅?蓋給誰看啊,古人常方道,富不還鄉不如錦衣夜行,回家顯擺是人之常情,但是鳳山的鄉下實在太荒涼了,荒得讓人有一種在這種地方講排場就是病有的想法。
趙小品很會察顏觀色,看著幾個長輩心裡的火氣已經上來了,今天要是找不那個所謂的鳳山的梁川,回去肯定被幾個長輩活拆了。幾個長輩沒動,他倒是相當麻利,見人就問鳳山何麓在哪裡,怎麼走,生怕再出點亂子。
終於過了石馬橋,這裡是漣前、赤合的地界,再過山水就能到何麓了,可是幾個人的耐性已經被揮發得差不多了,鄉下的小路極多,一連多走了好幾次歪路,幾個氣得肺都快炸了,走來走去又回來了龍水廟裡,坐在廟門口張口破罵。
三個村近來也有牛離奇病死的情況,一見有生人在村子裡走動,幾個人被攔下來好幾次,還好他們看著都比較老實,也沒有什麼不軌的舉動,三個村民沒有過多為難,放了他們走。
一撥人繞來繞去又繞到了橋上,想著這橋是這幾個村子的必經之路,指不定在這裡能等到梁川。
五個人坐在石馬橋頭束手無策,正在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突然來了一個頭發淩亂的老太婆,一頭的蓬亂的白發,兩個眼睛空洞無神,顫顫巍巍地走進了龍水廟裡,對著裡麵的神靈拜了起來。
等她拜完的時候,趙小品恭恭敬敬地走到她邊上,客氣地問道:”嬸娘,請問何麓怎麼走?”
老人的語氣裡無經沒有任何的活力,隻是平淡無味地說道:“跟我走吧。”
趙小品趕緊示意幾個人起來,跟著人家走。老人走得很慢,幾個人想著現在應該不會有錯了,也就耐下性子跟著老人家走。
趙發達不愧是老薑,生活閱曆比較豐富,路上多問了老太婆一句道:“老姐問你個人,你在何麓生活了這麼年,梁川您認識嗎?”
老人的兩眼空洞無神,聽著趙發達的提問,搖了搖頭,連回答都沒有。趙發達心下一凜,什麼情況,要是本地人應該認識的啊,特彆是這些老人。
難不成是讓人忽悠了?不過忽悠他們來興化跑一趟了沒有什麼好處才是啊!
不會是個老糊塗吧,咱們這會不會傻呼呼地跟著一個瘋老太婆走?
到了何麓,老人淡淡地說了一句這就是何麓了,就踉蹌地走到一條小路上,然後越走越遠,不再更會幾個人。
趙發達等幾個看著這無比荒涼的景象簡直驚呆了,這簡直比螺城鄉他們王孫村還窮啊,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一點生機活力都沒有,這種地方能有人造三進大宅子?
趙發達恨恨地看著趙小品,先往趙小品後腦勺給了一個刮子,嘴裡罵道:“真他娘的晦氣,被人耍了!”
趙小品被打得後腦殼生疼,愣是不敢吱一聲,躲在一旁,用力的搓著自己的後腦勺,緩解一下剛剛那個栗子的疼痛。
趙金玉幾個師傅岔岔然不甘心,約好分頭去問問附近的人家。一柱香的功夫後,幾個人紛紛回來了,趙家思回來一臉氣急敗壞的說道:“二叔,咱真被人家給耍了!”
趙發達狠狠地看了一眼趙小品,對著趙家思說道:“你不要急,慢慢說,問到什麼了?”
趙家思道:“我剛剛去前麵最裡麵一戶人家問,你猜那戶人家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
“那戶人家是個肥婆娘,長得要多惡心有死惡心,家裡還有個男人一看就是個軟蛋,一直蹲在地上,我問了好幾句也沒吭一聲。然後我就隻好問那個惡心的肥婆,我問說你們這有個叫梁川的嗎,她說三兒啊,有啊。我估計著就是咱們說的那個梁川,心下高興。然後我就接著問道,那你知道他家住在哪裡嗎,你們猜怎麼著?”
趙發達脾氣臭,又被耍了一天,心情差得無以複加,一句猜你老娘差點就從嘴裡蹦出來了,趙金玉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說道:“家思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後來怎麼著了?”
“那肥婆給我指了一塊空地,那裡燒得連渣都沒剩下,指著那塊空地,肥婆說,喏,那就是梁川的家,說完一盆洗碗水差點沒潑我身上,啪的一聲關上門,不理我了。”
“燒了?”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人還活著嗎?”
“我去那塊空地看了,就兩個沒搭好的草棚子,連個鬼影都沒有!全都燒得一乾二淨,拿什麼造新房?”
完了完了,真的是被坑了,都燒沒了,人影也看不到,這上哪去找人啊?趙發達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下真的是死心了,也不怨趙小品了,對著幾個人說道:“走吧,回去了。”那神情無比的落寞。
作為現在王孫村這一幫泥水師傅的領頭人,他一直都感覺自己的身的擔子相當的沉重,幾十口人跟著自己混飯吃,但是自己卻沒有能力給這些人溫飽,他的背越來越佝僂了。原來他就覺得不能對趙小品的話抱有太大幻想,這個後生還年輕,闖蕩江湖畢竟還不夠老練,是自己的過錯,帶著幾個人又白跑了一天。
五個人順著原路準備回螺城。
這時招弟正好從鳳山給葉小釵他們買完藥回來,身邊跟著歡快的黑鼻,兩夥人正好在路上碰到了。趙小品因為沒有立功,相當的失落,一路上都是低著頭的,也沒看到迎麵走來的招弟,倒是招弟擦身而過的時候,看著趙小品覺得麵熟,多嘴問了一句“你不是昨天在興化偷我們魚的那個小賊嗎?”
這是心心念念的梁川那夥人啊!趙小品聽著這熟悉的情景,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了,大哥啊,我找你們找得好苦啊。
幾個人初到何麓,什麼偷魚的小賊?罵誰呢?趙發達平日為人正派,這種話哪裡能忍,正要發作,趙小品一把拉住招弟,對著趙發達說道:“叔公,咱們要找的人就是他們啊!我說吧,他們幾個看著就不像是唬人的!”趙小品激得得快要哭了,幾個長輩不爭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大哥在哪裡,快帶我們去找你大哥,這些就是他要的螺城鼎鼎大名,赫赫有名,最最有名的造房子師傅了!”
招弟領著幾個徑直去了何氏宗祠,梁川因為蓋房子是重中之重的事,這幾天也不敢亂跑,生怕這些個金貴的泥水師傅等下找到了何麓找不到他的人。他舉起斧子在院子裡劈柴,原來的柴禾都燒沒了,今天趁著早上去山上背了百來斤的柴禾回來,現在正在劈削整齊。
梁川看著趙小品一群人走了過來,笑道:“看來是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