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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前的茶水早已涼透,方奕明端坐在長板凳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奕明的衣著雖平凡,但他的麵容卻極其端正,明眸皓齒,眉目含情,靜坐時莫名令人覺得他散發著溫文儒雅的氣質。
破舊的衣衫也不能使他的容貌被人忽視,反倒是平添了幾分獨立於世的高深莫測。
尤其是他身後還背著用白布所包裹的長劍,這使得街道上雖不乏有許多不留痕跡向他投去視線的行人,或是驚豔,或是探究,卻無一人敢靠近。
仙人隻可遠觀,這似乎是大家的共識。
不過這些或明或暗的視線對方奕明的影響都不大,隻因他此刻正在全神貫注的……聽牆角。
“你聽說了沒?城南的郭家又死人啦!”
“又死人了?!你確定是同一家人嗎?”
“那是自然,我親眼所見。他們家的白布才剛揭下來沒兩天就又掛上去了。”
“那這次是……”
“郭家老二。”
“唉,這麼說來,那郭家老大當真是個可憐人,先是死了兒子,現在又沒了弟弟。”
“不過他們家這兩口人死得可蹊蹺了……”
身旁凳子與地麵摩擦的聲音傳來,方奕明回過神,立馬對來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是一個少年兒郎,他的相貌同樣引人注目,卻與方奕明不同,他的周身似乎滿是生人勿近的尖刺。
“徒弟回來啦。”
宋炎平看著他這副有些不正經的樣子,真想讓方才說他好似謫仙的姑娘們好好瞧瞧,這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在心中暗自吐槽,邊將手上拿著的袋子遞給方奕明邊開口道:“又快沒錢了,今日還是吃燒餅。”
說完宋炎平眼角瞟見了方奕明麵前的杯子,“你還點了茶水?”
“沒,這是上個客人留下的,你師傅可是十分精簡節約的。”
宋炎平懶得和他貧嘴,開始吃起了東西。
方奕明咬了一口還熱乎的燒餅,正色道:“我們得加快腳步了,那妖物大抵又開始作祟了。”
“又有人遇害了?!”宋炎平有些意外,按理來說一般的妖物不敢如此猖狂,就算是作惡,也會隔上一段時間。
“嗯。”方奕明的眼神晦暗不明,“而且受害者似乎還是同一家人。”
“麻繩專挑細處斷。”宋炎平感概了一句,而後義憤填膺道,“這妖怪當真可惡,我們何時出發?”
“今晚。”
“好,此等謀財害命的妖物就該儘早伏誅。”宋炎平感覺自己的內心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恨不得現在就出發去捉拿害人的妖怪。
“希望這次的妖丹能買個好價錢,再吃上幾頓燒餅,為師怕是也要成為燒餅的模樣了。”
方奕明淡淡的一句話險些將宋炎平的滿腔熱血衝散,他忍不住吐槽道:“有吃食就不錯了,不願吃那便彆吃!”
說完就伸手要去強方奕明手上的燒餅,方奕明的反應當然也是極快的,身體微微向後一仰,躲開了。
“你這逆徒,哪有和自家師尊搶東西的。”
“師尊先把嘴上的油擦乾淨了再來教育我吧。”宋炎平回擊道。
方奕明也不和這十幾歲的少年人較真,十分流利地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塊手帕,期間絲毫沒有被小輩吐槽的尷尬。
宋炎平忍不住小聲嘟囔道:“真不知道那些被你這張臉欺騙的姑娘看見你這副樣子,會不會為自己的識人不清而黯然神傷。”
“唉,你小子怎麼愈發沒大沒小了。”方奕明打斷他的吐槽,“你師尊我可是位十分正直負責的人,彆把我說得像是隨意玩弄人感情的負心漢一般。”
注意到宋炎平正用略有些嫌棄的眼神看著自己,方奕明繼續道:“再說,你師尊我這叫做不拘小節,說不準你未來師娘就喜歡我這副模樣呢。”
“如果當真有,那姑娘八成是瞎了眼。”
“反正你未來師娘未必是個溫柔賢淑之人,但一定不同你一樣,成天和我頂嘴。”
宋炎平聽到這話有些炸毛,不知為何心跳漏了兩拍,聲音都大了幾分,“未來師娘是什麼模樣和我有什麼關係!”
“行吧行吧,說不過你這少年郎。”
“師尊與其在這做關於未來師娘是什麼樣的春秋大夢,倒不如好好想想今晚該怎麼對付妖怪來得實在。”
“二位客官可要點些茶水?”
許是兩人久坐於此,而且方才交談聲不免有些大,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小二終於忍不住上前詢問。
宋炎平這才意識到他們在這裡怕是妨礙了他人做生意,“不必了,我們正好有事,這就離開。”
方奕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自家徒弟給拖起來了,看著緊緊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方奕明暗自肺腑道,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沒有付茶水錢就坐在店裡,這孩子害羞了?十幾歲的孩子就是臉皮薄。
但其實宋炎平隻是擔心自家師尊的臉皮太厚,說出類似於坐坐怎麼了的話,於是便快速將他拖離現場。
直到已經走過兩個拐角,宋炎平才將方奕明放開。
方奕明沒忍住揉了揉手腕,“幾年過去,力氣怎麼變得這麼大。”
“人總是會長大的,我又不是小孩了。”
方才走得有些急,方奕明覺得宋炎平怕隻是一味想離開,此時也不清楚到底到了哪裡。
於是就在方奕明剛想要抬頭觀察四周環境時,一片銀白色的紙銅錢落了下來,正好停在他的肩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節骨分明的手先一步伸了過來,手還挺好看,方奕明下意識想。
宋炎平將那紙錢拿起,用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就是尋常粗紙的手感並沒有什麼特彆,上麵也沒有什麼任何符號或文字,緊接著天上越來越多的紙錢飄落。
站在街道中心的方奕明和宋炎平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巧撞上了喪事,兩人同步往街道兩側靠去。
這裡的人很多,他們兩個不得不靠得很近,幾乎貼在了一起。
這時方奕明才清晰的感受到,宋炎平已經長大了,自己竟然已經比他矮了半個頭。
不知為何,方奕明莫名想起了五年前那個尚且十分青澀的宋炎平,那時的他才到自己的胸膛。
如果自己遇到的是這個時候的宋炎平,大概就背不起他了吧。
突然有個孩子自人群中竄了出來,撞到了正在發呆的方奕明,就在他失去平衡時,一隻溫熱的掌扶住了他的腰。
“怎麼了?”宋炎平有些詫異於方奕明的失神,下意識以為他發現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宋炎平說話時微微低下了頭,低沉的聲音與溫熱的吐息一起進入了方奕明的耳中。
遠處看來就像是宋炎平從背後將他摟在懷中,正和他說著情人間的話語。
方奕明不受控製的渾身一僵,隨後似乎意識到他和宋炎平這種姿勢有些不妥。
於是方奕明輕咳一聲,然後不是特彆刻意地將自己腰上的手移開。
“無事。”
披著白綾的棺木自他們的麵前經過,方奕明看清了走在最前麵的那個中年男人,赫然是前幾天剛舉辦過兒子葬禮的郭家老大,郭達。
這裡條街是出城的必經之路,他想來是正在將自己的弟弟送出城去安葬。
他緊盯著最前麵的那個身影,眼中泛著寒意。
“他不是郭達。”宋炎平冷聲道,“或者說,他不是原來的郭達了”
方奕明饒有興趣地勾起了嘴角,沒想到這位徒弟的進步這麼大,他現在頗有種吾家徒弟初長成的成就感,於是他明知故問道:“怎麼說?”
“眼睛。”宋炎平認真分析道,“方才我就覺得他的身上有一股違和感,他身披孝服,身後是裝著自己親弟弟的木棺,表情也是落寞悲傷的……”
“但是。”宋炎平在這裡加重了語氣,“他的眼中卻沒有絲毫情緒,我確信那並非傷心過度的空洞,而是詭異的沉靜。宛若一片無風的水麵,沒有一分波瀾。”
“嗯,說得不錯。”方奕明讚許道,“不過情緒還不能說明一切,畢竟我們誰也不知道郭家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並不是所有人都將至親看得重要。”
宋炎平低頭思索,已然將他的話記入心中。
“你興許未曾注意道,方才有一個瞬間,郭達看了過來,刹那時,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轉瞬即逝的綠光。”
“何時?”
“方才那個孩子撞到我的時候。”
宋炎平有些意外,揣測道:“方才的孩童他認得?還是說有彆的隱情?”
“可能也隻是不經意的一瞥而已。”話雖如此,方奕明也隱隱覺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不過送葬的一行人已經快沒了蹤影,方奕明與宋炎平自然不可能再去尋找早就不知去了何處的稚童,何況他們方才根本就無人留意那孩子的衣著與相貌。
“我知曉一條通往城郊的近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前往,趕去他們的必經之路上蟄伏。既然已經察覺到了郭達的異常,還是儘快將其控製為好。”
方奕明讚同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