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是兩人商量看房細節的聊天記錄,還有溫聿給他發過去的電子合同。
溫聿:“……”
好歐亨利。
不過,溫聿察覺到了什麼:“在酒吧相遇之前,你就找到我的地址了?”
顧忌明身形一僵,張開嘴又閉上,絞儘腦汁地找著借口,該怎麼給溫聿說呢?說他這十年每天樂此不疲地去找他,一星半點的線索也不會放過。對於有情人來講肯定會很感動,但是對於溫聿而言,自己會被他當成變態的吧?
溫聿也不著急,他抱胸靠在沙發裡,長腿交疊,本來就不小心卷起一段的褲腳因為他的動作上縮了一些,漏出一截雪白的腳踝。
“我那個……”顧忌明抓了抓頭發,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他的腳踝上,絲綢的布料貼服在皮膚上,不知道是不是凍得,凸出的踝骨處的皮膚染著曖昧的紅色,莫名地手很癢,顧忌明摩挲了一下手指,本來就毫無頭緒的腦子眼下更找不到合適的話了,他硬著頭皮道,“我說是巧合你信嗎?”
溫聿沒說話。
顧忌明:“……”
看來是不信了。
顧忌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主動套起了近乎:“那什麼,你餓不餓啊?要不我帶你去吃早飯吧?或者我給你做?”
語氣親昵得好似兩人十年一直相伴彼此。
溫聿沒什麼反應,不過顧忌明注意到他的手指正在一下一下地點著胳膊,再結合那雙冷漠的眼眸,怎麼都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
若是紀起,看到溫聿這樣保準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全部交代清楚了。但顧忌明目前對溫聿一知半解,偏生他是個想得開的人,死到臨頭了還開小差——明明關了門,怎麼溫聿的指尖還泛著紅?這麼怕冷嗎?
於是,不知後果的顧忌明在想入非非下口出狂言:“多吃點飯,你太瘦了,我一隻手都可以握住你的腳踝。”
估計還會留點空。顧忌明悄悄地在心底補充。
他補充完,覺得不對勁。
果不其然,溫聿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是屋裡的氣氛瞬間陰沉了很多,顧忌明的心瞬間七上八下起來,他磕磕絆絆地試圖找補:“要是、要是冒犯到你,你也可以踹我。”
溫聿看著他,嘴角似乎牽出了一抹冷笑的弧度。
顧忌明:“……”
唉,補不回來了,直接死吧。
顧忌明自暴自棄地一閉眼:“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他道完歉,倒是覺得屋裡的氣氛輕鬆不少。顧忌明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
溫聿長腿一撤,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顧忌明忍不住抿了下唇,才發現溫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隱隱約約遮掩著一點煙草香。
顧忌明本以為溫聿朝自己走來是生氣了來算賬,不曾想他就這麼直愣愣路過自己回了書房裡。
心理準備一下子落了個空,顧忌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神時不忘微微嗅一下溫聿路過留下的香氣。
……還挺香。
溫聿從書房的抽屜裡找出來租房合同,他仔細看了一下,確認無誤後,走到了顧忌明麵前。
“租房合同”四字明晃晃地露在外麵,顧忌明想也不想地一邊點頭一邊道:“我簽、我簽。”
結果溫聿抬眸看了他一眼,把那張合同展開:“還沒有簽,合同不作數。”
顧忌明便道:“簽了就作數了。”
溫聿什麼也沒說,倏地,他抖了抖這幾張薄薄的紙,在顧忌明的注視下,整整齊齊地撕開了。
顧忌明愣住了。
溫聿揚起了拿著廢紙的手,顧忌明還以為他是生氣了,要用那些廢紙扇自己的臉,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沒動,還偏了偏頭,方便溫聿的動作。
出乎意料地,溫聿隻是將那幾張紙在顧忌明胸前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我不租了。”
他最後一下用了些許力氣,按得顧忌明懷疑他是按到了自己的心上。溫聿鬆開的一瞬間,顧忌明瞬間接住了那些廢紙。
這會兒顧忌明才有了反應:“不租了?為什麼啊?”
溫聿沒理他,隻是又重新拉開了房門,朝外麵抬了抬下巴,驅逐之意溢於言表。
顧忌明急了,把那幾張廢紙兩下折好放進口袋裡,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一把把門關死了:“不行不行,我就要租。我們都說好了!”
“合同沒簽,不算數。”溫聿不鹹不淡地開口,手搭在門把上,準備再次打開門。
顧忌明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溫聿一頓,眼先看向顧忌明,而後才回了頭。
顧忌明心底打了個寒顫,說話都沒有了底氣,犟得薄弱無力:“……我就租!”
與此同時,他又在心底想,溫聿的手真的好涼。
溫聿擰了擰門把手,要開門,顧忌明就掰著不肯讓他開,來回幾次後,溫聿掙開了他的手,眯了眯眼:“讓開。”
顧忌明兩隻手都握住了門把手,一屁股坐在門口,儘顯無賴之風:“我不!”
他說完,又瞥了眼溫聿的腳踝,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把他上折的一截褲腳整理好了。
不要凍到腳踝。
目睹了這一切的溫聿:“……”
顧忌明察覺到不對抬頭去看溫聿的時候,溫聿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形容溫聿,或許用“冷淡”一詞是最恰當的——鎮定自若得有點不近人情,世俗的風浪在他眼裡掀不起絲毫漣漪,哪怕牽扯到自己,他也隻是冷眼旁觀。他有著一套獨特的獨屬於自己的接人待物的方式,方便處變不驚地、遙遙地和彆人保持著距離。旁人自然也不敢接近。
能讓溫聿臉上流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顧忌明也是頭一個了——雖然不是什麼好情緒。
顧忌明眨了眨眼,自知這次是真的死到臨頭了,那還是不忘初心吧。
他歎了口氣,臉上帶了點討好的笑容:“不然,我們去吃早飯?”
……
半小時後,警察局裡。
劉警官明顯對報警人十分意外:“溫律師?”
溫聿給他禮貌淡然一笑:“劉警官。”
劉警官之前負責的一件案子裡原告的辯護律師就是溫聿,溫聿那張美得讓人眼前一亮的臉和在法庭上狠厲嚴肅的氣場形成的反差實在讓人印象深刻,想記不住都沒辦法。
“這是……?”劉警官看了一眼旁邊的顧忌明。
“他私闖民宅,”溫聿平靜地開口,“我害怕。”
顧忌明:“……”
劉警官:“……”
無論是有個膽大包天的人私闖溫聿的住宅,還是溫聿害怕,都很讓人匪夷所思啊。更何況這兩件事還湊一起了。
“不是的,”顧忌明鬱悶地開口,“是我租他的房子,然後本來商量好的今天看房,沒問題就簽合同。但是他突然反悔不租了,我——”
顧忌明說到這裡,倏地感覺這樣的說法有幾分推卸責任的意味,似乎還會損傷溫聿的形象,於是話語急轉直下:“我就,賴著不走了。”
溫聿瞥了他一眼。
劉警官的第一反應是:“這房子非租不可啊?”
溫聿似乎也挺讚同劉警官的話的,也看向顧忌明。
不料顧忌明十分認真地、斬釘截鐵地開口:“是的,非租不可。”
劉警官:“……”
溫聿:“……”
劉警官又看向溫聿,溫聿淡淡開口:“我不租。”
顧忌明又急了:“我就租!我出兩倍房租!”
溫聿不想和他交流,偏過頭不再看他。
“溫聿!”顧忌明也是個財大氣粗的,“三倍,四倍——實在不行,十倍我也出!”
這點財氣對於一場官司動輒幾十上百萬的溫律師起不到絲毫的動搖,溫聿隻是換了個坐姿。
劉警官察覺出來不對了:“你能出那麼多錢租房,為什麼不自己買一套?”
顧忌明想也不想地,理直氣壯:“買的房子裡又沒有溫聿,我要和溫聿住一起。”
劉警官:“……”
繞了半天,居然是情感糾紛啊?
劉警官為難地看著溫聿,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本來是個租房沒談攏的事情,溫聿硬要說他私闖民宅,其實也掛得上鉤。真要定起罪來,還挺麻煩。
隻能先調解一下了。
“那個……”劉警官頭疼地看著顧忌明,“溫律不願意租你就彆為難人家了唄。”
顧忌明抓重點一向有一套的,他正色給劉警官糾正:“他叫溫聿。”
“我知道他叫溫聿,”劉警官一時也被他帶偏了,“他職業是律師啊。”
顧忌明的眼裡亮了亮,一下子靠近了溫聿,探頭探腦的:“溫聿,你還是律師啊?你不是大學教授嗎?”
有幾分與有榮焉的感覺,也不知道他與在哪了。
溫聿眼神都沒往他那邊給一個。
劉警官:“……”
第一次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那麼忠誠的狗的影子。
這叫什麼,高高在上的溫律師和他不值錢的追求者嗎?
劉警官也不是故意這麼形容顧忌明的,主要是對方這個既視感實在是太強了,果然人進化時退化掉尾巴是正確的,不然劉警官懷疑顧忌明會在溫律師麵前自帶風扇。
大概是知道警察局這邊也不好辦了,溫聿又在這裡待了一會兒,站起了身:“麻煩您了劉警官,這事我跟他私了吧。”
那太好了。
劉警官點了下頭:“溫律師,我就不跟您講虛話了。您也是主打民事官司的,這種情況還是當事人雙方私下解決好最穩妥。”
溫聿微微一點頭,沒再說什麼,簡單告彆後就率先離開了。
顧忌明見狀也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
“溫聿,溫聿,”顧忌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等等我。”
溫聿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前麵走著,顧忌明就在他身邊給他滔滔不絕:“我租房很老實的,損壞一件我雙倍賠償行嗎?唉,那我給你做飯?打掃衛生我也可以乾啊!溫聿,溫聿……”
黃河之水天上來,顧忌明的嘴也跟天上來的似的,話又多又密,好似洶湧傾瀉的黃河水在耳邊翻騰,一派要淹死彆人的架勢。
溫聿雖然記不太清顧忌明十年前是什麼樣了,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可以保證的——當時的顧忌明雖然也愛黏著他,但是話絕對沒有這麼多過。
怎麼了,這是十年沒見,準備把十年攢的廢話全都一籮筐倒給他嗎?
溫聿懶得聽他廢話,直接去了學校。
這些天學校查人臉查得挺嚴的,顧忌明進不來。
不過溫聿還是低估了顧忌明的耐力。
他在學校清淨了半天回家時,發現顧忌明帶著行李正坐在他家門口。
溫聿:“……”
溫聿:“?”
顧忌明醞釀了一下午的硬氣支持他小牌大耍了一下:“你不同意的話,我就不走了!”
他的死皮賴臉起不到任何的威脅作用,溫聿一麵開門,一麵無情地無視了他:“隨你。”
反正挨凍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