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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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無情道院之前,賀蘭熹就對合歡道院心向往之。

倒不是他對什麼采陰補陽雙修之法感興趣,主要是因為合歡道院強,太華宗內僅次於無情道院的存在可不是開玩笑的。

合歡道的弟子向來隨心所欲,百無禁忌,鮮豔漂亮的衣服隨便穿;他們從不把宗規戒訓放在眼裡,有事沒事還能和遠在千裡之外的太華宗女修聯絡感情,光是看他們的“與君同樂”院訓就知道他們過得有多快樂。

但如果真的讓賀蘭熹轉去合歡道院,他好像也不是很樂意。他偶爾也會想,倘若能去彆的道院體驗一下就好了,讓他感受感受不同的道法人生,感受完了再麻利地滾回無情道院繼續修行。

所以,緋月真君“合歡道院臨時弟子”的說法簡直戳到他心坎裡去了!

賀蘭熹心中狂喜的小人才剛跳起了舞,就聽見宋玄機淡道:“假。”

賀蘭熹微怔,朝宋玄機投去詢問的目光。

宋玄機道:“院長即便托付,也斷不會是緋月真君。”

賀蘭熹心一涼,頓覺宋玄機說的好有道理。

去年年末,他便耳聞江院長正處於入大乘的關鍵時期。院長閉關乃常見之事,若是其他道院,除了院長還有諸位長老可以代管院中事物。但顯然,他們無情道院又是一個例外。

無情道院本來就沒幾個人,從來不設“副院長”“長老”之類的虛職。眾人無欲無求,掌事者的位置隻會耽誤時間,影響他們修行的速度,據說當年江院長亦是百般推辭後被迫成為了無情道院的代理院長。

至於為何是代理院長,因為無情道院名副其實的院長浣塵真君真閉關多年。彆說他和宋玄機了,連比他們早一屆的師兄們都沒有目睹過浣塵真君的真容。

因此,江院長閉關之前隻能將他們暫時托付給外院。賀蘭熹猜測,這個“外院”應當是太善道院,再不濟也是混天道院——江院長哪怕送他們去萬獸道院喂雞,也絕對不可能把他們托付給合歡道院。

開什麼玩笑啊,無情道和合歡道自古以來便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好嗎。

賀蘭熹麵無表情地看向緋月真君:逗學生很好玩?

緋月真君看著宋玄機,輕歎著搖了搖頭:“你還真是不好騙啊,玄機,性格也是一如既往的一言難儘,一點都不給長輩麵子。”緋月真君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道:“但你漂亮,所以這些都不是問題,你仍舊那麼招人喜歡。”

漂亮又招人喜歡的宋玄機神色漠然:“謬讚。”

祝如霜遲疑數息,問:“敢問真君,江院長他……”

“江隱舟的確去閉關了,在閉關之前也的確將你們托付給了其他道院,這點本座沒有騙你們。”緋月真君道,“隻不過,被‘托孤’的東方既明另有要事在身,現下不在太華宗,故而由本座代為掌管無情道院事宜。”

東方既明,號【沂厄真君】,太善道院現任院長。

說罷,緋月真君笑眯眯地問宋玄機:“玄機,這回本座說的是真的嗎?”

宋玄機:“嗯。”

緋月真君輕笑一聲道:“既是真的,就隨本座進去,好好講一講【鬼相語】之事罷。”

聽到【鬼相語】三字,祝如霜眉眼之間隱隱露出忐忑不安之態。賀蘭熹見狀,輕輕扯了一下祝如霜的袖擺,遞給他一個“彆怕,不會有事,你不會被退學!絕對不會!!!”的眼神。

三人跟隨緋月真君來到了江院長平日接見弟子的【歸虛談室】。緋月真君絲毫不把自己當外院院長,直接在江院長的主位落座:“【鬼相語】在何處。”

宋玄機將【鬼相語】呈予緋月真君,後者一貫輕佻風流的神色收斂了些許。

燭龍,又名【燭九陰】,開眼為晝,閉眼為夜,乃一方山神。鬼王體內有燭龍的血脈,其龍角呈暗紅的血色,以螺旋之態纏繞彎曲,在外室透進來的雪光中閃爍著詭異的,暗金般的光澤。

緋月真君端詳良久,除了濃鬱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邪氣,並未發現其他異常。他問宋玄機:“你一路隨身攜帶【鬼相語】,自身可有受到什麼影響。”

宋玄機稍作停頓,道:“無。”

緋月真君欣慰地點了點頭:“幸好你帶著這東西不過一兩日的功夫,否則……此物先放在本座這裡,等本座和幾位院長商議過後,再做定奪。另外,東方既明已親自趕至浮緒仙君的陵寢,憑他的本事,定然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賀蘭熹問:“真君,依您之見,附身於林家小公子的究竟是何種邪崇?”

緋月真君每次和賀蘭熹說話都笑眯眯的,像一隻試圖把羊拐入狼窩的大灰狼,這次也一樣:“難得聽賀蘭時雨說長句,真是好聽。至於你方才說的邪崇……”緋月真君攤了攤手:“本座暫時也沒什麼頭緒呢。”

說到此處,祝如霜端正筆直地跪了下來:“弟子有罪。”

緋月真君奇道:“嗯?你何罪之有。”

祝如霜淡道:“弟子和邪崇有染,有違天道。”

“有染”二字聽得賀蘭熹一陣心驚肉跳。祝如霜說的“有染”不會是洞房吧?

緋月真君笑了笑,問:“本座且問你,你與他,可有肌膚之親?哪怕是在浮生若夢之中?”

賀蘭熹和宋玄機一左一右,同時看向祝如霜。祝如霜一陣臉熱,鎮定地搖了搖頭。

緋月真君不解:“若是如此,你又為何堅稱自己有罪?”

“真君,我……”祝如霜輕輕抿了抿雙唇,在三人的注視下抬起手,將鎖骨間的校服稍稍往外扯了扯,露出一節清瘦的,輪廓分明的鎖骨。

隻見,在那一小片凹陷的皮膚上刻著一朵嬌豔欲滴,栩栩如生的彼岸花。

血腥的暗紅勾勒出薄如蟬翼的花瓣,深深地在蒼白的皮膚上打下烙印,宛若一根根緩緩流動的血管,更像一場華麗無比卻暗流湧動的噩夢。

緋月真君眼眸一暗,臉色罕見地變得有些嚴肅,但又很快地恢複如常。賀蘭熹精通《丹藥學》,自然知道此花的含義,不由脫口而出:“怎麼會……”

祝如霜垂眸道:“此物,是‘它’在我身上留下的。弟子嘗試了能想到的所有辦法,皆無法將其去除。”

緋月真君問:“你被烙上此印,可有什麼不適?”

祝如霜搖了搖頭。

“你先彆緊張。太華宗立宗數千年,除了自己學不下去或者犯了大錯的弟子,從未有過退學之人。”緋月真君安慰著祝如霜,溫柔的嗓音如同纖纖玉手般撫過:“這彼岸印看著瘮人,卻也不算特彆棘手,處理起來至少比讓玄機開口唱山歌簡單多了。”

宋玄機:“。”

緋月真君此番話或許安慰的意味頗多,卻讓幾個少年鬆了口氣,祝如霜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恢複了一絲血色:“真君,此言當真?”

緋月真君又是一笑,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揚:“當真呀,本座可不能讓你們幾個小的出事,否則江隱舟還不知道會如何折騰本座呢。”

彆看緋月真君把話說的這麼曖昧,但賀蘭熹知道,真君口中的“折騰”大概就是江院長不理他,連個“嗯”字都不給。

“現在,我們說點正事吧。”緋月真君陡然話音一轉,“你們的功課做完了麼,都拿出來給本座瞧瞧。”

在【歸虛談室】被一院院長檢查功課,此情此景讓賀蘭熹意識到:來了來了,新學年真的來了。

什麼沙海秘境,什麼鬼王龍角,什麼道友搶親……驚險刺激的日子即將一去不複返,接下來便是“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了。

緋月真君先檢查了祝如霜的功課。一整個假期,祝如霜雖然在為家計奔波,又在浮生若夢中困了三年,功課卻未落下,連不擅長的《機關學》也在賀蘭熹的幫助下連夜補完了。

緋月真君檢查完畢,甚是滿意,笑道:“要是合歡道院每個弟子都像如霜這般勤勉,本座做夢都會笑醒。行了,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仙舍休息罷。”

祝如霜走後,緋月真君又開始檢查賀蘭熹和宋玄機的功課。賀蘭熹看著他一頁頁翻過自己的文章,時不時輕輕點頭,內心不免有些飄飄然。

被我們無情道院弟子完美的功課驚豔到了吧真君。抱歉,您的弟子們確實和我們沒法比。

直到緋月真君動作一頓,有些驚訝地“咦”了一聲:“時雨,你《九州史》的功課為何一片空白?”

賀蘭熹:“???”

“不信?”緋月真君把功課遞給賀蘭熹,“那你自己看。”

賀蘭熹看著自己一個字沒寫的《論鬼王於九州之影響》,迷惑得不行。

怎麼回事?他明明寫了這篇文章的啊,還是和宋玄機一起寫的。

賀蘭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眸和宋玄機對視,人生中第一次在宋玄機的眼中看出了幾分微妙和複雜。

他是在浮生若夢中寫的這篇文章……幻境中的東西,好像不能帶到現世來?

就像他和宋玄機在幻境中穿上了喜服,出來的時候卻仍舊穿著校服;祝如霜和“林澹”在幻境中過了三年,現實也隻有區區三天——幻境和現實根本就是不互通的啊!

巨大的絕望在頃刻間淹沒了賀蘭熹。

賀蘭熹入太華宗一年,始終秉承著“來都來了,那就好好學吧”的理念,從未在功課一事上有所懈怠。沒做功課還被院長抓了個現行,這還是有史以來的頭一遭!

唯一讓他有所欣慰的是,當時不做功課他們也出不來幻境,而且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

果然,沒過多久緋月真君就發現了宋玄機的《符籙學》也沒有完成。他望著兩個優等生挑了挑眉,借著審問的名義逗兩個少年玩:“給本座一個解釋吧。否則,本座可要寫信告知你們的雙親,請他們來太華宗一趟了。”

賀蘭熹吃一塹長一智,沒有相信緋月真君的鬼話。就這屁大點事還請雙親呢,去年長孫策和同院道友大打出手,差點把人家打廢也不見你們請他雙親來太華宗。

宋玄機道:“事出有因。”

賀蘭熹倒也不想自己娘親和宋玄機父母因為此事在太華宗見第一麵,點頭附和:“我們在幻境中做了功課,誰知並不算數。”

緋月仙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無情道院的弟子向來聰慧過人,你們離開幻境之後,難道就沒有想到過這點嗎?”

賀蘭熹一時語塞。還真沒有,他和宋玄機出來後就直奔長孫策搶親現場,之後他又忙著和祝如霜促膝長談,早把功課一事拋之腦後了。

“本座向來賞罰分明,你們尋回【鬼相語】有功,本座欲送你們一份大禮,但象征性的小懲也還是該有的。”緋月真君想了想,道:“你們挑個閒暇之日,將古藏書閣內的藏書稍作整理吧。”

賀蘭熹聞言舒了口氣。整理古藏書閣而已,他和宋玄機半個時辰搞定。

緋月真君笑吟吟地補充:“不準用術法。”

賀蘭熹:“……”

從【歸虛談室】離開,賀蘭熹邁著沉重又鬱悶的腳步和宋玄機一同回到了仙舍,兩人一路無言。

彆的道院弟子多,仙舍大多是四人一間,或雙人一間。拜無情道的人丁稀少所賜,賀蘭熹可以一人獨享一間仙舍。宋玄機和祝如霜的仙舍分彆在他左右,若想串門倒十分方便,雖然過去一年他從來沒串過就是了。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和祝如霜的道友情已經得到了質的飛躍。

賀蘭熹原想找祝如霜就他沒完成功課被罰一事大肆訴苦,不料祝如霜並沒有回仙舍。他隻好先回到自己仙舍,將靈囊裡的行李拿出來一一收拾好。

今夜是假期的最後一個夜晚,弟子已悉數歸宗。入夜後,太華宗各大道院燈火通明,重逢帶來的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唯無情道院隻有零星兩三點燈光,冰原寂靜,雪落無聲。

賀蘭熹正趴在床上看書,忽聞門外響起了陣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片刻後,腳步聲停了下來,卻遲遲聽不到敲門聲。賀蘭熹翻身下床開門,竟瞧見了一個沒有手,卻有四條腿的活物——是雪雪肚。

賀蘭熹拿不準自己需不需要在無情狗麵前維持沉著冷靜。一人一狗對視數息,賀蘭熹抱起雙臂,冷淡道:“何事。”

雪雪肚嘴中叼著一個編織的小竹籃。它將竹籃放到賀蘭熹腳下,優雅地轉身離去,一個“汪”都沒有給他。

賀蘭熹默默拎起小竹籃關上門。竹籃中放著一瓶丹藥和一個小冊子。丹藥名為【培元丹】,有固本培元之效,千金難求,極是名貴。此物想必就是緋月真君對他們尋回【鬼相語】的獎勵了。

至於另一個小冊子,則是他今年一年的課表,七日為一單位,密密麻麻一大片。

賀蘭熹歎了口氣,滿麵愁容。明日,就要正式上課了啊,也不知今年要學的東西會比去年難多少……

等下,他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賀蘭熹抬頭望向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天地,有些茫然無措。

——長孫策呢?長孫經略跑哪去了?!

賀蘭熹連忙給祝如霜燒了張傳音符。祝如霜很快回應了他:“彆慌,離開【歸虛談室】後我便去找長孫經略了。”

賀蘭熹鬆了口氣,難怪之前祝如霜不在仙舍,原來是去找人了。

“你現在把人送出去了嗎?”賀蘭熹問。

“長孫經略欲在無情道院過夜,我本想收留他一晚,他卻說……”祝如霜話音一頓,語氣微妙:“說要和我避嫌。”

賀蘭熹:“?”

祝如霜:“然後他決定去你仙舍將就一晚。”

“來我仙舍?”賀蘭熹莫名其妙,“可是我沒看到他啊!”

祝如霜:“什麼?!”

賀蘭熹不再耽擱,直接用傳音符找到了當事人。

不過一小會兒沒見,長孫策的聲音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帶著賀蘭熹再熟悉不過的平靜淡然,說出的字數也少得可憐:“乾嘛。”

賀蘭熹狐疑道:“你在何處。”

長孫策:“仙舍。”

賀蘭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在無情道院竟會比長孫策的話還多:“誰的仙舍。”

長孫策:“我本來是想去你仙舍的,但途中遇見了宋玄機,他和我說不必去你仙舍了,他幫我……”

不等長孫策說完,賀蘭熹刷地站了起來,不敢相信道:“宋玄機邀請你去他仙舍過夜?!”他和祝如霜都沒去過宋玄機仙舍呢!宋玄機對外院之人怎麼能比對他們還好?

長孫策淡聲道:“你如此大聲是為何故。宋玄機幫我找了一間閒置的仙舍,讓我先將就一晚。”

賀蘭熹輕“哦”一聲,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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