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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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城主府。

夜色深深,萬籟俱寂,少城主的房中卻依舊亮著燈。解弘坐在桌邊,雙手抱頭,臉色蒼白,乾涸脫皮的雙唇微微顫抖:“少城主饒命,屬下真的……不行了。”

“不行?”少年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語氣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失望:“你這便受不住了?”

解弘眼睛一閉,心一橫:“少城主,屬下的嘴都要起水泡了!求求您放過屬下吧!”

“是你自己口口聲聲說今夜一定會滿足我的。”少年笑了聲,“怎麼,想賴賬?”

解弘懊悔不已,絕望哀求:“我找其他人來伺候您,行嗎?”

少年想也不想:“不行。”

少年的涼薄無情讓堂堂八尺男兒的解弘險些哭出聲:“兩個時辰了……您已經折騰我折騰了兩個時辰啊!”

“兩個時辰很多嗎?我在那個鬼地方待了一年。”少年望向窗外,“弘哥,你知道這一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解弘破罐子破摔,聲淚俱下地控訴:“即便如此,您也不能因為您在無情道院沒人和您閒聊,一回家就逮著我們狂聊吧!我連我後背上有幾顆痣都告訴了您,您還要我和您聊什麼啊!”

少年忽然不說話了。解弘等了半晌,不由心生疑惑,抬頭朝少年看去。

隻見金陵城少城主賀蘭熹一襲紅衣,坐在瑩瑩燭光中,長發有些散亂地垂落於胸口,領口露出一節雪白的鎖骨,神色麻木,雙眼無神,宛若一副等待他人作畫的空白畫卷。

“少城主?”解弘小心翼翼地開口,“您沒事吧?”

賀蘭熹神色無波無瀾,鎮定的語氣拿捏得十分到位:“我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修個無情道嗎,不就是我的道友們各個都是惜字如金的高冷怪,就連無情道院的狗一年都叫不了三次嗎?我能有什麼事。”

一年前,賀蘭熹去太華宗求學,被號稱要收儘天下美人的合歡道院一眼看中。賀蘭熹本人的性格也和合歡道院相契合,賀蘭家人人都以為他會進入合歡道院修行,誰想竟被無情道院截了胡。

太華宗十一位院長分彆為賀蘭熹測了靈根和靈脈,得出的結論出奇的一致:賀蘭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無情道的奇才。

消息傳入金陵賀蘭府時,全府都傻眼了。

賀蘭夫人的反應最是激烈:“——什麼道?我兒子三歲在我懷裡一口一個‘娘親抱抱’和‘娘親我好喜歡你’,五歲就會給好看的小女孩送小糖人,現在你告訴我他適合修無情道?”賀蘭夫人大手一揮,自欺欺人地微笑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鑒於太華宗聲名在外,乃三界第一仙宗,無情道院又是太華宗十二院之首,賀蘭夫人在取得賀蘭熹的同意後,還是含淚將兒子送上了太華山。

修無情道者,除了講究天資靈根,更重要的是心性。他們從不向外人施舍一分一毫的真情,對凡人的七情六欲擁有絕對的控製和克製。

而賀蘭熹,無疑是無情道院唯一的例外。

正月,太華宗給門內弟子放了半月長假,準許他們回家過年。賀蘭熹在家的幾日,從他娘親聊到他三姨婆,從金陵七修士聊到街上殺豬的屠夫,逢人必聊,每次至少聊個一炷香的時間,勢必要把過去一年的閒聊全補上。

今天,該輪到金陵七修士之一的解弘“侍聊”了。

賀蘭熹瞥了解弘一眼,道:“罷了,你能陪我聊一時,也不能陪我聊一年。”

解弘滿懷愧疚,卻無法反駁。上元節一過,少城主就要回太華宗了,自己又不能跟著去,到時候少城主還是要憋上一整年。

解弘想了想,問:“少城主,您那兩個道友,真的除了‘嗯’不會說彆的嗎?”

賀蘭熹微微一笑:“嗯。”

解弘無奈勸道:“少城主,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有誌者事竟成。隻要您平時多主動和他們說說話,我相信……”

解弘愚蠢且天真的話語聽得賀蘭熹想笑。這時候,府中一名侍女匆匆而來,敲響房門:“少城主,有人來府上找您,說是您的道友。”

賀蘭熹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的……什麼?”

“您的道友。”侍女耐心地重複,“現下,他正在前廳等您呢。”

賀蘭熹轉向解弘,滿臉茫然。

他的道友?和他一起修無情道的道友?

無情道雖為太華宗眾院之首,人數卻在十二道院中穩居末位。一年前的弟子大選,隔壁太善道招了三十六人,隻要絕世美人的合歡道也招了十二人,而他們無情道隻收了區區三人。

賀蘭熹的兩個道友和他不一樣,乃修煉無情道的絕佳人選。三人同窗一年,說過的話還不如他在家中一個時辰說得多。賀蘭熹堅信,哪怕自己在無情道院脫光了學狗叫,那兩人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大過年的,他的哪個道友會千裡迢迢來到金陵城找他?就憑他們之間聊勝無於的同窗情誼,總不至於是來拜年的吧。

“所以,一定是出事了。”賀蘭熹當機立斷,起身道:“我馬上就去。”

解弘見賀蘭熹表情認真,自不敢怠慢,連忙打開房門,道:“少主,我同您一起去!”

賀蘭熹說了聲“好”,飛快地走進裡屋,眨眼間就沒見了人影。

解弘維持著開門的姿勢,和侍女麵麵相覷。少城主口中的“馬上就去”,好像和他們理解的不一樣?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了,解弘左看右盼,賀蘭熹遲遲沒有現身。就當他準備進去催一催時,裡屋終於有了動靜。

解弘張口道:“少城……?”看著朝自己緩步而來的少年,解弘目瞪口呆,最後的“主”字在他喉嚨裡卡得死死的。

隻看賀蘭熹換上了無情道指定的勝雪白衣,方才胡亂披散的長發已用發冠整齊地束起,全身上下纖塵不染,眼中無欲無求,仿佛隻剩下了黑白兩色。

賀蘭熹對發愣的解弘道:“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嗎?走啊。”

解弘如夢初醒,跟在賀蘭熹身後道:“少城主,您穿無情道的校服當真是彆有一番風味啊,為什麼在家中從來不見您穿?”

賀蘭熹道:“因為我還想多活幾年。”

賀蘭熹等人來到前廳,一眼便看見了靜立於堂前的皎白背影。

來者是一位和賀蘭熹同齡的少年,和賀蘭熹穿著同樣的白衣,係著同樣的玉帶,兩人之間唯有束發的金簪有所不同。少年金簪的兩側懸著一對流蘇,靜靜地垂於臉龐兩側,極是光彩華貴,耀眼奪目。

解弘微微一怔,如此特彆的束發金簪……是姑蘇宋家的標誌。原來和少城主同修無情道的道友是姑蘇宋家的人。

晚風清清入袖,少年聽見腳步聲,轉身朝賀蘭熹望來,解弘這才得以見到少年的臉。

少年生了一副極好的相貌,一襲白衣清冷絕塵,風華濁世,又因長發間奢靡的金簪多了兩分華貴之感。解弘看看少年,又看看自家少城主,心中不禁納悶:這年頭容貌出眾者都不去修合歡道,一股腦全去修無情道了是怎麼回事。

賀蘭熹和同窗道友四目相對:“宋玄機?”

一般而言,以兩人的關係,他應當稱宋玄機為“宋兄”,“宋同學”,亦或是“宋道友”。但很抱歉,他們修無情道之人從不和人稱兄道弟,所謂的兄弟情隻是俗世羈絆的一種而已。唯有直呼其名,才能體現出自己和其他受累於七情六欲的道院不一樣的高冷。

少年輕一頷首:“嗯。”

賀蘭熹:“……”你“嗯”什麼“嗯”?不是你主動來找我的嗎,你倒是說你來找我乾嘛啊,這又不是什麼比誰的話更少的大賽。

賀蘭熹頓了頓,問:“找我?”

宋玄機從隨身攜帶的靈囊中拿出一物,遞至賀蘭熹眼前。

那是一封大紅色的請柬,封麵上寫有一個“囍”字,顯然是封婚柬。賀蘭熹打開請柬,一目十行地掠過前麵一大串“兩姓聯姻,一堂締約”之類的東西,目光定格在成婚人的名字上——祝如霜。

祝雲,祝如霜,他除了宋玄機之外的另一個道友,要成親了?

怎麼可能?祝如霜可是天生的無情道苗子,道心穩如太華山,再漂亮的美人在他眼中也和山野村夫沒有區彆,怎麼會回家過個年突然就要成親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賀蘭熹心中大為震撼的同時,平靜地合上請柬,用平淡如水的口吻問道:“為何。”

宋玄機言簡意賅:“入魔。”

賀蘭熹怔了怔,恍然大悟之後心情有些複雜,心道倒也不必把“走火”兩個字也省略掉。

宋玄機又道:“院長命你我處理此事。”

賀蘭熹點了點頭,他本想說“好,稍等”,又覺得自己的點頭已經有好的意思了,便將其省略了去:“稍等。”

賀蘭熹雖然很想在家勇敢做自己,但事關重大,事也不宜遲,他立即回房收拾行裝去了。

解弘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這兩人間的對話總共加起來不超過三十個字,這就把事情給說完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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