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燃在解剖裂口人魚時,看過玄星小隊的對戰視頻。
當時在捕捉時,他們遇到了三隻人魚變異種,一隻被活捉帶回,一隻弄臟了宋神愛的衣服,被她暴怒打死,一隻裝死吃掉了靠近的研究員,最後又被宋神愛砸死。
而第三隻在進食時,把肉末噴到了隨月生身上。
雖然對戰視頻裡沒有露出隨月生的臉,但梁燃確定自己聽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了。
聽到梁燃的話,隨月生的臉黑了一下。
梁燃:“我記得他還叫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你就在現場,你記得是誰嗎?”
隨月生低下頭,與梁燃對視道:“這不是很要緊吧?”
梁燃靠在椅背上,認真回:“那我知不知道上個研究員是怎麼死的,應該也不是很要緊?”
隨月生笑起來:“我覺得重要啊。”
梁燃:“我也覺得我的問題很重要。”
“作為隨行研究員,我覺得非常有必要確認這個信息,畢竟膽子小的隊員可能不適合與異種正麵對抗。”
“所以是誰呢?”她求知若渴地看向隨月生。
隨月生沒第一時間給出回應,梁燃等了會兒,無奈地歎了口氣。
“忘記了也沒關係,”梁燃退讓一步,“隨你。”
“都隨你。”
除非必要,梁燃不會與這群特權階級發生正麵衝突。
她剛才的問話可以說是挑釁,也可以說是正常詢問,細究起來完全沒有錯,所以想說就說了,畢竟她還有個間歇性極具攻擊性的人設在。
隨月生沒在梁燃這裡尋到樂子,又恢複了那種懨懨無聊的神態。
他承認道:“是我是我。”
“潔癖而已,再說我隻是個醫生,力氣小得很,打異種這種體力活會累死我的。”
說完他就坐回到座位上,把醫藥箱放在腳邊,從背包裡拿出本子和筆寫寫畫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畫圈詛咒她。梁燃注意著身後的動靜,覺得對方應該暫時不會再拿她過嘴癮,於是閉上眼睛,想要假寐一會兒。
但她還沒休息幾分鐘,腳踝處就猝不及防傳來毛茸茸的觸感,緊接著膝蓋上一沉,像是有什麼東西跳了上來。
梁燃警惕地睜開雙眼,視線向下看去。
此時此刻,一隻毛絨絨巴掌大小的小黑貓正蹲在她的膝蓋上,兩隻小爪子並攏放在身前,像是在揣手手。
見梁燃終於發現它了,小貓瞬間歪歪腦袋,瞪圓了一雙無辜的藍眼睛,衝她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喵~”
什麼可愛東西!
但很快梁燃就戒備起來,她當即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第一時間保護住了自己的手。她懷疑這是潛入車裡的新異種,很可能是軌車昨天回城的時候帶回來的,因為這異種的某種能力,所以並沒有被檢查人員發現。
畢竟誰規定可愛小東西就不能是異種了,梁燃以前就解剖過外表極可愛的小鳥,那隻鳥長了十二根舌頭,吃了不下三個人。
巫若子注意到梁燃這邊的動靜,連忙探過腦袋,驚喜道:“祝福!你怎麼跑出來啦?”
語氣十分熟稔,顯然是知道這隻小貓。
梁燃放鬆了繃緊的脊背,問道:“這是你的?”
“我的。”隨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梁燃麵前。
他伸手把她膝蓋上的小貓撈起來,塞進自己懷裡,但那隻叫祝福的小黑貓在他懷裡奮力扭了扭,小短腿一蹬,又跳回梁燃懷裡。
“喵!”
它再次發出撒嬌的喵喵聲,十分自來熟地露出雪白的肚皮給梁燃摸。
梁燃看了隨月生一眼,覺得他順眼了不少:“我能摸一下嗎?”
小貓催促地趕緊叫了幾聲。
“不能,”隨月生再次把小貓撈回來,拎著它的後頸肉把它強硬地塞回背包,他用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叮囑道,“小貓咪不能跟討厭鬼玩,知道嗎?”
“很容易被傳染的。”
“很”字被他特意拉長,暗示性十足。梁燃無語地移開視線,她沒被攻擊到,隻覺得對方腦子像是沒長健全。
隨月生安生後,梁燃問巫若子:“他多大?”
巫若子回憶了一下,低聲回:“二十二…二十三吧?”
“看不出來。”梁燃又問道,“你呢?”
巫若子:“我上個月剛滿十八歲。”
她主動說起其他人的年齡:“神愛十九歲,施如姐二十八,隊長十三歲。”
梁燃點點頭。
聽起來分外違和的一個年齡分布。
違和點就在於季嬋的年齡實在太小了,結果又是隊長,難免不服眾。從外形和性格來看,季嬋應該不是那類父母或者兄弟姐妹是一二等公民,隻有自己運氣不好才沒出現基因變異的人。
她的父母大概率都是三等公民,季嬋自小在外城長大,甚至是在外城貧民窟長大。
外城是個什麼地方梁燃很了解,那裡生存空間極窄,什麼都靠搶,能活下來已經很不易。如此情況下,季嬋的心性肯定要比內城的同齡人要強大的多,但領導幾個年齡比她大一圈的人,還是十分艱難。
所以目前在隊伍裡實際主事的應該是年紀最大的施如。
不過這不是梁燃目前該關心的,她現在的心力隻夠考慮自己。
她問起其他問題:“那隻貓是怎麼回事?”
“不會耽誤獵殺任務嗎?”
“不會的,祝福特彆有用,你彆看它長得小,但已經兩歲啦,”巫若子認真解釋道,“它是宣姨特意訓練過的貓,哦你應該不清楚,宣姨是隨月生的母親,基因等級和隊長一樣,都是s級。”
“我的感知變異方向是視覺,可以看到兩百米範圍內很小的異種,但更遠的就看不到了,祝福嗅覺的探測範圍要更遠,能聞到五百米外的微弱血腥味,並且做出預警反應。”
獵殺者執行任務的時候,大家是沒辦法時時刻刻都戴著望遠鏡的,所以可以實時觀測的巫若子就很有用,目前主城研究出的氣味檢測儀的檢測範圍也隻有三百米,相比之下,祝福確實更具有保障性。
它和巫若子是這個隊伍在預警方麵的雙重保障。
巫若子以為梁燃還在擔心,連忙補充道:“不要擔心,祝福雖然有時候調皮些,但真遇到危險跑得超快,可會躲了,”她舉起例子,“上次我們一下子遇到三條裂口人魚,它就躲得我們誰都找不到,最後還是…呃,還是隊長鑽到車底下,從車輪下麵的小土坑裡把它挖出來的。”
梁燃想到那個畫麵,忍不住笑了下:“這樣啊。”
巫若子也笑著晃了晃腦袋。
“你笑得真好看,”她誇讚道,“我還以為你和施如姐一樣不會笑呢,表情都酷酷的。”
梁燃禮貌性地道了聲謝,沒再接話。
她自始至終都覺得巫若子這個一等公民很怪,實在太溫和熱情了。梁燃之前遇到過的唯一一個這麼對她的高基因公民,隻是為了曝光和她的相處細節,在交友圈裡多一些可笑的社交話題。
那會兒梁燃剛穿來不久,對階級鄙視鏈還不是很清晰,所以落入了交友圈套,但這會兒她已經百毒不侵,絕對不會冒險信任任何一個特權階級,讓自己成為笑話。
半小時後,車子的速度逐漸變慢,目的地快到了。
梁燃睜開眼睛,往外看去,此時車子正穿梭在外城,外城的景象與內城截然不同,狹窄的街道上滿是飛舞的垃圾,斷了半截的電線,東倒西歪的售賣機,灰頭土臉的小孩子。
街道兩旁豎立著一棟棟十幾層樓高的灰色建築,但整棟樓體並不高,上下窗子挨得極近,每層樓都隻有薄薄一層,讓人懷疑住在其中的人是否能直起腰。
臨近希望區邊緣的時候,樓高變得更低,樓層卻更多了,每層樓都像一個方方正正的棺材,車子穿梭間,梁燃看到有個憔悴的女人正弓著腰從樓洞裡走出,身上掛著一塊白布。
涼風吹起,露出了白布下枯瘦如柴的小腳丫。
梁燃迅速收回視線,往一旁的空地看去。
即使已經看過很多次,梁燃依舊不願意多看死去的小孩子。與梁燃的動作相反,她座位前的季嬋死死盯著那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徹底看不到那個女人了,季嬋才驟然低下頭。
宋神愛注意到季嬋的動作,譏誚地哼了一聲,她驕橫道:“有的人不僅長得像下等人,還特彆愛看。”
“我可發現你偷看三等民好幾次了,真那麼好奇不如就自請降等級,在外城當爬蟲,正好也不用再出任務。”
聽到宋神愛的話,季嬋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卻罕見地沒有與對方對嗆。
宋神愛當即挑起眉,這種情況可太少見了,她必須要乘勝追擊。
結果剛要開口,施如冰冷的聲線就打斷了她:“宋神愛,大主教的話你又忘了?”
“季嬋是隊長,獵殺者法令的首要守則就是尊重隊長。”
“另外,”施如繼續往下說,“大主教剛才讓我提醒你,s級和b+級的基因差距,可能比一等公民與三等公民的差距還要大。”
“你的基因一直讓他很失望。”
宋神愛的臉色瞬間煞白。
車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極為緊張,隨月生事不關己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含笑,手指時不時搓著小黑貓的下巴,巫若子焦急地絞著手,拚命打量幾人的神態。
這時伴隨著一道悠長的轟鳴聲。
曆經半個小時,車子終於緩緩在希望區邊緣停下。
巫若子鬆了口氣,快速道:“那,那個…車子停啦,我們趕緊下車吧!”
施如第一個起身,緊接著是季嬋,隨月生也慢悠悠地站起身,巫若子碰了碰梁燃的胳膊:“我們走吧?”
梁燃“嗯”了一聲,拎起背包跟著巫若子下了車。
剛下車,一陣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就撲麵而來,一隊巡邏隊成員正在數百米高的灰牆下進行工作日常,見幾人下了車,領頭的男人當即快步走了過來。
季嬋把自己的胸章遞給對方,男人恭敬地雙手接過,拿著它在手腕處的儀器上掃過。
“滴——”
“玄星小隊隊長季嬋掃描成功。”
男人仔細看過係統掃描出來的信息,確認道:“這是玄星小隊第三次執行任務,任務目的地是荒原邊緣的紅月汙染3區,目標是找到汙染區某處廢棄商場下的防空洞,帶回可以治療精神疾病的a類藥劑。”
季嬋:“是這個任務。”
男人點點頭,把一張白金色的磁卡遞給季嬋:“具體路線和地點總部會馬上發給你們。”
“這是裝甲車的啟動芯片,車裡的燃料可以支撐四天,務必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說罷男人轉過身,揮了下手示意開門。
很快高牆下的大門就緩緩打開,一輛黑色的裝甲車停在大門前方,正等待著下一批乘客。
季嬋率先往車的方向走去。
梁燃不緊不慢地跟在最後,視線越過龐大的黑色車體,看向遠處一望無際的深紅色荒原。因為城牆五十米內不允許非獵殺者小隊的人員靠近,所以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
梁燃無數回憶迅速回湧,有剛剛蘇醒茫然失措的,有穿越汙染區驚悚恐懼的,也有被槍指著崩潰難言的。
最後思緒回籠,她隻覺得這個地方很安靜。
冷冽的風好像卷著數不清的亡魂,輕拂到她臉上。
很悲愴,注定有很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