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正是一個普通的青春期女孩子情竇初開的年紀,許輕也不例外。
隻不過班上彆的女孩子都在談論當下哪個男明星長得更帥人氣更高,又或者是趁著課間十分鐘爭分奪秒看校籃隊打球,許輕的目光卻都放在了隨舟身上。
她寄養在隨家,會喊隨舟“哥哥”。但許輕並未過戶,和隨舟不在一個戶口本,兩個人沒有任何親緣關係。
所以在許輕看來,自己和隨舟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高三那年許輕唯一的消遣就是用鉛筆在潦草的草稿紙夾縫偷偷寫隨舟的名字,再拿磨平的橡皮用力擦掉。
然而橡皮隻擦得掉字跡,卻抹不平心事。
二十歲的隨舟是許輕十七歲的心事。
許輕高考結束後第一件事就是旁敲側擊地詢問隨舟有沒有喜歡的人,想不想談戀愛。
她還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很好,自己已經想好了應當怎樣開口和隨舟告白。結果她回到家,隨舟在許輕的房間等她。
見到許輕,隨舟笑著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許輕走近了才發現隨舟手上拿著的本子正是她的草稿本,而被他翻開的那一頁,是許輕上考場前寫下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筆一劃都和隨舟有關。
“轟”的一下,許輕臉紅得燒起來。
她轉念一想: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坦白。
許輕這樣想著,她鼓起勇氣仰著頭,說:“哥哥,我……”
“小輕。”
隨舟溫柔地叫她的名字,像往常那樣抬起手摸了摸許輕的腦袋,他說:“我是你的哥哥,也隻能是你的哥哥,你明白嗎?”
……
落在眼中的那顆紅痣頓時被放大,它像一團火,灼燒著許輕不知所措的心。
“如果……如果我不叫你哥哥呢?”
許輕咬著嘴唇,忍著眼淚問。
“傻姑娘,我一直都會是你哥哥,也一直都會對你好。”
和平常一樣溫和的口吻,但許輕覺得此刻的隨舟如同一個殘忍的陌生人。
“我知道了。”
許輕吸著鼻子說。
“小輕乖。”
隨舟捏了捏她的臉,放下本子出去了,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待會兒出來和爸媽吃飯。”
“嗯。”
從那以後,許輕再沒有叫過隨舟哥哥。
她自欺欺人地想,隻要她不再那麼叫隨舟,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淡去“隨舟妹妹”這層身份,就可以以一個獨立的形象大膽地追求隨舟。
當然,這隻是她以為。
她想要告白的勇氣來源於隨舟的溺愛與寵慣,然而當許輕見識過隨舟可以用溺愛的語氣說出同樣讓她心痛如絞的話以後,她就再也沒辦法直麵隨舟。
無論隨舟的拒絕方式多麼溫和多麼照顧她自尊,她都是被拒絕的小醜。
那天晚上,許輕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裡哭了很久,哭到雙眼通紅喘不過氣。她恍惚的瞬間仿佛在磨砂門外看見一個影子,但她不敢打開門,也不願打開門。
隨舟在c大讀書,許輕本來想和隨舟報同一所學校,a大和c大分數相差無幾,都是國內水平頂尖的高校,然而這件事一出,許輕毅然選擇了a大。
周以昀勸她:“要不再想想?其實你的專業c大會更適合一點,業內認可度更高。而且你去c大,隨舟也好照顧你。”
“不用了阿姨,我已經想好了,我報a大。”
“行,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雖然上了大學,沒事的時候也常回家來,我們都會想你的。”
“嗯,我會的,謝謝阿姨。”
“這孩子,總說謝不謝的,我們是一家人。”
她和隨舟是一家人,卻再也沒有機會出現在同一個本本上。
後來許輕去a大讀書,本碩六年的求學時光讓她逐漸忘記了年少時稚嫩青澀的單相思。
她想開了。
原來她對隨舟的感情,說白了不過是作繭自縛的自私占有。隨舟對她太好,好到她想一輩子獨占這個哥哥,年少的她還不懂,以為占有欲也是愛情。
“我是你的哥哥,也隻能是你的哥哥。”
許輕不再叫隨舟哥哥,但她會永遠將隨舟當作哥哥。
也隻是哥哥。
“到家了,發什麼呆呢?”
隨舟伸手在許輕麵前晃了晃。
“哦。”
許輕反應過來,她解開安全帶,跟著隨舟下車。
隨舟把東西從後座取下來,許輕拎著禮物,不得不感歎隨舟心細如發。
他按照她的習慣給爸媽買了禮物。
許輕看上去兩個手拎得滿滿當當,但重物都在隨舟手中,她不過是提著一盒茶葉,兩條給周以昀買的愛馬仕絲巾。
“叔叔,阿姨。”
開了門,許輕乖巧地叫人。
“誒!小輕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回自己家還帶什麼東西呢。”
周以昀接過許輕手裡的禮物,熱情地將許輕迎了進來。
“哎小輕,工作是不是很忙?我看你怎麼瘦了一大圈呢?”
周以昀心疼地問。
許輕不願意改口叫爸媽,周以昀和隨敘又不想讓孩子覺得生分,也就從來不在許輕跟前自稱“阿姨”“叔叔”。
“還好,其實沒有很忙。可能隻是最近沒有食欲,吃得少了。”
許輕笑著解釋。
周以昀搖搖頭,眼睛裡都是關心,“沒有食欲也不行呀,本來小輕上班就累,要是還吃不好睡不好的,會把身體搞垮的。”
許輕在家時常常熬夜,周以昀自然知道她的作息。
許輕麵上有些不好意思,隻聽話地回答:“我會好好的。阿姨也是,我和隨舟都不在家的時候您和叔叔要多注意身體。”
周以昀把許輕推到沙發上坐著,又給她端了提前切好的水果,一邊忙活一邊嘮叨:“飯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隨舟那混小子把你接回來。隨舟前段時間在外地比賽,你上班又累,我們一家人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趁著你工作轉正,我們好好聚一聚。”
“好。”
許輕看著周以昀忙前忙後,廚房裡又傳來熱油滋啦滋啦的聲音,是叔叔在炒菜。
她眼眶一熱,感覺鼻子有點酸。
平心而論,隨家待她極好。
但她就是擰巴,那聲爸爸媽媽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
哪怕許輕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沒有多麼深刻的印象。
從她記事起,父母就經常不在家,即便回來也是早出晚歸,陪伴她的時間極少。
許輕的童年是空曠的客廳,隻循環播放同一個畫麵的電視機,抱在懷裡的泰迪小熊,還有怎麼也追不上的,父母的背影。
她都沒有怎麼享受過親情,突然有一天家裡就來了人。
帶頭的人捧給許輕兩個相框和小盒子,那個人蹲下來摸摸她的腦袋,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在小孩子麵前紅了眼眶。
再之後父母用生命換來的撫恤金被舅舅騙走,許輕站在偌大的房間裡,孤立無助。
隨家帶她回來。
對外都說是自己的孩子。
許輕想,她理應叫一聲爸媽的。
“嗡——”
手機震動把許輕從孤獨的回憶中喚醒,她打開一看,微信底部聯係人那一欄多出一個紅點。
許輕點開,心跳驀地加快。
申請人的名字:enzo,而他的頭像是一個酒紅色的時鐘,時鐘擱在桌麵,背後是無儘的黑。
紅與黑是天然的對手,亦是周旋已久的良配。
而許輕緊張的緣由是這條好友申請的備注,簡簡單單兩個字:言訣。
言訣能拿到她微信號,許輕並不意外。
許輕意外的是言訣竟然主動加了自己。
如果是和她談衣服賠償的事情,不應該助理來麼?
許輕記得言訣的助理是一個很能乾的年輕男人,既是言訣的助理又是陪同翻譯,一人身兼數職。
言總親自加微信談西裝賠償……許輕不知該說他接地氣還是掉價。
言訣在許輕心裡的形象自此矮了一截。
但他到底是維覺總裁。
許輕深呼吸,手抖點了……拒絕。
看清自己點了什麼後,許輕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連忙主動添了一條回複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言總!我點錯了!”
言訣的第二次申請發得很快。
這次許輕立刻就通過了。
許輕握著手機,心裡七上八下,她在等言訣給她發賬單。
除了在維覺的工作,許輕實際上還有一份副業,她副業不菲的收入足以讓許輕生活滋潤,這兩年她本來也攢了不少存款。
然而誰讓剛剛碩士畢業的許輕頭腦發熱,用自己全部的存款買了個大平層,從此背上高額的房貸。
買完房以後許輕口袋空空,裝修的錢還是隨舟給她出的。
因此,如果是去年的許輕,那她付這筆賠償絲毫不在話下,但現在的許輕銀行卡餘額不超過六位數。
付了錢,她隻能喝西北風。
房子裝修花了一百多萬,隨舟為她付了裝修的錢,許輕實在不願再找隨舟幫忙。
想來想去,她決定等言訣發賬單過來的話,先問問言總能否同意自己分期付款,或者緩一段時間。
她下個月會有一筆品牌方的傭金入賬。
熬過這個月,許輕的資金會寬裕許多。
誰知許輕左等右等,言訣一個字也沒給她發。
微信聊天框格外沉默。
對話框白的像她今天早上打翻咖啡以後的臉色。
許輕看這白色太過礙眼,從相冊裡選了一張表情包換上。
“小輕,快過來吃飯了。”
“來了。”
許輕應了一聲,隨手把手機擱在茶幾上。
就在她起身離開的瞬間,許輕的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是一條新的微信消息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