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攸寧其實很早就察覺到,家裡人不對勁。
奶奶冷漠刻薄,雖然跟她相依為命,但對她沒有多少感情。
父母常年不見麵,一見麵就跟她哭訴家裡有多窮。明明看上去氣色很好,卻說幾天沒吃飯,還有慢性病,在她半工半讀賺了一點錢後,找各種理由從她手裡把錢扣走。
還有異卵雙胞胎的妹妹,眼神裡對她的鄙夷藏也藏不住。一雙手伸出來,白白嫩嫩,根本不像父母說的那樣,從小辛苦打工。
可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
直到《抓娃娃》的電影上映,她打工店裡的老板娘看到掛牆上的電視放預告片,嗤笑一聲說:“電影真能編,哪個做父母的能這麼狠心,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吃苦?”
方攸寧聽到這話晃了一下神,拿著抹布擦桌子的手停下來。
洗完店裡的盤子,下班前又跟老板娘請了假,悄無聲息地回了趟老家。
方東明和李美芬接到鄉下老太太的電話,趕緊讓司機開車,火急火燎地送他們回去。
一進門,就看到奶奶低著頭站在屋子裡,孫女黑著臉坐在椅子上。
兩人的位置,倒反天罡!
“爸,媽,不穿保安和保姆的衣服了?”
方攸寧看著父親西服革履,梳著大背頭,皮鞋曾亮。母親一身的珠光寶氣,手腕上的金鐲子比他們家鐵柵欄的鋼筋都粗,隻覺得相當諷刺和滑稽。
二十二年,全家都告訴她家裡很窮。要求她省吃儉用,甚至阻礙她讀書,到頭來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奶奶是假的,貧窮是假的。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們想讓她吃苦,原因竟然是可笑的大師算命?
她和方明珠是異卵雙胞胎,但她是吃苦命,方明珠是旺財命。她吃的苦越多,方明珠的財越旺,他們方家就越飛黃騰達。
假奶奶在她的逼迫下,說出這個真相的時候,她先是震驚,又被氣笑。
脫口而出質問:“他們是不是也是假的?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他們不是假的,你真是他們親生的。”假奶奶保證。
方攸寧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攥住,又悶又疼!
她寧願他們也是假的,這樣就不會那麼難受。
“你這個老太婆,是怎麼辦事的,怎麼就讓她知道了?”
李美芬被方攸寧諷刺,沒有絲毫的愧疚,反倒對老太太破口大罵。
假奶奶惶恐地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她會突然回來,明明告訴我還有兩個小時到,結果我跑回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被她逮住了。”
李美芬看著她身上穿著的真絲旗袍,脖子上還戴著珍珠項鏈,氣的翻了個白眼。
完全忘了,自己此刻也是珠光寶氣的富太太樣。
“不完全怪她,”方攸寧冷冷地說,“半個月前,我在飯店門口洗盤子,你們開車從旁邊經過。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我還是看到車上的方明珠。來之前,我查過你們的車牌號,也去過你們住的彆墅,突然回來抓她現行,隻是想知道原因。”
假奶奶說:“看吧,不是我暴露的,你們不能扣我工資。”
方東明黑著臉,從手包裡拿出一疊不知道多少錢的百元大鈔,往地上一扔,對老太太說:“滾吧,以後用不著你了。”
假奶奶趕緊把錢撿起來,數了數,還算滿意,於是拿著錢屁顛屁顛地跑了。
到走,都沒有再看方攸寧一眼。
她倒是很敬業,演戲就是演戲,是一點感情都不投入。
“既然你都知道真相了,就應該明白,我們是不可能讓你享受跟明珠一樣的生活。”李美芬一邊撫摸著自己剛做的美甲,一邊冷酷無情地說。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讓我繼續吃苦?”方攸寧問。
方東明說:“攸寧,我知道你覺得不公平,可是沒辦法,誰讓你命不好?不是做父母的狠心,要怨就怨你自己就是這種命。咱們家的公司現在蒸蒸日上,用不了幾年就會上市。其中算是有你吃苦的功勞,等公司上市穩定後,我們會給你一些補償。但是這幾年,還是要你繼續吃苦,咱們家才會更好。”
方攸寧含著眼淚,笑著向他們問:“你們打算給我什麼補償?”
李美芬和方東明一愣,相互看了一眼,他們還真沒有想過。
在他們的計劃裡,可是要讓這個女兒吃一輩子的苦,這樣他們家才會一直好下去。
“你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方攸寧痛心地拆穿他們,“你們就想讓我吃一輩子的苦,這樣你們就會覺得,你們會一直好下去。”
“你知道就好。”
被猜中心思的李美芬惱羞成怒,厲聲嗬斥說,“既然你什麼都明白,就老老實實繼續現在的生活,否則,彆怪我們狠心。你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我們可認識你們學校的領導,再鬨就讓你畢不了業。”
方攸寧用力握緊椅子的扶手,氣得渾身發抖。
他們明知道,她有多珍惜她讀書的機會,卻用這件事要挾她?
“你們就不怕我曝光你們,讓彆人都知道,你們是怎麼苛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查過,方氏集團也是容城的大企業,他們好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應該也要臉麵。
誰知道方東明聽了,滿臉不屑地說:“方攸寧,你以為你姓方,彆人就會知道你是我的女兒?你看看你的戶口本,你跟我們都不在一個戶口本上,你說你是我們的女兒,誰會相信?你要是敢曝光,我就報警,說你勒索敲詐。被抓進去也能吃苦,還省了我們不少麻煩。”
“老公,我們走吧!這裡味道真大,臭死了。”李美芬捂著鼻子嫌棄地說。
方東明點頭,走之前又叫人把這裡拆了。
這裡已經沒用了,但是他們知道方攸寧對這裡有感情,所以拆了正好讓她難受。
他們開著豪車來,又開著豪車走,把方攸寧留在這一片廢墟裡。
方攸寧一個人在廢墟裡坐了很久,她想了很多曝光他們禽獸行為的辦法,但都行不通。
方東明說的沒錯,她跟他們不是一個戶口本,沒有人會相信,她是他們的女兒。這些年他們把她扔在鄉下,交給一個陌生老太太照顧,她也沒有見過方家任何親戚。
所以,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從出生那天開始,她就被他們拋棄了。
除非,她可以跟他們做親子鑒定,但是他們肯定不會同意。
擦乾眼淚,從地上起來後拍拍身上的土。
算了,這樣的父母她也不想要。
從此以後她隻做自己,再也不用擔心賺的錢夠不夠他們的醫藥費,更不用照顧所謂的妹妹。
反正前二十二年她也是靠自己,以後靠自己一樣可以生活的很好。
大巴又轉高鐵,終於在天黑後回到容城。
八月的容城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依舊能熱死人。
下了高鐵坐公交車,從公交車站回出租屋走了半個小時,身上的衣服被汗濕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
可是,出租屋的門卻打不開?
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來了,麵露難色地對她說:“小方,不好意思,這房子我不能租給你了。你這個月房租還沒交,就不用交了,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李叔叔,為什麼突然不租給我了?”方攸寧急切地問。
房東沉默了一會,才小聲地提醒她說:“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說完,打開門將她的包拿出來,給她放地上離開。
方攸寧苦笑,她一個窮學生,能得罪誰?
唯一得罪的,就是她那對狠心的父母。
他們真是狠心,居然連出租房都不讓她住,大晚上的想讓她一個女孩流落街頭?
不過沒關係,她還有男朋友。
想到沈雲海,心裡湧出一股溫暖。
馬上拿出手機給沈雲海打電話,問他現在方不方便過去找他?
“好,你來吧!正好我在辦派對,你過來一起玩。”沈雲海說。
方攸寧趕緊拿著行李,坐公交車去沈雲海的公寓。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從門縫裡傳出來,按了很久的門鈴,又給沈雲海打電話,門才終於打開。
不過,開門的不是沈雲海,而是方明珠。
她微微嘟著嘴,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身上穿著沈雲海第一次送給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品牌連衣裙,埋怨地說:“姐姐,你怎麼才來,派對都快結束了,你是不是不想參加我們的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