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的夏天格外漫長,已至九月,燥熱沉悶的空氣仍像是熱浪般籠罩著整個城市,光是在室外待上幾分鐘便讓人呼吸不暢。
暑假剛剛過去,沈吟夏卻並不像其他學生那樣滿臉愁容,隨著人流走入校門口,她長舒口氣,這一刻是從未有過的舒心暢快。
在學習上,沈吟夏不是天賦型選手,隻要稍稍分心就能立馬看到成績滑坡。高一的期末考試,她的排名落在六百多名,新學期,她被分在了吊車尾班級。
開學第一天,好脾氣的班主任把她喊來辦公室。
“我記得高一上學期教你的時候,你還是我課代表。”金老師歎了口氣,“怎麼現在成績一落千丈?”
這樣的話沈吟夏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她始終垂著目光,視線落在金老師腳邊的那盆仙人掌上,心思早已經飄遠。
注意到她走神,金老師終於停下嘮叨,恰逢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兩聲,隨後有人走了進來。
沈吟夏的視線範圍裡出現了一雙運動球鞋,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心頭冒出不合理的念頭:這雙鞋的主人肯定很愛乾淨,鞋麵毫無劃痕汙漬,像是擺在展示櫃待售的商品。
“老師,您找我?”沈吟夏聽到身側傳來男生散漫的聲音,“都要下課了。”
距離下午第三節自習課下課還有五分鐘,金老師看了眼手表,沒好氣地說:“下課?你上過課嗎?半小時前才來報道,你還有理了?”
“不是跟您提前打了招呼嗎?飛機晚點了沒辦法。”男生的語調閒懶,他打了個哈欠,“我還沒倒時差,連續二十個小時沒睡了,困死了。”
光憑這一句話,沈吟夏已經意識到,大概又是個少爺來體驗校園生活了。
始終保持著不動姿勢的沈吟夏終於小幅度地抬起頭,看了眼站在她身邊的男生。男生個子很高,眉眼鋒利,她需要仰起頭看他,如他所說,光是側臉都透露著困倦。
早上有開學式,學校要求所有學生穿校服,可男生卻穿著私服,頭發也沒有好好地按照標準發型修理。
可沈吟夏不得不承認,男生長得著實亮眼吸睛。
察覺到她的目光,男生往她這邊掃了一眼,短暫的半秒對視後,沈吟夏率先收回視線,再次看向那盆無辜的仙人掌。
她注意到在男生話音落後,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她頭垂得更低,在金老師開口前插話:“老師,沒我的事我先走了。”
金老師看著麵前油鹽不進的兩人,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歎息:“都走都走!”
沈吟夏在開學後第三天才知道男生的名字。
晚讀後,學生會慣例檢查校服情況。沈吟夏翻開今天的英語作業,隨手將二十幾道選擇題亂填完,聽到講台上班長席臨喊了一句:“周商嶼,你的校服呢?!他們馬上來了!”
沈吟夏坐在第一排最靠前門的位置,聞言,她抬起頭,從門口看到掛著學生會臂章的學生已經進了隔壁教室。
她聽到隔了很遠的位置傳來熟悉的男聲:“班長,我校服丟了,還沒買。”
席臨四下詢問:“你們穿了外套的女生能不能借一件給他穿一下?”
教室裡的兩台空調調至最低溫度,不少怕冷的女生在教室裡都穿著校服外套。
鄰座的女生倏地站了起來,把沈吟夏嚇了一跳:“我借我借!”
教室裡突然變得嘈雜起來,沈吟夏心感奇怪地轉頭往後看,隻見好幾個女生將自己的校服外套扔了過去。她看到與自己呈對角線的最後一排,上次在辦公室見過一麵的男生站起了身,他一件外套都沒有拿,徑直從後門走了出去:“不用,我出去避避。”
沈吟夏聽到鄰座女生歎了口氣,倒是沒有露出被拒絕的尷尬。
13班是差生大本營,高二換班,學生幾乎沒什麼流動。三天來,沈吟夏第一次主動和鄰座搭話:“那個人是誰?”
女生驚訝地看著她:“周商嶼你不認識?”
沈吟夏露出不解的神色:“為什麼會認識?”
“他是校籃球隊的啊。”女生奇怪,“你沒看過他比賽嗎?”
看到她搖頭,女生用手指指向自己:“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上了三天課,沈吟夏幾乎睡了三天,她去看女生的作業本封麵:“童木辛?”
“……”女生神色複雜,“我叫童梓迎。”
沈吟夏不愛交朋友,從小到大便是獨來獨往慣了,何況13班除了零星幾個像她這樣淪落至此的學生,其餘人早已熟識,形成了小圈子,沈吟夏不願也沒空融入。
沈吟夏本不願再聊,可莫名地又問了句:“你喜歡他?”
“喜歡又沒用。”聊到周商嶼,童梓迎忽略了她的遲鈍,小聲朝她說,“彆說咱們班了,學校裡好多人喜歡周商嶼,你彆看他現在挺高冷的,其實剛高一的時候也會跟女生說話的,隻是後來送東西、寫情書、表白的多了,他乾脆就一個都不理了。”
沈吟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於這些她不是很感興趣,可偏偏童梓迎追問:“你不覺得他很帥嗎?”
“還行。”沈吟夏擺好了睡眠的姿勢,不甚在意地回答,“沒到喜歡的程度。”
周商嶼的出現並沒有在沈吟夏無聊無趣的開學新生活中留下痕跡。五六十平的教室裡,他們坐在教室最遠的對角線上,相隔十幾米,沒有任何交集。
九月下旬的一個周六,下午最後一門考試考到一半,天空突然陰雲密布,不消片刻便雷聲轟隆。
沈吟夏是走讀生,當初為了方便她讀高中,父母將新房買在了學校附近,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
今天出門時沒帶傘,怕回家路上淋雨,沈吟夏連忙在答題卡上寫好名字考號,提前交卷出了學校。
距離考試結束鈴還有二十分鐘,校門口人少,沈吟夏本想一路跑回家,可才剛剛出校門不到一百米,突然被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堵住了去路。
沈吟夏看到男人麵生,側身想讓開,染黃發的年輕男子嘴邊叼著根快燃到頭的煙,語氣很衝地開口:“小丫頭,你是沈駿的女兒吧?”
沈吟夏心頭一跳,看麵相就知道兩人來者不善,她不想招惹事端,搖頭:“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還說不是?”另一個帶著墨鏡的男人將手機舉到她麵前,“你好好看看這是不是你爸?”
照片上是幾年前父親和她的生活照,沈吟夏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你們……要乾什麼?”
黃發男將煙屁股扔在地上,冷笑了一聲:“你爹借了兩百萬的高利貸不還,現在找不到他人,隻能先問問他的寶貝女兒,知不知道爸爸去哪兒了?”
天邊一道雷倏地炸開,沈吟夏仿佛也被這道雷聲震得大腦空白,她難以置信地反問:“什、什麼兩百萬?不可能……”
“看來小美女不想說實話啊,那叔叔隻好請你來車上坐坐了。”
墨鏡男說著便猛地抓住了沈吟夏的手臂,成年男人的力氣巨大,沈吟夏根本掙紮不開,輕鬆地被墨鏡男抓著往停在路邊的黑車旁帶。
這裡離校門口不遠,門口的保安或許能聽到呼救。她奮力喊出聲:“救命!有人嗎!救……”
口鼻被粗魯地捂住,沈吟夏頭暈目眩,巨大的恐慌襲上心頭,她拚命地想要發出聲音,可最後隻能聽到自己嗚咽的悶聲。
黃發男已經拉開了後座車門,沈吟夏幾乎被墨鏡男提了起來。千鈞一發之際,她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喂。”那聲音距離他們不遠,“我可全拍下來了。”
沈吟夏艱難地轉頭看去,隻見周商嶼背著單肩包,一手插兜一手舉著手機,那看戲的神情明明像是置身事外,可偏偏又插了手。
周商嶼並沒有穿校服,他個子高,黃發男以為是路人,低罵了一聲:“我操。”
墨鏡男跟著罵了一句,猛地鬆開了沈吟夏。沈吟夏腳步虛浮地踉蹌兩步,下意識地往周商嶼的附近跑。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黃發男惡狠狠地朝著沈吟夏放狠話,“小丫頭,你給我等著!”
看到兩人上車離開,沈吟夏蒼白的臉色仍然沒有好轉。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控製不住地發抖,顯然還沒從剛剛的暴力中緩過來。
直到臉上沾了幾滴水珠,沈吟夏猛地抬起頭來,朝周商嶼小聲說:“謝謝。”
“視頻剛發給老金了。”周商嶼收起手機,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雨滴已經密集飄下。
沈吟夏呆呆地看著他,見周商嶼從書包裡拿出一把黑色折疊雨傘,隨後扔向了她。
她忙慌接住,不解地望向他。
“我有司機接。”周商嶼似乎不願意與她解釋,從她身側擦肩而過。
有雨砸在眼前,沈吟夏模糊地望向對方的背影,見他果然上了剛停在路邊的一輛車,隨後揚塵而去。
直到雨水順著臉頰淌下來,沈吟夏後知後覺地撐開傘,這是把雙人雨傘,將她完全籠罩在一方空間,傘麵傳來的滴答雨聲清脆悅耳。
明明是該憂心的時候,沈吟夏的腦海裡卻情不自禁地浮現起男生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