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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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常念遵循原主的記憶,像部落其他孩子稱呼父親那樣。

因為原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十分沙啞,聽在跟上來的族人耳中,就好像蒼老的靈魂裝在一個年輕的身體裡。

後麵趕過來的人也都停下了腳步,他們看向略微佝僂的祭祀,而後又將目光投射在常念身上。

眼淚模糊了視線,常念已經看不清眼前那張長得和父親一樣的臉。

上輩子,他生活在3697年末世世界的庇護所裡,但由於父母是庇護所核心工程師的原因,常念的生活一直過得不錯。出生就沒有雙手,父母為他打造了一雙很好用的機械手臂,由於特彆好用特彆酷,常念不但不覺得自卑,反而經常炫耀。

父母將他照顧的很好,即使工作再忙,也會抽時間陪他。

他也有極大的自由,隨心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喜歡探究、向往庇護所外的生活,父母為他搞來了智腦,可以快速閱覽很多書籍和視頻,讓他對未曾踏足的世界有更多的了解。

如果說生活一直這樣,即使永遠待在庇護所中,他或許也不會覺得乏味。直到四年前,父母在維修任務中失去了消息。

地麵的生存狀況太惡劣,四年都杳無音信,常念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四年他拚命努力,以最優異的成績畢業,隻為爭取去地麵搜救的機會,隻是還沒能看到父母,自己也意外身故了。

一隻有些粗糲的大手在常念肩上輕輕拍了拍,這雙手和上輩子的父親不同,粗糙的繭子上染著洗不掉的草木汁液。

擦了把眼淚,他分辨得出,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父親不是同一人。父親是個風趣幽默的人,眼中常帶著捉弄他的笑,不正經的根本不像是個嚴謹的科學家。

麵前的父親也愛笑,這從眼尾處深深的溝壑就能看得出。隻是他的笑帶著溫柔和包容,像是個行走過漫長歲月的長者。

“天快黑了,回去吧。”祭司的聲音打破了沉靜,他轉頭看向厲,“一起回去。”

走進部落,是一個個錯落有致的帳子,帳子呈圓錐形,基本都是皮毛搭配著乾草搭建的,隻是有大有小。大一些的帳子看上去占地應有十幾平方,小一些的也隻有五六見方。

常念隨著祭司來到最中間的一個較為高大的帳子前,帳子裡邊有些暗,好在門口被撩了起來,能投進部分陽光。裡麵的空間是向下延伸的,大概下挖了半米左右,與新石器時代前期的半地穴式建築差不多。

帳子裡走出一個女人,女人的相貌和常念有六分像,和上輩子那個給他裝機械手臂的母親幾乎一樣,隻是膚色要黑一些。常念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他這輩子的母親,叫瑤。

瑤側身將三人請入帳中,眼神一直落在常念身上。好半天她才開口:“聽你阿父說,你回來了。”

常念不確定自己算不算他們的兒子,但既然來了,進入了這個身體,那她就是賦予自己生命的人。

但一想到自己的到來很可能是送走祭祀的催命符,他的喉嚨就發澀。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是無神論者,但遇見了在乎的人,似乎以前的信念也沒那麼堅定了。

“是的,阿婭。”他的聲音乾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哽咽。

瑤看著低頭搓著手指的常念,她掛上溫柔的微笑,“孩子,你回來,阿婭很高興。不要自責,如果不是你的到來,十六年前你的阿父可能就要因為高熱離開了。”

常念鼓起勇氣看向瑤,她臉上依然是笑著的,隻是眼裡卻藏著氤氳的水汽。常念伸手,幫瑤擦掉剛滾落出的眼淚,“阿婭,對不起。”

瑤將常念摟在懷裡,輕柔的拍著他的背,像是在安撫新生的嬰兒一樣:“我不哭,我的念也不哭。”

反倒是祭司,一點沒有即將結束生命的悲傷,他找了個地方坐下,又對因為帳子高度不夠被迫彎腰站在門口的厲招招手,示意他做到自己的身邊。

四個人都坐下了,狹小的距離才顯得沒那麼擁擠。

祭祀看一眼伴侶,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兒子,“沒什麼難過的,該走的人總是要走。這十六年原本就是我同祖神借來的,能陪著你,能看著兩個孩子長大,我很知足。”

祭祀好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卻沒人打斷他。

“被朔風部落遺棄後,我們能活到現在不容易,這多虧厲和戰士們的勇武。厲十二歲就已經成為部落的戰士了,不隻是厲,其他族人也一樣,隻要能拿得動木矛,就都要出去戰鬥狩獵。孩子們這麼拚,才有了現在的延越部落。念,以後我不在了,希望你可以輔佐厲,守護好我們的部落,你能做到嗎?”

常念迎著祭司的目光,“您放心,我會的。”

他其實很想說,你不會離開的。但他更明白,現在的人更相信預言。與其爭辯,不如讓父親安心。

上輩子,他的父母擔負起建造和守護地下庇護所的重任,父母是他的至親也是他的驕傲。隻是作為兒子,他並沒有如父母那樣,擔負起什麼。這輩子,新的世界,充滿生機也充滿危機,他想在這裡生存,就不能再做一隻被護在羽翼下的雛鳥。

祭司很滿意常念的回答,隨後他的身子又佝僂了一點,“雖然你之前不說話,但我和你說了快有15年,該說的,我都講了,也沒什麼好叮囑的。關於部落的事情,不懂的就問厲,趁著時間還早,我去給你們煮點食物。”

常念謔的站了起來,“能讓我去做嗎?我想做給您……你們吃。”

祭司眼中有些驚訝,隨後露出一點期待,“食物就放在外麵的草棚裡,如果找不到,可以找你阿婭幫忙。”

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常念最基本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他轉身出門說:“不用了,我知道在哪裡。”

為了能讓祭司的這一餐吃的好點,常念取了一點家裡不多的鹽粒,用陶碗盛水融化,再用草木灰水過濾沉澱,然後將上麵清澈的鹽水煮開、結晶,最後得到一點味道相對更好的細鹽。

做這個的同時,他將幾根紅薯裹著黃泥扔到柴堆裡,再去處理今天分到的鹿肉。

照顧他們的飲食習慣,常念還切了一塊鮮嫩的鹿腿肉清洗好,放到陶罐裡小火燉煮。然後他才將剩下的一塊鹿腿肉切成薄厚均勻的一片片,用鹽醃漬上,放在一旁備用。

常念又點燃一個火堆,上麵放上了石板,等石板預熱。

石板比較厚,升溫的速度有點慢,直到常念第三次用動物油在上麵嘗試,才達到他想要的溫度。

舀出一勺油脂放在石板上化開,不知道是什麼動物身上的,飄出點淡淡的腥膻氣。但沒辦法,現在的條件有限,並沒有更好的油讓他嘗試。

把醃漬好的鹿肉放到石板上,隨著滋的一聲,蛋白質的焦香飄了出來,他點點頭,對這個味道是滿意的。

石板不同於鍋,煎的速度並不算快,等所有的肉都煎好,煮著的鹿肉也熟了。常念又拿出幾顆鳥蛋打散,就著煎過鹿肉的石板,做了一盤煎鳥蛋。

做完這一切,他急急跑開,回來的時候抓了把小蔥。這是在原主的記憶裡看到的,部落的人管小蔥叫綠辛草,因為口感辛辣,所以並沒有人當他是食物,隻有小孩子喜歡用它的葉子吹出聲音當玩具。

並不熟練的將小蔥切成蔥花,說真的,石器並不好用,常念很想念自己珍藏的瑞士軍刀。搖搖頭,把不切實際的想念拋到一邊,又將蔥花撒到煮鹿肉的鍋裡,今天的晚飯就算是做好了。

他做晚飯的時間並不短,因為時不時飄出的味道,好些族人都向這個地方看過來。有一個大膽的小孩好奇的過來聞,常念撕了一塊攤雞蛋給他,見他一口吃下去後眼睛亮亮的,心裡對自己的廚藝又多了幾分信心。

這時候太陽基本就剩個金黃色的邊,帳子裡太黑,一家四口坐到了帳子外麵。

一盤手撕鹿肉,一人一塊香煎肉排,一盤煎蛋,還有全都掰成兩半露著橙黃內裡的烤紅薯和每人一碗的鹿肉湯。

常念看一眼祭司和瑤,兩人眼中都露出吃驚和期待。這份期待是從食物上飄出來的香味產生的。

祭司笑眯了眼說:“都開吃吧,嘗嘗念做的食物。”

祭司最先動手,嘗了嘗每人一份的煎鹿腿肉,鹿腿肉外麵焦香,裡麵肉汁豐美,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汁水和鹿肉的粗纖維混在一起,讓他滿足的“嗯”了一聲。

之後厲和瑤也開動了,厲撿了塊最近的手撕鹿肉。他吃過很多次煮鹿肉,能有什麼味?不都是腥味加鹹澀的味道嗎?

隻是這塊鹿肉入口後,沒有腥味,沒有澀味,他能嘗出鹽的味道,但並不苦澀。褪去腥味,鹿本身的肉香被顯現出來,那是他之前吃鹿肉沒有吃到過的味道,在滋味的最後還有一點屬於植物的清香。

厲終於不沉默,他藏好一切情緒,看向常念:“鹿肉撕成小塊就能煮出這個味道嗎?”

常念嘴角抽了抽,見暗藏殺機的人問出這種問題,他很想丟一記白眼過去。撕成小塊就能不腥不澀不油膩,你當撕肉的時候念咒了嗎?

但他可沒敢表現出來,咽下嘴裡的炒蛋,講道:“當然不是,想要減少鹿肉的腥味,要多洗。並在第一遍剛把鹿肉的外皮燙變色後,再次撈出來清洗。之後煮鹿肉時需要經常看陶罐,一旦有肉沫飄上來,就撇出扔掉。最後在出鍋前撒上些蔥花,也能多少提一點味道。”

“蔥花?是什麼?”這顯然觸及到他的盲區。

常念敲了一下自己腦袋,解釋:“蔥花就是綠辛草葉子切成的小段,綠辛草可以吃,是不錯的調味料,它也叫蔥。”

“綠辛草,它的味道不是很怪嗎?吃了還會覺得舌頭有點刺痛。”厲似乎因為太多疑惑,暫時放下對他的抵觸,繼續追問道。

“舌頭微微刺痛的感覺叫辣,是味覺的一種。”常念耐心解釋,然後又說:“蔥雖然辣辣的,但是吃習慣了,味道也還不錯。如果放到湯裡,會提升湯的清香,就像今天的鹿肉湯,你嘗嘗,味道還可以。”

常念並沒有匡厲,出鍋的時候他嘗過鹹淡,鹿肉湯的味道還成。

其實常念很滿意自己的手藝,上輩子哪有什麼食材給他做飯啊,所有人都是吃營養劑,以保證用更少的食物獲取更多的能量。要不是他喜歡看曾經的美食視頻,根本不知道做飯會有哪些步驟。

第一次嘗到真實食物的味道,常念也很新奇。雖然鹿肉湯還是能嘗到一點腥味,但這並不影響他首次吃到食物的滿足感。

厲端起陶碗嘗了一口鹿肉湯,點頭確定了常念的說法,“綠辛草的味道很好。”其實他很想問,為什麼放了鹽卻並沒有吃到苦澀的味道,但他察覺到現在的氣氛很好,似乎一直問問題可能會破壞這裡的氣氛。

祭司的目光更加柔和,他也喝了口湯,然後滿足的說:“這樣我就放心了,念很好,厲也很好,部落以後會更好。”或許是怕氣氛再次沉重,他趕忙指向裝煎鳥蛋的陶盤問:“那是什麼?”

部落裡吃鳥蛋都是白水煮蛋,雖然味道也還行,但總歸寡淡了點。常念示意母親也可以嘗嘗,“這是鳥蛋,把鳥蛋放到碗裡打散,再放到石板上用獸油煎。”

瑤取了一塊放到嘴裡,覺得味道特彆的好。她好奇的問:“這是祖神的吃法嗎?”

常念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想了想現在部落的思維,他真沒辦法解釋自己是穿過來的,這些吃法都是視頻上看到的,他隻能含糊的點點頭,回道:“嗯。”

好在大家對祖神都心存敬畏,沒有人追問。一頓晚飯,幾人吃的很滿足。

傍晚的熱鬨,讓常念暫時忘記了恐慌。可夜深人靜後,白天的憂慮再次回歸。那個預言會成真嗎?

原來在重要的人麵前,信仰也會變得不那麼堅定。

對神佛一事,他一無所知,隻能祈求虛無縹緲的氣運再垂憐自己一次。

新的世界,荒蠻又充滿生機。這裡的人遵循最古老的生存法則,而來自未來文明的他,又該如何紮根。

夜很深了,帳子外的鳥叫和蛙鳴十分有規律。沒有手表,確定不了時間,常念準備慢慢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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