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小羊村,天空陰沉沉的,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現在空氣中潮濕的似乎是能隨手就抓出水來。
懷孕五個多月的葉暖正在跟穿著一條黃色麻布裙的女人對峙,女人名叫白鴿,拉著一個身高到她腰部的小胖子,男孩正凶狠地瞪著葉暖,眼裡滿是挑釁。
白鴿淚眼朦朧,一邊低頭示好,一邊柔聲道:“葉暖,都是我家大寶的錯,可他還是個孩子呀,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家大寶吧。”
吳興邦臉上浮著幾分不耐煩:“葉暖,差不多就行了,不就碰了你一下麼,反正你也沒什麼事,現在都好好站在這裡了,何必非要跟一個小孩子計較?白鴿,你先帶大寶回去吧。”
吳興邦直接就替葉暖做了決定,他向來大男子主義慣了,而且結婚這麼多年,葉暖一直都聽他的,這也不過就是一件小事,何必糾纏不休?
白鴿的唇角向上翹起,眼底閃過一抹得意。
就算是大寶推了她又怎麼樣?
隻要吳興邦站在自己這一邊,那葉暖就隻能是把這個苦果往肚子裡咽!
葉暖想要質問吳興邦,到底他是誰的男人,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也要偏向著白鴿嗎?
但是對上吳興邦那滿是嫌棄的眼神,又想到弟弟還要在他手底下討生活,所有的不滿又都咽回去了。
葉暖氣得眼淚湧上來,他明明是自己的丈夫,為什麼就事事都向著彆人呢!
吳興邦一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扭開臉,竟然去哄白鴿母子了!
葉暖眼淚嘩就下來了,這麼多人看著,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
葉暖正打算回家,有位小同誌一邊跑一邊大喊:“不好了,山洪爆發了,大家趕緊跑,迅速轉移!”
大家愣在原地,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眼看小同誌越跑越近,焦急的神色以及揮舞的動作,終於讓大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山洪爆發了,快跑!跑!”
現場一片混亂,葉暖的第一反應自然也是往外跑。
但是人多、慌亂以及她的行動不便,所以導致了她挪動起來就比彆人更困難一些。
突然,一隻腳伸出來,把正打算拚命跑的葉暖給絆倒。
葉暖反應迅速,第一時間選擇了護住肚子,落地瞬間她抬頭,正好看到白鴿對著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不過是瞬間,她便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拽著自己的老公吳興邦的衣服跑出去好幾步。
葉暖不甘心:“吳興邦,我還懷著你的孩子呢!”
吳興邦的腳步停住,回頭。
緊接著,一道沉悶的轟隆聲傳來,好像還伴隨著什麼東西倒塌的聲音,聽不真切。
葉暖見他回頭,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白鴿道:“興邦,咱們快走吧。來不及了,孩子以後我給你生!”
吳興邦眼底閃過一抹不忍的同時,又滑過一抹歡喜,他快速扭頭並抱起大寶,另一隻手拉住白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葉暖呆住了。
所以,她這是被丈夫拋棄了?
她又拚命喊了好幾聲,但是都沒有用!
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牽著白鴿,越跑越快,越跑越遠,任憑她怎麼呼喊求救都沒有再換來對方的一個回頭。
葉暖臉色灰白,所以自己到底是嫁了個什麼東西!
自己的男人,為了他的白月光拋棄了懷孕的自己,連老婆孩子都不要的混帳東西,他怎麼配還活在這個世上的!
葉暖的腦子裡轟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期待都沒有了,絕望,一瞬間彌漫至她的全身。
葉暖感覺到肚子好像有些疼,不遠處傳來的轟鳴聲、呼嘯聲,讓她還是來不及多想,就要爬起來先逃命,哪怕是為了腹中的孩子,也不能輕易放棄。
突然,一雙大手伸了過來。
葉暖還沒有看清楚是誰,就已經被人拉起。
“快跑!先上坡。”
這裡離大門太遠了,等不到他們跑到,洪水就會把他們淹沒的。
坡度不高,但是上麵有一處磚瓦房,而且還是用洋灰砌起來的,比較結實。
他們剛剛爬上屋頂,肆虐的洪水已至。
村子裡老房子都是土坯房,就算是磚瓦房,也隻是在外麵的磚縫上抹一層洋灰,其實裡麵用的都是泥,壓根兒經不住洪水的衝擊。
葉暖感覺到身上的屋頂在搖晃,她害怕地抱住男人的胳膊,此時天空又開始下雨,葉暖覺得又冷又怕,人已經不自主地開始哆嗦起來。
男人低頭安慰道:“彆怕!這間房子用的是洋灰,還算是牢固,而且救援的同誌們很快就會過來的。”
葉暖抬頭,這才注意到救她的男人是顧團長。
這是什麼奇怪的緣份!
上次自己被大寶推倒,也是這個男人救了她,這一次,生死關頭,男人又出現了。
很快,洪水席卷了整個大院兒,以及他們目之所及的一個村莊也不能幸免,波濤洶湧,猶如一頭無法抵擋的野獸,摧毀了所有的屏障和生命。
顧寒川把自己的軍裝脫下來給她穿上,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水位在快速升高,現在水已經到了葉暖的大腿處。
再這樣下去,他們兩個人都會死的。
葉暖看到那洪水上麵漂浮著的東西,有雞狗的屍體、有被衝下來的一些衣物,甚至還能清楚地看到人的屍體半浮在水麵上,隻覺得頭皮發麻,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顧寒川看到上遊飄過來的一塊木板,瞬間就看到了希望。
隻是木板太窄了,最多隻能讓葉暖一個人上去。
葉暖搖頭:“顧團長,謝謝你來救我,我撐不到的。你先走吧,你活著,還可以救更多的人。”
顧寒川的眼神中卻很堅持:“不行!上去!你一定要活著,爬到木板上,可以等到同誌們的救援的。”
葉暖不想上去,腹部傳來的一陣陣疼痛,讓她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撐不下去了。
她盼了十年的孩子呀!
既然如此,何必再浪費一次求生的機會呢?
但是顧寒川不顧她的拒絕,直接把她弄到木板上。
此時的水位,已經上升至顧寒川的胸部,如果葉暖沒有挪到木板上,就已經到她的脖子了。
顧寒川一直在緊緊地拉著木板,希望能等水流再慢一些的時候才鬆開,這樣生還的機會會更大。
但他現在被泡在水裡,而且水位還在上升,因為水流的衝擊力,他還是一手抱住樹乾才能勉強站穩,隨著木板的晃動,顧寒川覺得自己要抓不住這塊木板了。
“顧寒川!你快上來!”葉暖看到顧寒川即將被洪水淹沒,急得大喊。
顧寒川的下巴已經被泡在水裡,他踮起腳尖:“現在的水流已經慢了很多,你在上麵不要亂動,順水而下,就能有生還的機會。不用管我,我會遊泳的。”
葉暖還要再去拽他的胳膊,可是顧寒川卻鬆手了。
木板順著水流快速向下,葉暖絕望地哭喊著:“顧團長!你一定要活著,要活著!”
葉暖沒有等到回應,因為很快她就看不清楚了。
雨水更大,風也開始呼嘯,葉暖感覺到腹部的疼痛越來越頻繁且嚴重,葉暖知道,這個孩子保不住了。
砰!木板撞到一塊石頭上,因為衝擊力,葉暖的頭也被重重地磕了一下,雨水混合著血液流下來,鑽進她的脖子,那條古樸且十分普通的項鏈,在一瞬間泛起了金光。
葉暖因為頭被撞到,身形不穩,再加木板失控,她快速地摔入了洪水之中。
葉暖閉上眼的那一刻,似乎是看到一陣柔光,好像還聽到了一道軟萌萌的聲音,她不確定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地有神仙來救她了……
葉暖的腦袋暈暈乎乎,再睜眼,眼前的場景透著幾分眼熟。
“暖暖,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
葉暖眯著眼睛,表情呆怔,她好像看見媽媽了?
李秀見她不說話,隻以為她這是還沒有完全清醒呢,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輕聲道:“退燒了,這下沒事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躺著吧。媽去上班了,廚房鍋裡給你蓋著飯呢,如果餓了就自己去吃。”
“媽?”
葉暖的聲音很低,而且還帶著嘶啞。
隻是這麼一聲,葉暖就覺得喉嚨火辣辣得痛!
葉暖又閉眼休息了一會兒,再睜眼時,發現還是在這裡,這是自己出嫁前的屋子?
所以,她沒死,反而回到了自己十八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