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公主府。
宋伊人在院內練劍,但劍招卻毫無章法。
雖然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可她依然覺得有些臉熱。
早上偷偷親他一下,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每次都很順利,沒想到他今天居然醒來了。
還好,他似乎以為那隻是夢,夢裡將她當成宋佳人了。
隻吻了一半,他就又重新睡了過去。
宋伊人抿了抿嘴唇,這可是她的第一次……
李諾從房間走出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對伊人打了個招呼,說道:“伊人,早啊。”
宋伊人握劍的手一抖,有些慌亂道:“早……”
她舞劍的速度陡然加快,以掩飾她此刻的心情。
李諾也在院子裡陪著她練了一會兒功,吃早飯的時候,順便提了一句:“我昨天晚上夢到佳人了……”
正在喝粥的宋伊人被嗆了一下,匆忙擦了擦嘴,埋頭吃飯。
趙知意看了看李諾,又看了看宋伊人。
一開始,她以為他們是姐夫和妻妹的關係。
但他們又以夫妻相稱。
就在她以為他們是男女之間的關係時,但他們的日常的表現,又不像夫妻這麼親密。
說他們不是夫妻,卻又共處一室,同床共枕。
她也被他們搞的有些糊塗了。
這時,一名侍女走進來,說道:“公主,盛王殿下來了。”
趙知意心中有些詫異,一大早的,皇兄找她有什麼事情?
片刻後,她走出小院,走進一座大殿,盛王看著她,笑道:“知意啊,吃過早飯了沒有?”
趙知意點了點頭,說道:“吃過了,皇兄這麼早找我什麼事情?”
盛王搓了搓手,說道:“也沒什麼事情,就是這些日子又是施粥,又是收容乞丐,又是義診的,王府的府庫已經空了,過幾天連施粥的錢都沒有了,你這邊不是籌集了幾十萬兩銀子嗎,我想從你這裡劃一些過去……”
趙知意眉頭微蹙,說道:“我上次不是已經告訴過皇兄,醫學院籌集的銀子,隻能用於醫學院嗎?”
盛王無奈說道:“我這不也是沒辦法了嗎,如果現在斷了施粥,肯定會引發百姓更大的不滿,之前所做的事情,也會前功儘棄,你也知道,盛王府的家底,遠遠沒有他們幾個豐厚,拚財力是拚不過他們的……”
趙知意眉頭微微緩和了一些,她知道皇兄這句話說的是事實。
盛王見此,立刻趁熱打鐵道:“你放心,這筆錢,我也不是白要的,等到登基之後,借你的銀子,我雙倍,不,三倍的還給你……”
趙知意想了想,說道:“如果隻是維持施粥和義診,根本用不了多少銀子,皇兄不是收藏了很多珍寶嗎,從中挑選一些賣出去,所得銀錢,應該足夠維持幾個月了。”
盛王眉頭微不可查的一蹙。
他是收集了許多珍寶,包括金器玉器,古玩字畫,但收集的時候,本就耗費了很大的力氣,每一件都是他的心頭好,讓他拿去換錢,給百姓施粥,他怎麼可能舍得。
況且,他要銀子,也不是為了施粥。
百姓算什麼,最終能影響皇位歸屬的,還是朝中的官員。
目前,他在百姓中的聲望,已經遠遠超過了其他三人,沒有必要繼續在他們身上浪費銀子。
趙知意將自己的耳環和頭上的金釵取下來,說道:“醫學院的錢,一文都不能動,公主府還能湊出來幾千兩銀子,再加上母妃傳給我的一些首飾珠寶,全都交給皇兄吧,你再變賣一些珍寶藏品,應該撐得過這幾個月……”
盛王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說道:“好吧……”
他臉色有些不好看,一言不發的離去。
趙知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也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大早,兩兄妹便不歡而散。
她心中清楚,皇兄是眼饞醫學院籌到的幾十萬兩銀子。
但正是因為籌建醫學院,那些醫家才願意捐銀。
這幾十萬兩,還遠遠不夠,如果這些錢沒有用在推動醫療改製上,以後恐怕很難再籌集到更多的銀兩,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倘若這一次失敗了,以後,恐怕也不會有人再去做這件事情。
皇兄隻想看四個月後的結果。
而他們要做的事情,四十年也未必足夠。
這一刻,她開始對自己所做的事情,產生了懷疑。
讓皇兄去做趙國的皇帝,對趙國來說,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拋開身份,憑心而論,她覺得,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中的任何一位,都比皇兄更適合這個位置。
可公孫大師犧牲性命算出的天機,難道是錯的?
她明明說,趙國的未來,就看下一任皇帝了。
她還說,趙國的下一任皇帝,和她有著很深的關係……
……
四皇子在百姓中的聲望一時無二,政績比另外三位皇子加起來還多,又有那位第五境陰陽家豁出性命所作出的預言,不出意外的話,四皇子應該是穩了。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李諾,他到底應該做什麼。
所以這兩日,他除了編書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事情。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諾看著床上僅有的一床被子,什麼也沒有說。
有時候,糊塗一點也挺好。
宋伊人看著那床被子,同樣沒有開口。
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另一床被子的事情,各自上床,蓋上了同一床被子。
這張床很寬,他們之間,還留有一段距離。
但第二天一早,當宋伊人睜開眼睛,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消失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諾已經睡到了她的身邊,枕著她的枕頭,手臂也搭在她的身上。
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鼻尖都快要碰到了一起。
昨天早上發生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她不敢再偷偷親他,但又突發奇想,用自己的鼻尖,輕輕碰著李諾的鼻尖,並且樂此不疲。
和昨天一樣,李諾早就醒了。
本來等著伊人偷偷親上來的時候,再故技重施,沒想到她居然玩起來了。
李諾輕輕蹙了蹙眉,她立刻就縮回了脖子。
見李諾沒有醒,她又大膽的動了起來。
李諾忽然伸出手臂,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用半睡半醒的聲音,含糊說道:“娘子,彆鬨……”
宋伊人被這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被他抱在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不過很快,她的心情就恢複了平靜,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
這一次,可不是她主動的。
她安心的被李諾抱著,閉上眼睛,打算再睡一會兒。
足足過去了兩刻鐘,李諾再不起床的話,六公主就該過來敲門了。
李諾隻好先睜開眼睛,假裝不知道伊人在裝睡,輕輕的將手臂從她身上移開,悄無聲息的下了床。
宋伊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動,假裝自己還沒有睡醒。
但離開了李諾的懷抱,她的心中,卻產生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就在這時,她忽然察覺到了李諾的靠近。
隨後,她的臉上,就傳來了一道柔軟的觸感。
床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不久後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音。
她緩緩睜開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臉,目中充滿了羞澀,以及驚喜……
羞澀和驚喜之餘,她又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可是第四境巔峰武者,她的感知不是他能比的,他以為偷偷親她,她會不知道嗎?
此刻,她心中已經做了一個決定。
她以後都要晚起……
李諾洗漱過後,在院子裡晨練了一會兒,伊人才打著哈欠從房間走出來。
他回頭看著伊人,問道:“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晚?”
宋伊人想了想,說道:“反正現在遇到瓶頸了,突破要看機緣,多練也沒什麼用,還不如早上多睡一會兒……”
李諾在裝糊塗,他也知道伊人在裝糊塗,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他看向伊人,說道:“出去買些菜,中午自己做飯吧。”
片刻後,兩人一起出了公主府。
自從趙國也頒布了衛生管理條例之後,街道上比之前乾淨多了。
趙國武林那些宗師,該抓的也都抓過了,李諾又讓六公主對此條例做出了修改。
以後再犯此條例,隻罰銀,不抓人,這樣一來,百姓對此的接受度也更高。
兩人就像是一對普通夫妻,攜手走在附近的菜市場,挑挑揀揀。
菜市場人流密集,李諾注意到,在市場的一些關鍵位置,一些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不斷的掃視。
他們應該是趙國緝盜司的人。
自從盜門從良之後,趙國都城的失竊案斷崖式下降,這也被算成了四皇子的政績。
短短的兩個月內,四皇子就徹底翻身,作為在幕後促成這一切的人,李諾暫時還沒有獲得縱橫家的力量。
不過,他也並不著急。
對於縱橫家來說,結果比過程重要。
他一開始就是以幫助四皇子奪得皇位為目標,隻有實現了這個目標,才能踏入縱橫家,而且入境就是高境。
近日,四皇子無疑是百姓議論的焦點。
就連買菜的百姓,賣菜的菜農,話題也會提到他。
“以前真的沒有看出來,四皇子竟然這麼有能力。”
“是啊,以前滿大街都是賊,現在那些賊都不見蹤影了。”
“聽說以後官府會給百姓建很多醫館,隻要花幾文錢就能看病,這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
兩位菜農正在議論時,忽然有人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
“得了吧,這種事情,夢裡想想就得了,你們還真以為以後看病能這麼便宜啊?”
“你這個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這些人,也太好騙了,每一次爭位的時候,皇子們一個個說的比唱的好聽,但真正上位之後,有幾個能兌現承諾的?”
“你們就看著吧,四個月後,彆說看病了,連免費施粥的棚子都不會有,那些乞丐,也會被從收容的地方趕出去,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而且,四皇子是什麼人,你們不知道嗎,他以前為了收藏珍寶,強買強賣,巧取豪奪,甚至鬨出了不少人命,多少人被他害的家破人亡……”
“他的小舅子奸淫良家女子,還是當著人家丈夫的麵,那對夫妻後來雙雙自儘,這件事情,也被四皇子用權勢壓了下去……”
“四皇子要是當皇帝了,還有你們的好日子過?”
“什麼?”
“竟有此事?”
“真的假的?”
很多百姓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互相打聽之後,才有人想起來,當時好像的確有這樣的風言風語,但一直不曾被證實,逐漸也就沒有人提起了。
最近兩個月,四皇子一直在做利國利民的事情,很少有人會將這些事情聯係到他的身上。
正在親自挑選食材的伊人沒有注意到人們的議論,但李諾卻聽的很清楚。
這當然不是一次尋常的討論。
非常明顯,有人在背後故意引導輿論。
而且不用猜,就知道幕後之人的身份。
他們必然是三位皇子中的一位,又或者多位。
四皇子這些日子獨攬風頭,對另外三位皇子來說,情況很不利,他們必然是要采取手段反擊的。
不過,李諾也沒辦法判斷,他們到底是抹黑杜撰,還是據實攻擊。
一直以來,和他打交道的,都是六公主。
六公主的人品,他信得過,但他並不清楚四皇子是什麼樣的人……
兩人回到公主府時,李諾發現六公主坐在小院之中,眉頭緊蹙。
他讓伊人將菜放到廚房,走到她的身邊,問道:“怎麼了?”
趙知意站起身,說道:“外麵有一些關於皇兄的不利傳言,應該是另外三位皇兄放出來的。”
李諾道:“我剛才和伊人買菜的時候,也聽到了。”
對於這種事情,趙知意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放任不管,肯定是不行的。
但要澄清,似乎也沒有方法。
一旦弄巧成拙,反而會越描越黑。
關於謠言,李諾當然有解決辦法。
這種時候,是不能陷入自證陷阱的。
人隻能證明自己做了什麼,不能證明自己沒做什麼。
彆人能造謠,他們也能造謠,把三位皇子的謠全都造一遍,徹底將水攪渾,誰也不占便宜,誰也不吃虧。
他們照樣處於領先。
但在這之前,他得弄明白一件事情。
他看向趙知意,問道:“那些事情,真的都是在汙蔑四皇子嗎?”
趙知意點了點頭,說道:“當……”
她隻說了一個字,忽然想起來,那個時候她還小,和母妃住在宮裡時,皇兄好像是因為什麼事情,被母妃罰跪了許久。
她並未篤定的告訴李諾,想了想,說道:“我去問問皇兄。”
盛王府。
一座大殿之中,傳來盛王暴怒的聲音。
“什麼?”
“他們好大的膽子!”
“去告訴刑部和大理寺,將那些傳謠之人,都給本王抓起來!”
一道身影從外麵走進來,他目光望過去,問道:“六妹,你怎麼來了?”
趙知意道:“我在外麵聽到了一些對皇兄不利的傳言。”
四皇子黑著臉,說道:“一定是順王安王還有祥王乾的,他們正麵不是本王的對手,隻會在背地裡使這些陰招,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
趙知意問道:“怎麼處理?”
四皇子道:“誰再敢亂說話,就將他們抓到刑部和大理寺!”
趙知意搖頭道:“不可如此,這樣不僅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適得其反。”
隨後,她看向四皇子,問道:“皇兄,這些事情,你真的沒有做過嗎?”
四皇子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你難道不相信皇兄嗎?”
趙知意看著他,輕舒了口氣,說道:“那我先回去了,皇兄不必心急,這件事情,我會想辦法處理的……”
目送她離開大殿,許久之後,四皇子才沉下臉,吩咐身邊一位親隨道:“將那幾件東西,先轉移到彆的地方,另外,派人警告他們,如果敢亂說話,壞了本王大事,本王滅了他們滿門……”
那親信離開之後,他臉色更黑,說道:“該死的,早知道當時就不留後患了!”
不,如果知道這些事情,會成為他爭位的阻礙,他或許就不會做了。
他當時又不受父皇寵愛,以為這輩子也就是當一個閒散王爺,做事當然不用顧忌。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有爭奪皇位的時候。
就在他心中懊悔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六公主,您……”
四皇子麵色一變,走出大殿,看到趙知意站在門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他嘴唇動了動,小聲道:“知意,你怎麼還沒有回去?”
趙知意震驚以及失望的看著他,喃喃道:“原來那些不是謠言……”
不過是一些小事而已,知道妹妹的性格,他才沒有告訴她,沒想到她還是知道了。
四皇子無奈道:“知意,皇兄現在很忙,你就不要給我添亂了,先回去吧……”
趙知意失魂落魄的離開盛王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公主府的,一直以來,她都知道皇兄沒有什麼才能,但卻不知道,他竟然還有此等惡劣的行徑。
這是她第一次對公孫大師的話產生懷疑。
她的心很亂,回府之後,沒有見李諾,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一陣風從外麵吹進來,她的耳邊傳來一聲輕響。
似乎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她走上前,看到了一個信封。
她又抬頭看了看,發現此物是從橫梁上掉下來的。
她房間的橫梁上,怎麼會有一封信?
她看向信封,上麵沒有任何署名。
她拆開信封,第一眼望過去,身體便不由微微一顫。
是公孫大師的字,她再也熟悉不過。
公孫大師已死,也就是說,這封信,是她生前放在這裡的。
但為什麼,她那個時候不給她?
她看向信的內容。
信上隻有簡短的兩行字。
盛王無德。
殿下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