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縣。
晉陽隸屬河東道,並州治所,與長安相距千裡,晉陽王家所在之地。
王家已經傳承千年,其對晉陽、並州,乃至於周圍數州的影響,早已根深蒂固,甚至在朝廷之上。
除了朝廷的官學之外,並州所有書院,都是王家出資修建,並花重金聘請六藝先生。
朝廷所辦的官學,還需要收取高昂的學費。
但王家的書院,不僅不收取任何費用,書院學子,每個月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補貼。
此外,他們學習所用的筆墨紙硯,一應耗材,書院都免費提供。
春考與科舉的報名費用,也由王家一力承擔。
書院學子,隻有一個任務,就是學習六藝,參加科舉。
當然,想要進王家的書院,也並不容易。
書院不看出身,貧民也好,士族也罷,隻要是天資聰穎的孩子,都能進入王家的書院就讀,以後就算是考不中進士,也能在王家某一個好差事。
王家的生意遍布大夏,其中的掌櫃,賬房,管事,都是優先從書院學子中選取。
若是考中了進士,能得到的好處更大。
王家在朝中深耕多年,三省六部九寺,都有極強的人脈,可以讓他們在官場之上平步青雲,一路扶搖直上。
這些人,不管是讀書還是做官,從小就受王家恩惠,當他們身居高位之後,自然又會反哺王家,使得王家雖遠在晉陽,但卻能操控中央朝廷,進而影響整個大夏。
河東道的官員,從王家拿到的好處,是朝廷俸祿的十倍還多,自然唯王家馬首是瞻。
至於這幾州的普通百姓,更是隻知王家,不知皇家。
他們從出生到死亡,衣食住行,都離不開王家。
種的是王家的地,做的是王家的工,買東西去的是王家的店鋪,讀書去的是王家書院,看病需要到王家的醫館,就連去世之後,用的也是王家店鋪的棺材。
皇帝對於這幾州的百姓來說,是很遙遠的事情,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
但千年以來,他們祖祖輩輩,可是都活在王家的影響之下。
晉陽縣城,巍峨的城牆,幾乎可以比肩長安。
城內的各處店鋪之外,都掛著王家的旗幟。
一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宛如皇宮般的建築群落,坐落在晉陽城內。
這裡便是晉陽王家所在。
過去的半個月,整個王家,都處在一股極其壓抑的氛圍中。
嫡子王桁的死,無疑是在王家的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二爺王嶽被斬首,更是將王家的顏麵,徹底的踩在地上。
二爺的死,不僅僅是丟失顏麵這麼簡單。
他是王家當代,最具武道天賦的一位,不到四十歲晉入宗師,很有可能是繼兩位老祖宗之後,王家的又一位武道半聖。
倘若一門有三位半聖,就算是遇到大夏皇帝,雖然不容易取勝,但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將是王家數百年來,家族實力的又一個巔峰。
但現在,隨著二爺的死,家族重回巔峰的希望,徹底破滅。
不僅如此,所有王家一係的官員,都遭到了血洗,幾乎是一個不剩,徹底斬斷了王家和朝廷中樞的聯係。
這讓他們數十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即便是改朝換代之時,王家也不曾受過這樣的打擊。
此刻,王家主廳之內。
一位穿著粗布衣衫的中年人,站在堂下,看著坐在主位的男子,說道:“我們來,是想要和王家合作的。”
主位上的華服男子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問道:“你是何人,是誰帶你進來的?”
接到下人通傳,他還以為是來了什麼大人物。
眼前之人,穿的破破爛爛,看著平平無奇,不知來曆。
府上的下人是怎麼做事的,竟然將他帶到了這裡?
中年人微微一笑,說道:“不要責怪府上的下人,他們是無辜的,家主喝杯茶,息息怒。”
他抬手輕輕一指,一個精致的翡翠茶壺,就淩空漂浮了起來,壺身輕斜,清澈的茶水,流入了一隻瑪瑙杯中。
隨後,瑪瑙杯緩緩漂浮到王家家主的麵前。
他目光看著堂下的中年人,臉上的表情變的認真。
這一手隔空倒茶的本事,並不是多麼了不起,武道第四境就能輕易做到。
真正讓他震驚的是,剛才的過程中,他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真氣波動。
此人並非武者。
不是武者,卻擁有這種超凡之力,肯定是諸子某一家的人,這些人手段邪異,不得不防。
他接過茶杯,放在桌上,重新坐下,問道:“合作什麼?”
中年人道:“合作一筆生意。”
華服男子看著他,說道:“王家的生意,有專人打理,來人,帶他去見三爺。”
中年人搖了搖頭,說道:“家主誤會了,我要和王家合作的,不是金錢生意。”
王家家主看向他,說道:“你不妨把話講的更明白一些。”
中年人徐徐說道:“王家二爺被斬首示眾,王家一脈的官員,也被殺了一個乾淨,數十上百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家主難道甘心就此罷休?”
王家家主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件事情,本來就已經堵在他心中很久。
什麼謀逆,完全是欲加之罪。
千年以來,王家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欺負過。
但長安有大夏皇帝,是王家的手伸不到的地方,他對此也無可奈何。
中年人說道:“王家有沒有參與謀害太子,家主最是清楚不過,這不過是大夏皇帝打壓王家的借口,王家有兩位半聖,當世哪一個世家能比,何必要受這份窩囊氣……”
王家家主目光閃動,這一番話,徹底說到了他的心裡。
王家若是沒有半聖,大夏皇帝這麼做,他也就認了。
王家有兩位半聖,比皇家還多一位,還被這麼欺負,那和沒有半聖有什麼區彆?
他沉聲問道:“你想怎麼合作?”
中年人笑了笑,說道:“大夏皇帝昏庸無道,任用奸佞,殘害忠良,致使百姓民不聊生,王家作為屹立千年的世家大族,不願眼睜睜的看著百姓受苦,有沒有想過,讓這天下改個姓?”
王家家主看著他,問道:“你要讓王家造反?”
中年人道:“李家的天下,不也是造反得來的,如今的哪一個王朝,不是源於造反?”
王家家主沒有回答。
這句話固然沒錯,他也想讓大夏的皇室姓王,但是,王家沒有造反的實力。
大夏皇帝,可不僅僅是一個稱呼,他還是大夏最強者,就算是王家兩位老祖聯手,也不是大夏皇帝的對手。
更何況,除去兩位老祖,王家的力量,與朝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中年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繼續說道:“家主放心,我們自然不會讓王家一個人麵對,其他幾個世家,我們會去一一說服,王家如今的實力正處在巔峰,大夏皇帝若死,至尊之位,非王家莫屬……”
王家家主皺起眉頭,問道:“這樣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中年人笑了笑,說道:“我們不在乎誰做皇帝,對皇位也沒有絲毫覬覦之心,之所以幫王家,隻是各取所需而已。”
王家家主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死死的盯著那中年人,震驚道:“你是縱橫家!”
中年人沒有否認,問道:“這個生意,王家做不做?”
王家家主深吸口氣,臉上露出動容之色。
倘若是彆家,他可能還會懷疑對方彆有用心。
但若是縱橫家,一切就很合理了。
他們的確對皇位不感興趣,縱橫家決勝千裡之外,運籌帷幄之中,最擅長操控局勢,這也是他們的修行方式。
無論是挑動天下大亂,還是促使天下歸一,隻要局勢有變,縱橫家都能從中獲得巨大的益處。
他們之所以銷聲匿跡這麼多年,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戰國時期,縱橫家大展身手,幫助多個國家成為大陸霸主,如今的五大王朝,就是這麼來的。
但當五大王朝停止戰爭,開始休養生息時,縱橫家沒有施展能力的機會,就開始了另一種轉變。
他們開始插手各國內政,幫助各大皇子爭權奪位,挑動各方勢力造反謀逆,在皇位傳承,王朝更迭之間獲益……
若是失敗,他們也能全身而退,找機會東山再起。
而被他們操縱的國家或者勢力,則留下一地雞毛,這也使得縱橫家成為了過街老鼠。
不過,有縱橫家相助,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少。
王家家主大為意動,縱橫家的能力,不能以他們的修為論,一位高境的縱橫家,甚至能撬動一國之力。
倘若他們願意相助,自己豈不是也有可能一步登天?
“哼!”
就在王家家主欲要開口答應時,一道冷哼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炸響。
王家家主身體一顫,神智立刻恢複了清醒。
他看著麵前憑空出現的一道身影,恭敬道:“見過老祖宗!”
中年人倒退數步,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那名老者看著他,冷冷道:“這種見不得人的技倆,就不要在我王家賣弄了。”
王家家主猛然抬頭,驚懼的看著那中年人。
縱橫家擁有掌控之力,不僅可以如武者一般隔空取物,甚至能操控人的思想,他第五境的修為,竟然都被他無形中影響,豈不是說,此人的修為,最少也有第五境?
中年人擦了擦嘴角的血絲,對那老者拱了拱手,說道:“當今局勢,百年難逢,晚輩好意提醒,既然王家無意,晚輩告退……”
就在他快要走出大堂時,那老者忽然開口道:“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