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
漢王舉起酒杯,和王嶽輕輕碰了碰,說道:“王兄,你我共飲此杯!”
在王家的推動之下,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
隨著科舉的一步步改製,世家大族們,幾乎壟斷了進士的來源。
王家在朝堂上深耕多年,三省六部九寺都有王家的人,再加上京兆尹的運作,整個京畿的地方官員,有一半以上,都能參與到對李玄靖的聲討。
如今,萬事俱備,隻等下一次朝會,就可以對李玄靖發難。
王嶽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說道:“放心吧,這一次,誰也救不了他!”
許久後,有些微醺的漢王,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一道人影,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看到京兆尹,漢王笑著說道:“甫之啊,你來的正好,剛才喝的不儘興,和本王再喝幾杯!”
王嶽仗著出身世家,目中無人,漢王其實並不喜歡和他相處。
酒逢知己,方能儘興。
他拎起桌上的酒壺,親自為京兆尹斟了一杯酒,京兆尹接過之後,並沒有喝,開口說道:“殿下,謝小玉死了……”
漢王自顧自的飲了一杯,隨口問道:“謝小玉,誰是謝小玉?”
京兆尹從他手中接過酒壺,漢王忽而醒轉,問道:“什麼,她死了,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
這位太子內宮的掌園,是當年東宮之事,最後的兩位參與者之一。
京兆尹緩緩說道:“昨天夜裡,突發惡疾去世,據說是染上了某種嚴重的疫病,為了防止傳給他人,她的屍體,當夜屍體就被家人焚燒了。”
漢王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做的?”
京兆尹道:“我以為是殿下做的。”
“本王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漢王麵露疑色,說道:“不是你,也不是我,難道是幽王,他不讓我們動手,卻自己做,難道是不信任我們?”
京兆尹想了想,說道:“也有可能沒有人動手,她是真的身染惡疾而亡。”
漢王道:“這豈不是一件好事,丁芳還活著沒有?”
京兆尹點了點頭,說道:“還活著。”
漢王擺了擺手,說道:“那不就得了,你也不用總是疑神疑鬼的,此事過後,找人將丁芳除掉,那件事情,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來,喝酒,喝酒……”
他自己飲了幾杯,酒意上來之後,看向京兆尹,忽而問道:“甫之,本王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這個問題,本王想問你許久了……”
京兆尹道:“什麼問題?”
漢王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父皇是如此的寵愛太子,太子對你也不薄,你當年跟著太子,前途無限,為什麼會冒著誅九族的風險,選擇本王?”
京兆尹想了想,說道:“我進東宮的時候,太子就已經是太子了,我的一切,都是太子給的,對太子沒有多少功勞,而當年太子身邊,擁簇者眾多,其中不少都是太子妃的親族,就算是太子登基,也輪不到重用我,但跟著殿下不同,臣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起走過這些年,相信殿下不會虧待臣……”
漢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是自然,本王若是登基,雖然不能給你封侯,但拜相是肯定的,到時候,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京兆尹對他拱了拱手,說道:“臣先謝過殿下了。”
他從漢王手中接過酒杯,將他扶到床邊,說道:“殿下醉了,還是先歇息一會兒吧。”
漢王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輕輕揮手,說道:“本王的確有些乏了,你去忙吧,本王小憩一會。”
京兆尹緩步退出大殿,關上殿門。
錦榻之上,漢王的眼睛緩緩睜開,目中少了一絲醉意,多了幾分惆悵,說道:“甫之啊甫之,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願意和本王交心啊……”
片刻後,幽王府。
幽王看著京兆尹,麵露訝然,說道:“不是本王啊,本王沒有讓人做過,怎麼,她的死有問題?”
京兆尹沉思片刻,緩緩說道:“可能她是真的病死了吧。”
幽王的心思,已經不在此事之上,他看著京兆尹,說道:“管她是不是病死的,隻要她死了就行,話說回來,林大人,你有沒有考慮過,來本王這裡效力,漢王能給你的,本王都能給你,而且能給你更多……”
京兆尹沒有回答,而是抱拳說道:“下官告退。”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幽王麵露可惜之色,說道:“如此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能為本王所用,實在是可惜,為什麼這些聰明人,都選了平庸之輩,林甫之如此,李玄靖也如此……”
當年他就招攬過林甫之,但林甫之選擇了漢王。
他也曾數次招攬李玄靖。
李玄靖則選擇了淳王。
自己倘若能得這兩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也不用冒當年之險。
真是想不通啊……
踏出幽王府的那一刻,京兆尹的臉上,表情多了幾分凝重。
他沒有去京兆府衙,徑直回了林府。
不多時,一隻信鴿從林府飛出,直衝雲霄而去……
此時。
明鏡司天牢。
一名中年女子,蜷縮在牢房角落,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某一刻,牢門被人打開,她抬頭看了一眼,臉色立刻變的煞白,連滾帶爬的過來,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顫聲道:“參,參見陛下!”
夏皇俯視著她,冷冷說道:“告訴朕,你當年做了什麼事情,朕饒你九族不死,留你全屍……”
被抓到明鏡司的時候,謝小玉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這些年謹小慎微,不敢犯任何小錯。
唯有當年之事,才可能成為她被抓到明鏡司的緣由。
能保全九族,留下全屍,已經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恩賜了。
她大喜過望,磕頭如搗蒜,連聲道:“謝陛下開恩,謝陛下開恩,奴婢什麼都願意說!”
不多時,夏皇走出明鏡司大牢。
他的滿頭黑發,已經變成了銀絲,臉上也出現了縱橫的皺紋,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從中年模樣,變成了老年模樣。
明鏡司眾人雖然心中震驚,卻也不敢露出絲毫異色。
不過,在他將一顆丹藥送進口中,身上的氣息一陣波動之後,頭發便由白轉黑,臉上的皺紋也迅速消失,皮膚重新變的緊致。
夏皇長長的吐了口氣,說道:“讓李玄靖來見朕。”
許久之後,一道身影緩步走進房間,對他躬了躬身,說道:“陛下。”
夏皇問道:“東宮之事,你是何時知道的?”
李玄靖道:“不久之前。”
夏皇繼續問道:“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朕?”
李玄靖道:“事關兩位皇子,未經查證,不敢驚擾陛下。”
夏皇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在等王家動手吧?”
李玄靖沉默片刻,說道:“陛下所言,臣有些聽不懂……”
夏皇擺了擺手,說道:“行了,在朕麵前,你不用裝了,你夜殺王家嫡子,不就是逼王家動手,借著這個機會,重創王家,報你當年之仇,你跟了朕二十年,彆人不了解你,朕能不了解你?”
李玄靖沒有開口。
夏皇並沒有露出慍怒之類的表情,語氣頓了頓,說道:“不動則已,動則不留餘地,斬儘殺絕,難怪人家叫你李閻王。”
說完,他話音一轉,目光變的深邃,緩緩說道:“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好借口,王家這些年,仗著出了兩位武道半聖,就不知道這天下姓什麼,是該提醒提醒他們了,至於李隆和李興……”
他臉上的表情變的複雜,咬牙道:“這兩個逆子啊……”
……
長安。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今日是尋常的一天。
對朝臣來說,則有些特殊,今日是月中的朝會,長安正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早起參加。
本應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次朝會,氛圍卻顯得極為詭異。
以往無事不怎麼上朝的權貴們,今日來了不少,而且都是上層權貴。
一等侯在其中,都隻能站在最後麵。
他們的前麵,還有郡公,郡王,以及親王。
這個月的監國皇子是漢王。
以往的朝會,除了監國皇子之外,其餘的皇子並不會出現。
但今日,除了睿王和恭王沒有上殿,大殿上的親王,足足有五位。
漢王,幽王,信王,宣王,吉王……,近年來,這種諸王同朝的場麵,是隻有在大朝會上才有機會看到的奇景。
就在剛才,幽王當眾念了一份奏疏。
奏疏中,以前些日子,李玄靖從宗正寺強行要走鳳陽縣子一案的凶手為引子,細數大理寺卿李玄靖大小罪狀數十條。
其中包括,結黨營私,排斥異己,弄權專政,濫用職權,貪贓枉法,謀害忠良,草菅人命,濫殺無辜,誤國誤民,蒙蔽聖聽……
每一條罪狀,都有對應的詳細證據,而且不止一條。
僅僅是幽王宣讀完這份奏疏,就花了小一個時辰。
他在最後要求三省,整頓朝綱,嚴懲奸佞,還朝堂一個安定,還百姓一片青天。
以往當朝彈劾李玄靖的,也有不少。
但卻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聲勢浩大。
幽王奏完之後,信王,宣王,吉王也都表示支持。
八位監國皇子,有四位都站了出來。
隨後附議的,是一眾權貴。
郡王有汝陽郡王,定平郡王,滎陽郡王,東平郡王。
郡公有樂安郡公,晉陽郡公,新平郡公,臨汝郡公。
侯爵有壽陽侯,藍田侯,淮陽侯,雲陽侯,豐陽侯,至於那些伯爵,子爵之流,根本沒有站出來的資格。
緊隨這些權貴,一些大臣也站了出來。
京兆府衙、宗正寺幾乎全體官員出動,為首的便是宗正寺卿和京兆尹。
中書省兩位中書舍人,尚書省尚書左丞,左司郎中,門下省一位黃門侍郎,兩位給事中。
太常寺,太仆寺,太府寺,光祿寺,衛尉寺,也有官員站出來,六部之中,戶部右侍郎,戶部右郎中,吏部右侍郎,禮部,工部,兵部……
三省六部九寺,有超過一半以上的衙門,都站出來附議幽王。
鴻臚寺幾無存在感,大理寺是李玄靖的地盤,司農寺對除了種菜之外的事情不感興趣,六部除去刑部,三省六部九寺,一個不缺。
倒是向來彈劾李玄靖最多的禦史台,在這次的群體彈劾中,罕見的保持了沉默。
如此多的權貴官員,彈劾一人,自大夏立朝以來,也是第一次。
哪怕是陛下,麵對如此場合,恐怕也不能一意孤行。
可惜大理寺卿今日沒來上朝,否則,一眾朝臣便會知道,向來淡定的大理寺卿,在這種場合下,還能不能保持淡然。
麵對眾人的彈劾,作為監國皇子,漢王並沒有在朝堂上做出什麼決斷。
他以茲事體大為由,宣布下次再議。
作為朝堂決策機構,散朝之後,所有的壓力,都來到了中書省。
中書省。
兩位中書侍郎麵前的桌上,奏章堆積如山。
他們對視一眼,表情凝重,目光肅然。
這些奏章,分彆來自三省六部九寺,京畿各州各縣,長安無數權貴,書院學子請願,就連中書省的兩位中書舍人,都遞上了奏章。
和剛才在朝堂上的情況一樣,所有的奏章,都指向同一個人。
大理寺卿李玄靖。
這些彈劾的奏章,不過是剛才朝堂之事的延續。
如此場麵,就算是彈劾兩位宰相,也綽綽有餘了。
在晉陽王家的推動下,漢王與幽王,罕見的聯手,並且將事態擴大到這樣的程度,如此針對李玄靖,必然是有大的圖謀。
再聯想到剛才朝會上的情形,恐怕有不得了的大事要發生了。
中書省,現在麵臨一個選擇。
順應漢王與幽王,勢必會引起陛下不滿。
但這麼多奏章遞上來,他們也不能當做沒看到。
這讓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就在他們糾結時,兩道身影,緩步走進衙房。
兩人見此,紛紛躬身。
“參見中書令。”
“見過尚書令。”
左右二相,並不一定會參加所有的朝會。
剛才朝會之時,他們都不在殿上。
右相走到桌前,隨意的拿起幾封奏章翻了翻,又隨手將其丟下,平靜的說道:“這麼大的陣仗,這是要清君側啊,難得一見,難得一見……”
中書左侍郎麵露苦色,說道:“右相大人,您就彆說風涼話了,這次事情真的鬨大了,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
右相擺了擺手,說道:“問中書令吧,李玄靖是他的弟子,要不要清理門戶,應該他做決定。”
另一名老者聞言,淡淡的說道:“既然右相有意,那就即刻下詔,讓刑部、禦史台和宗正寺去大理寺拿人吧,若有反抗,可就地格殺。”
右相聞言一愣,震驚道:“你真殺啊?”
李玄靖此人,讓他極其矛盾。
他有時候做的事情,讓他恨不得砍他的腦袋一百次。
但有時候他的作為,又讓他忍不住拍手稱快。
李玄靖在朝堂,他氣的頭疼。
可若真的沒了李玄靖,長安的百姓,恐怕要再受一遍苦了。
朝堂有李玄靖不好。
但沒有李玄靖,一定會變的更壞。
左相看著他,問道:“右相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右相嘴唇動了動,最終說道:“為了避免事態擴大,拿人是要拿的,就地格殺就不必了,他怎麼說也是三品官,不如暫時將人扣在禦史台,等候陛下處置吧……”
左相看向兩位中書侍郎,說道:“聽到了嗎,就按照右相說的辦吧。”
片刻之後,右相在詔書上蓋下印鑒,隨後才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抬起頭,看向左相,怒道:“你個老狐狸……”
中書省的詔書剛剛擬好,便有一位官員匆匆的跑進來,驚恐說道:“幾位大人,不好了,外麵出事了!”
長安的確出事了。
朝會結束之後,那些在大殿上彈劾李玄靖的官員權貴,並沒有回府回衙,而是在宮門口聚集了起來。
隨後,他們便沿著長安街,一路前行。
這些人有權貴,有來自三省六部九寺,朝中各個部門的官員。
顯然,朝會彈劾,隻是這場行動的啟幕。
“清君側,誅奸佞!”
“殺奸臣,肅朝綱!”
眾人喊著這樣的口號,走在長安街上,隨著他們不斷前行,隊伍也不斷的擴大。
從各大權貴官員的府邸,不斷的湧出身影,加入遊行的隊伍。
一些不明就裡的百姓,看到聲勢如此浩大,也大膽的跟在人群之後,扯著嗓子吆喝兩句。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長安的大小書院,也出現了一個個學子隊伍,他們義憤填膺,群情激奮,喊著同樣的口號,從書院走出,向著同一個方向遊行。
百姓們從未見過這種陣勢,大都躲在家中,閉門不出,隻在門後或是窗前露出一雙眼睛。
街道上的商鋪,也都紛紛關上大門,路過的行人,貨郎,遠遠的看到,立刻閃到小巷躲避。
這一刻,整個長安,都能聽到“清君側,誅奸佞”、“殺奸臣,肅朝綱”的口號。
禦史台與刑部,已經接到了三省的詔令,匆匆的帶齊人馬,前往李府。
眾多官衙之內,官員們也無心辦公,時刻注意著外麵的動向。
這種大事,他們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
睿王府。
睿王站在殿門口,聽著外麵震耳欲聾的聲音,麵露震驚之色,喃喃道:“不是吧,他們來真的?”
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喃喃道:“李玄靖啊李玄靖,你可千萬要挺住,不要讓本王失望……”
淳王府。
淳王召集了所有的府兵護衛,匆匆上馬,說道:“去李府!”
李府門前的街道,已經沒有一道人影。
隨著一個個遊行隊伍的出現,空曠的街道,逐漸被圍的水泄不通。
黑壓壓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
幽王站在李府門前,他的身後,站著信王,宣王,吉王。
再其後,則是京兆尹,宗正寺卿,眾多權貴以及朝臣。
漢王站在幽王身邊,說道:“冷靜,冷靜啊……”
不過他的勸說,也隻停留在嘴上。
李府大門緊閉,幽王看著李府的牌匾,揮了揮手,說道:“衝進去,清君側,誅奸佞!”
“清君側,誅奸佞!”
“清君側,誅奸佞!”
他的話音落下,人群紛紛響應。
“慢著!”
一道驚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淳王率眾趕到,穿過人群,怒視著幽王等人,問道:“你們想要造反不成!”
幽王看著他,淡淡道:“沒有人想要造反,我們隻是要整肅朝綱,替父皇誅殺李玄靖這個奸賊,還朝堂一片安寧!”
淳王擋在李府門前,怒道:“沒有父皇的命令,你們這就是造反!”
淳王所帶的人馬,和李府之外的人群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一群學子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便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幽王揮了揮手,便有人將淳王強行帶到一邊。
王嶽帶著幾人走上前,一拳轟出,李府的大門轟然倒塌。
和外麵的緊張氛圍相比,李府之內,則格外的輕鬆與和諧。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漂亮小姑娘,正圍著一名中年女子模樣的人,嬉笑打鬨。
院內各處,還有些人影,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的說笑著什麼。
王嶽走進院子之後,就仿佛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了。
不是仿佛,是真的聽不到。
但外麵“清君側,誅奸佞”的口號喊的這麼響亮,他回頭就能看到他們顫動的嘴唇,噴飛的唾沫,隻隔著幾步遠,怎麼可能聽不到聲音?
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府內和府外,分隔了開來。
門口傳來的動靜,引起了院內之人的注意。
眾人的目光,紛紛望了過來。
似有實質性的壓力撲麵而來,王嶽和身旁幾人,忍不住後退幾步,反倒是後走進來的幽王等人,似乎沒有什麼影響。
十餘位宗師的壓力,同為宗師的他們,能夠清晰的感受到。
但令王嶽壓力最大的,還是那位始終不曾看他們一眼的中年女子。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真氣波動,但卻沒有掩飾身上的另一種氣息。
這種氣息,王嶽不會忘記,這是和家族兩位老祖宗身上,一模一樣的氣息。
李府怎麼會有第六境,他難道把三清宗宗主請來了!
他想退,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幽王感知不到宗師,更不認識第六境,踏入李府之後,他的目光,就在搜尋李玄靖的身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李玄靖。
他在院內的石桌旁,和人下棋。
對於李玄靖無論什麼情況都喜歡裝淡定,幽王自然是了解的,但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下棋,未免裝過頭了。
他緩步走到李玄靖身邊,漠然的看著他,正要開口,忽然發現,背對他坐著的,正在與李玄靖下棋的人,有些眼熟。
他走到側麵看了一眼,麵色瞬間大變,失聲道:“父皇!”
淳王快步走進來,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怔之後,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李府之外。
漢王等了一會兒,發現幽王一直沒有出來,也忍不住走了進去,喃喃道:“怎麼這麼久……”
信王,宣王,吉王也走了進去。
但他們進去之後,不僅人沒有出來,甚至裡麵連聲音都沒有傳出。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一位郡王,終於也按捺不住,大步走進李府,喃喃說道:“怎麼都不出來了,我看看怎麼個事……”
幾位親王,一眾權貴,以及不少官員都進了李府,但卻久久沒有出來。
外麵等待的眾人,口號喊的嗓子都快啞了,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
原本慷慨激昂的口號,變的有些有氣無力,失去了剛才的氣勢。
終於,在實在喊不動了之後,又有些人想要進去看熱鬨,一個年輕人,從李府走出,伸手製止了他們,說道:“彆進去了,裡麵跪不下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地麵忽然傳來一陣震動,激起了一層細小的煙塵。
就在人們以為是不是地震時,最外圍的人群,發現他們被一群穿著黑色鎧甲的衛士圍了起來。
裡麵的人,雖然看不到外麵的景象,但卻發現,周圍的房屋屋頂之上,忽然間多了一些披甲人影。
“禁軍!”
“誰把禁軍調來了!”
“禁軍來這裡乾什麼,抓李玄靖嗎?”
湊熱鬨的百姓和書院的學子,可能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但在場的權貴官員,卻無一人不認識他們。
禁軍是陛下的親衛,雖然陛下不需要什麼人保護,但禁軍出現之處,即是陛下意誌所及。
禁軍現身,說明陛下已經知悉此事,就是不知陛下會如何處置。
這時,李府門口,終於有了動靜。
夏皇從李家走出來,說道:“真是酣暢淋漓的一局棋啊,雖然朕輸了,但也輸的痛快。”
眾人在微微一愣之後,不管是權貴還是官員,紛紛跪倒在地,高聲道:“參見陛下!”
這一刻,他們的心中,震驚加茫然。
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書院學子和湊熱鬨的百姓,雖然不認識皇帝,但見前麵的人跪了,也都沒有猶豫的立刻跪倒。
夏皇的目光,掃視李府門前的官員們一眼,說道:“上衙時間,你們不在衙門辦公,來這裡做什麼,朝廷發給你們俸祿,不是讓你們閒逛的,既然不喜歡去衙門,以後也都不用去了。”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無疑是徹底斷了他們的官途。
官員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應聲。
夏皇重新走回李府,此刻的李府之內,已經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看著跪在麵前的漢王和幽王,問道:“說說吧,你們想乾什麼。”
幽王和漢王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漢王先開口道:“李玄靖把持朝政,倒行逆施,全然不將朝廷,不將律法放在眼裡,朝臣百姓積怨已久,今日更是引動長安騷亂遊行,兒臣這個月有監國之責,特來李府查看情況。”
幽王緊跟著說道:“父皇,今日彈劾李玄靖的折子足足有數百份,可見朝臣百姓對他的積怨有多深,兒臣此舉,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
夏皇問道:“你們當年謀害太子,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
他的話音很平靜,但落在漢王和幽王耳中,卻讓他們如墜冰窟。
淳王,信王,宣王,吉王同時轉過頭,極度震驚的看著他們。
不遠處,跪在門口的王嶽,雖然身體不能動,但心裡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幽王和漢王謀害太子?
怎麼可能?
這麼大的事情,漢王竟然瞞著王家!
跪在院中的官員權貴們,臉上也露出了極度驚愕的表情。
這一刻,什麼清君側,誅奸佞,已經不重要了。
謀害太子,幽王和漢王謀害太子?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太子當年,不是因病去世的嗎?
意識過來之後,他們的心中,就沒有了驚,隻剩下怕了。
漢王和幽王合謀害死了太子。
即便他們是親王,這也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而他們,今日一起跟著漢王和幽王逼宮清君側……,陛下不會認為,他們是漢王和幽王的同黨吧?
漢王和幽王的心中,已經驚懼萬分,全然忘記了李玄靖之事,幽王驚恐道:“父皇,您在說什麼,兒臣怎麼可能謀害太子,您可千萬不要聽信奸佞的讒言啊!”
漢王也立刻緊接說道:“是啊父皇,這一定是李玄靖的奸計,您千萬不能被他蒙騙!”
夏皇看著他們,淡淡說道:“何東,徐智,顧文翰,鄭天興,吳宗廣,薛雪,曾豔,孫錦,謝小玉,丁芳……,怎麼,需要朕將你們是怎麼謀害太子的,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麵,一一說出來嗎?”
漢王和幽王的身體,同時癱軟了下去。
隻說他們謀害太子,他們還有一絲希望。
將這些名字一一的說出來,說明父皇已經知曉了一切,再無狡辯的可能。
他們以為自己今日是獵人,沒想到,他們才是獵物。
隨著漢王和幽王的倒下,院內跪著的人影,也倒了一片。
完了。
這是有些人暈過去之前,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太子和諸皇子,雖然都是陛下的孩子,但太子和其他皇子,對陛下的意義截然不同。
太子是陛下在登基之前,和先皇後所生的唯一子嗣,陛下對他的感情,自然也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太子病故之後,徹底頹廢,不理朝政,一心追求長生,也不再立太子。
謀害太子,等同謀逆,幽王和漢王,竟然膽大如斯……
漢王世子李乾,也跪在人群之中。
誅殺李玄靖這種事情,他怎麼能不親眼見證。
沒能見證李玄靖,他卻見證了彆的。
太子,竟然是父王設計殺死的?
一直以來,父王在他眼中,都是一種膽小怯懦的形象。
萬萬沒想到,膽小怯懦的父王,竟然能做出這種大膽的事情。
這一刻,除了對未來的恐懼,他的心中,第一次的生出了對父王的崇拜。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的心緒,一時複雜難言。
李府之外,就在眾人跪的腿都快麻了的時候,一道手持拂塵的身影,從李府走了出來,扯著尖細的嗓子,高聲說道:“漢王李隆,幽王李興,謀害太子,罪不容赦,即刻剝奪親王之位,貶為庶民,押送大理寺,等候發落……”
還跪在外麵的權貴官員,聽聞此言,也都一臉的茫然和震驚。
什麼謀害太子,不是來誅殺李玄靖的嗎?
來自各大書院的學子,臉上也露出了茫然之色,顯然,他們也沒料到這樣的結果。
哪怕當今天子現身,庇護李玄靖,他們狠下心來,也敢爭論爭論。
但莫名其妙的冒出一樁謀害太子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那宦官繼續說道:“各大書院學子,念在受人蒙蔽的份上,可自行離去,其餘人等,儘數移交大理寺,待查清與漢王幽王謀逆一案有無關係,再行處置……”
本來是來湊人頭的,現在卻有可能變成送人頭。
到了大理寺,落在李玄靖手裡,和謀逆案有沒有關係,可就不由他們了。
一時間,人群哀嚎一片。
“冤枉啊,冤枉!”
“太子死的時候,我還沒來長安,怎麼可能和謀逆案有關係啊!”
“我對陛下忠心耿耿,蒼天可鑒,蒼天可鑒呐!”
“是有人給錢讓我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我把錢退給你們還不行嗎!”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
李府內外,亂成一片。
包括漢王和幽王在內,剛才在李府之內跪著的所有人,都被禁軍拖走了。
那幾位宗師,還被額外照顧,封住了全身修為。
夏皇看著那位中年女子,說道:“皇家的醜事,讓蘇宗主看笑話了。”
中年女子沒有說什麼,夏皇看向李玄靖,說道:“蘇宗主到了長安,你替朕好好招待,朕先回宮了。”
說完,他最後看了那中年女子一眼,一步邁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李諾被這一幕驚的瞪大了雙眼。
中年女子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笑著說道:“沒什麼好驚訝的,五大王朝的皇帝,都有大氣運加身,這隻是尋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