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大福船帶著一條蓋倫帆船沿著海岸線向西航行,經過三天的航程,他們終於轉向西南,向著一個巨大的港灣駛去。
“船長,看樣子這裡就是明國人說的舊港了。”
二副站在德雷克身旁,對他小聲說道。
透過望遠鏡,他們早已經清晰的看到海灣裡的景色,那是一個巨大的海港,碼頭上停著大大小小數十艘海船。
大部分海船都是前麵那條福船的樣子,這也是大明海商最常使用的船型。
放下望遠鏡,德雷克還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我真的難以想象,在一百多年前,他們就組成了巨大的船隊航行萬裡,從北麵數千裡航行到這裡,然後繼續向西抵達了非洲東海岸。”
“嗯,如果包說的不假,他們比葡萄牙人早出海半個世紀。
但不管怎麼說,真正實現環球航行的並不是明國,而是我們歐羅巴人。”
不過,二副並沒有因為明國人更早進入海洋而有什麼喪氣的意思,很是自豪的說道。
這兩天,他們晚上停船休息的時候,明國包少師曾經受邀上到過金鹿號,而他們也去過明國的海船。
雖然雙方使用葡萄牙語進行交流,但還算很流暢。
對方似乎對葡萄牙語更加熟悉一些,或許也是因為他們的客戶更多還是葡萄牙人的關係。
通過交流,德雷克知道了更多,被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隱藏起來的消息。
當然,東方船隊在百年前抵達過非洲東海岸的消息,其實在歐洲是有流傳的,不過大部份人隻當是聽個笑話。
但是通過和包少師的交流,德雷克確信這個笑話是真實的。
按照包少師的話說,早在一百年前,明國建造的大型戰艦就已經和先進歐洲最大的戰艦相仿半點不差。
不過建造這樣的巨艦對木材的要求極高,所以現在大明自己也沒有多少這樣的大型戰艦了。
“按照包說的,他們明國的那個寶船,比呂貝克之鷹號還要大。”
德雷克卻是輕輕搖頭說道。
德雷克說的呂貝克之鷹,是十六世紀末歐洲建造的全世界最大的海船,排水量達到三千噸,是當時當之無愧的海上巨無霸。
最為世界最大海船,這個記錄被保持了很長時間。
作為典型的卡拉克式大帆船,呂貝克之鷹在設計之初,就擁有2座較高的前後塔樓。
隻是由於船身的3層主體結構,才在外觀上看似並不突出。
但783米的長度、145米的寬度,以及有53米的吃水標準,足以讓許多競爭國家的船隻都相形見拙。
畢竟,在那個深水港並不流行的時代,不少貿易重鎮的水深都不過57米。
由於需要在海上應付各類糾紛或襲擊,呂貝克之鷹還被賦予了異常強大的火力係統。
根據德意誌炮兵大師漢斯弗雷澤的手稿記載,船上總計配有8門48磅級彆的重炮、6門24磅的中型火炮,以及多達26門的10磅輕型火炮。
若再算上那些35磅的近距離武器,那麼全船的火炮總數為十分可觀的130門。
僅僅是維持這些武器所必須的炮彈、火藥花銷,就足見漢薩同盟商人對她的高度重視。
即便是執行非軍事任務,船上也始終需要有350名水手負責日常操作。
他們的工資、口糧與意外撫恤開支,又是一筆讓很多國家都無力麵對的財政重負。
若再算上額定為650名的作戰人員,則單次出動的成本就非常驚人。
呂貝克之鷹本該為聯盟的商船隊護航,對抗來自丹麥、瑞典、英國或弗蘭德斯的海盜威脅。
自身不必負擔貨運任務,自然無法抵消相當部分的運營成本,因此根本沒船東或投資者能承擔出動費用。
同時漢薩同盟也沒直接對立的海上競爭者,使龐大的巨艦根本無用武之地。
更要命的是,即便讓船停在港口什麼都不做,都需要進行最起碼的養護工作。
於是僅僅兩年後,呂貝克之鷹就再次進行了一次並不複雜的改裝,這艘曾經的全球最大戰艦搖身一變為專職貨輪,專門負責行程較遠的伊比利亞航線。
儘管如此,它依舊是這個時代歐洲當之無愧的海上巨艦。
隻不過在德雷克和包少師的交流中,多少還是存在語言或者習慣的障礙。
包少師口中五千料的寶船被德雷克誤以為是排水量五千噸,實際上按照後世能夠確定的數據,鄭和船隊最大的寶船也就是五千料,進行換算後排水量超過二千噸,非常接近木質帆船的最大極限三千噸。
好吧,這樣巨大的排水量完全超出了德雷克的想想,更被說在包少師口中,鄭和船隊擁有的寶船數量還不少,最少也有六十艘這樣的超級巨艦。
德雷克已經無法想象,這樣一支船隊出航的盛況。
要知道,現在整個歐洲,排水量超過千噸的海船,怕是也不到六十艘才對。
實際上,此時歐洲雖然已經開始大航海時代,但是海船的排水量也多在百噸以上,五百噸以上的海船都已經算是大船,超過一千噸的海船數量非常稀少。
但就說他腳下的這條大船,金鹿號,也不過才一百多噸,還不到二百噸。
但就是靠著這樣一艘海船,他們就實現了環球航行,橫渡了大西洋和太平洋來到這裡。
不管是哥倫布還是達·伽馬,或者麥哲倫,他們進行航海大發現的時候,使用的海船親一色都是這種百多噸的海船,主要就是因為歐洲人這個時候對這個噸位的船隻非常熟悉,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效能。
“船長,你看那裡。”
就在德雷克思索的時候,二副忽然指著前方喊道。
德雷克順著二副手指方向看過去,一艘明國的戰艦正向他們駛來。
那是一艘雙層戰艦,按照習慣,德雷克首先就是觀察對方炮窗的數量,從而對其戰力進行一個初步評估。
就是這麼簡單直接,先分析對方軍艦上火炮的數量判斷戰艦火力的強弱。
“比我們的火力強一些。”
很快,德雷克就得出了自己的判斷。
那條炮船靠近了前麵包少師的大福船,兩船隔著一定距離進行了簡單的交流後,就離開了航道,並沒有對他們也進行盤問。
這個年代沒有無線電,每個港口都有專門的巡邏船在港口外巡邏,盤問所有靠近的船隻。
用包少師的話,他們包家是舊港的老牌海上家族,對整個舊港都很熟悉。
在見識到大明海上力量的強大後,舊港原來的幾大家族都自覺的熄滅了小心思,全力配合朝廷對舊港的管理。
至於什麼利用自己對舊港就附近地形的熟悉,玩什麼偷逃稅的把戲,還是算了吧,他們的脖子是肉不是鐵做的。
而對於剛剛回到大明的舊港,俞大猷、陳璘也比較寬容的對待原住民,之前的事兒大多都不予追究。
很快,兩條船就進入了港口,讓他們更加清楚的觀察這個東方的港口。
好吧,金鹿號有多久沒有正兒八經停靠過港口了,德雷克都已經記不得了。
看著碼頭上係泊的商船,遠處還有明國的軍艦,碼頭上來來回回搬運貨物的工人,讓這個東方港口活躍的貿易氣息迎麵而來。
隨著一條小船的指引,他們到達一個泊位停靠下來。
等搭好甲板,德雷克把船上的事務交給二副管理,他帶著兩個強壯的水手走下船,很快就和寶少師會和。
“我帶你們去守備府,這裡屬於大明南海水師管理,城中負責管理的是水師副將陳璘陳大人。
如果你們船上有需要交易的商品或許要采購貨物,那邊那間屋子,就是我們這裡的交易室,可以去那裡進行交易。
貨物都在附近倉庫了,完成交易後就可以雇人送到船上去。
如果隻是船上需要的食物和水,那裡也可以采購,可以自己活著雇人運到你們的船上去。”
包少師還是很熱情,帶著德雷克往城裡走,一邊給他介紹碼頭的情況。
除了交易所和倉庫,旁邊還有旅店可供船員下船休息、吃喝玩樂。
不過德雷克他們沒有商品交易的需求,但也會從這裡采購一些水和食物補充下船上的消耗。
進城的路上,德雷克很快就注意到明人身上的穿戴,他居然看到有人穿著昂貴的絲綢騎著馬從他們身邊經過。
“包,你們船上是新鮮的香料?”
德雷克心中一動,於是開口問道。
“是啊,葡萄牙商人很喜歡采購這些商品,所以我們主要做的生意就是從東麵那些海島上給他們向當地人采購香料運回舊港,等他們到來後賣給他們。”
包少師笑著回答道。
“那你們這裡有明國的絲綢和瓷器嗎?我要最好的那種。”
德雷克繼續問道。
“應該有,交易所那裡有從大明運來的瓷器和綢緞,也是葡萄牙人很喜歡的東西。”
包少師答道。
“哦,那一會兒我去看看。
包,你現在是帶我去那位陳將軍那裡嗎?”
“是啊,你不說你帶著你們女王給我大明皇帝的書信,還是早點把信送到陳大人那裡好些。”
包少師笑道,“如果你早兩個月到這裡,興許還能遇到朝廷的特使殷正茂殷大人,他奉命去西洋諸國宣旨。”
“什麼意思?”
德雷克和好奇,大明皇帝給西洋諸國宣旨是個什麼儀式。
“我大明皇帝等兩年要大婚,邀請所有藩屬國派使者前往觀禮”
包少師一頓解說,德雷克也就知道怎麼回事兒。
在歐洲國家,國王或者王子婚禮,也會向周圍的國家發出邀請。
隻是大明的皇帝似乎不是邀請,而是通知他們。
好吧,在包少師眼中,大明就是天朝上國,是所有西洋諸國的宗主國。
宗主國皇帝婚禮讓你們參加那是給你們麵子,還不上杆子巴結就太不識趣了。
他敢在海上直接登上金鹿號,就是因為雖然大海上沒有秩序,但是在這片大海上,大明強大的實力給他了底氣,就算是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也不敢在大海上公然打劫大明的船隻。
若真發生了,相信不管是舊港還是玳瑁城,大明官軍一定會出動對他們進行報複。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就走到了一處巨大磚石的建築前,門前有士卒把守,包少師上前和裡麵的人進行交流,很快就被放行帶他們進去。
而在碼頭上,金鹿號並沒有像葡萄牙商人的商船抵達,馬上就雇工人幫忙搬運貨物,隻是有幾個水手下船,就在跳板附近休息,說笑,而其他船員都聚在甲板上四處觀望,評論眼前這座東方城市。
碼頭上不遠處,一個明軍百戶也在觀察這艘海船,通過炮窗很容易就推測出這條商船搭載的火炮數量。
“大人,應該就是普通的武裝商船,雖然這旗幟以前沒見過。”
總旗在百戶大人身後小聲說道。
“他們和葡萄牙人也不一樣,沒看到他們的頭發嗎?很多都是黃色的,葡萄牙人裡可不多見這樣的發色。”
那百戶隨口說道。
靠港的外國船,自然都要進行登記,他也是在營房裡被下麵通知,說來了條英格蘭商船。
好吧,如果是葡萄牙商船或者西班牙商船都好說,可出現英格蘭商船,這可是第一次,所以他就過來了看看。
剛才已經找人問過,是包家的在海上遇到他們,說是迷航來到這裡,現在包家少爺帶著他們的船長去守備府了。
那剩下的就好說了,等守備府的消息就行。
所以他召集了一個總旗來到附近,監視這條英格蘭商船。
如果對方有什麼不軌舉動,五十人的總旗隊足夠鎮壓他們了。
這裡,畢竟是碼頭上,不是在大海上。
這種類型的海船,船上就六十多個人,其實不難對付。
“兩個時辰後輪班,這裡一直要保持一個旗隊看守。”
那百戶觀察了一陣子,沒覺得有什麼。
舊港葡萄牙商人來的很多,他們已經從最初的警惕變得稀鬆平常對待了。
“是,大人。”
那總旗急忙抱拳說道。
說完,那百戶就帶著兩個手下離開了碼頭區,回軍營休息去了。
而船上的英國水手,因為沒有等到德雷克的通知,他們全都留在船上,跳板附近一直有人值守。
而此時舊港守備府裡,陳璘則在招待德雷克和包少師。
伊麗莎白女王的書信已經到了陳璘手裡,隻不過上麵的英語讓陳璘看不懂。
他手下有葡萄牙語的通譯,但不熟悉英語,所以還得讓德雷克先翻譯成葡萄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