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3退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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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權代儒,在中國兩千多年封建王朝裡也是非常罕見的。

在中國曆史上,儒家思想長期占據主導地位,尤其是在漢朝之後成為官方意識形態。

但某些時期,如秦朝推崇法家和明朝張居正推行改革的時候,才會出現類似“以權代儒”的情況。

張居正的改革強調法治和效率,壓製了儒家的傳統勢力,削弱了儒家思想的影響,轉而依靠法家或其他學派來治理國家。

事實上,法家強調法律和中央集權,而儒家則強調道德和禮製,兩者在曆史上衝突就從沒斷過,隻是多為偶然事件。

中國曆史上,最典型的“以權代儒”事件其實主要就三件,一是秦代法家獨尊,焚書坑儒,以律令取代周禮,成為早期“以權代儒”雛形。

之後則是張居正改革時期,禁書院、打壓心學講會,推行考成法等集權措施,壓製士大夫批評,是典型的實踐行動。

最後,則是或許都不會再出現的雍正時期,設軍機處架空內閣,削弱儒家官僚議政權,強調皇權絕對化。

儒家主張“以德治國”、“君臣共治”,而張居正需要快速推行政策,認為儒家士大夫的諫諍阻礙效率,二者矛盾不可調和。

雖然魏廣德已經來到這個世代多年,但是思想多少還是受製於後世,對於儒家這一套,他一般都是以旁觀者身份在看待,並未切身體會儒家治國這一套的重要性。

魏廣德感覺不到,以前也沒看到過關於張居正教育改革的背景,自然是完全不知道的。

不過晚上在魏府書房裡,魏時亮才把謎底給魏廣德揭開。

諸子百家學說各異,魏廣德以前也就是曆史書上看到過,但是對所謂的“百家”,如果不過看過一些影視劇,他是根本不知道除了儒家、法家外,還有墨家的。

至於百家的其他“家”,魏廣德在後世根本就說不清楚還有其他哪些。

就算到了現在,因為千年來獨尊儒學的原因,其他的學說書籍市麵上也是不多。

諸子百家之流傳中最為廣泛的是儒家、法家和道家,至於墨家、陰陽家、名家、雜家、農家、家、縱橫家、兵家、醫家等等,早就不為人知,甚至許多已經湮滅在曆史洪流中。

而此時,因為入職刑部,所以對這些有所涉獵的魏時亮就在眾人麵前侃侃而談。

“先秦以法家治國,設置苛刻法條,但秦二世而亡。

漢初采用的是黃老之學,主張無為而治,這在恢複經濟方麵有效。

但到了漢武帝時期,中央集權需要加強,黃老思想可能不再適用。

這時候需要一種新的思想來鞏固統治,然後是董仲舒出現。

他是儒家學者,可能希望提升儒家的地位。

同時,他的思想融合了陰陽五行等學說,形成了一套適合中央集權的理論體係,比如“天人感應”和“君權神授”,這對皇帝加強權威很有幫助。”

如果放在正德朝以前,魏時亮絕對也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這在儒家學派人眼中,魏時亮的話可謂大逆不道。

畢竟,千年積累,早就給儒家人一種感覺,那就是儒家才是正統。

理學和心學,雖然都傳自儒學,屬於儒學的分支,但是因為心學的出現,也讓讀書人心裡多少對於儒學的正統有了懷疑。

特彆是魏時亮所在的刑部,說到底那就是個法家衙門。

民間老百姓所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其實就不屬於儒家之言,而是屬於法家商鞅所提。

“再者,漢武帝時期麵臨諸侯國問題和外部匈奴威脅,需要統一思想來強化中央集權。

儒家強調的等級製度和忠孝觀念有助於維護社會秩序,減少內部矛盾。

還有對其他學派的壓製,法家雖然有效但過於嚴酷,墨家和道家不利於集權,無法滿足漢武帝所求。

通過罷黜百家,可以消除不同的聲音,確保思想的統一。

此次首輔所為,其實就是為此。”

魏時亮開口緩緩說道,“我聽說下午都察院那邊,為此爭吵激烈,重點其實就在此。

之前考成法推出,民間就以為此政是“以事功代德行”,違背孟子“民貴君輕”理念,心學稱其‘以權術滅道統’。”

江治這時候插話道:“下午聽聞六科遵照首輔之意,向各省發出了旨意,讓各地巡撫立即清查下轄所有書院,重申禁止講學等事務,工部議論都以為六科已經臣服在首輔權柄之下。”

“是啊,所以大家都看向了都察院,現在敢向首輔開炮的,也隻有都察院了。”

大明的朝臣其實慣會見風使舵,打第一槍的,一般都是科道言官,畢竟他們有權“風聞奏事”。

隻有言官出手,其他衙門的官員才會跟著上奏。

畢竟,前麵有人頂著,誰會願意拿頭上烏紗不當回事兒。

魏廣德聽了他們一番大道理,雖然讓他觸摸到張居正發動此次改革的真正用意,但魏廣德現在最關心的還是,朝臣們對此的反應。

此刻,他的視線投到譚綸身上。

雖然在朝廷的時間,他比譚綸長的多,但是入仕途的時間,譚綸卻是他的前輩,或許在分析人心上,會比自己高明。

於是,魏廣德對譚綸說道:“子理兄,你看今日之事,朝中會不會翻起滔天巨浪?”

彆看一下午沒有什麼奏疏出現,可是魏廣德相信,如果有人選擇上奏,那比如要經過一晚上醱酵。

他們不僅需要聯絡更多誌同道合之人,自己草擬奏疏也會反複斟酌修改。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上奏,那肯定是在明日。

聽到魏廣德問起此事,譚綸不僅揉揉發脹的額頭說道:“此事,之前我就想過,朝廷裡肯定會有不少人上奏反對的。

今日都察院就可見一斑,他們最後並沒有爭出個子醜寅卯來。

而且,雖然都察院是關著門來爭執,這時候必然有許多人會和同鄉好友聯係,一起商議探討。

隻不過,我觀首輔大人,既然已經強行推動此事,斷然是不會輕易放棄,定然會執意堅持己見。

最關鍵的還是,京師官員,雖然大半來自江南,可北方官員亦有不少。

此次首輔之舉,明顯是針對心學。”

譚綸說道這裡,不由得環視眾人。

要說魏廣德這幫人裡,誰是心學門人,這個還真不好說。

因為他們幾個人,似乎就沒一個人說過自己是心學門人。

隻是江西那地界,譚綸心裡也清楚,在那裡學習的讀書人,就沒人沒看過心學著作的。

見他視線掃來,魏廣德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都是輕輕搖頭。

見到幾人的表態,譚綸才笑道:“如此就好理解了,善貸之前隻以江西讀書人的觀點看待這個問題。

在江西,不說那四大書院,其他書院也是多如牛毛。

就比如南昌、吉安等地,為何我江西文峰鼎盛,還不就是因此。

你我認為要是禁了書院,讀書人怕是都會鬨騰起來,隻怕會攪動天下。

但除了兩京和我們江西、浙江,這心學又有多少門人?

比起傳承百年的理學,心學總是要若上一籌。

張江陵怕是就算準了此點,也就是讓朝堂上那些心學門人會激烈反對。

而對於理學來說,他們已經不需要書院反擊對手,朝廷要真關閉書院,那心學傳播的途徑就等於被切斷了,此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

“子理兄的意思是,朝廷裡大部分官員會支持首輔的決定?”

魏時亮皺眉問道。

今日議事,魏廣德隻找來了譚綸、江治和魏時亮三人。

本來勞堪也是可以來的,可他人還在江西老家。

在浙江辦差完成後,他就上奏以身體有恙為由請假半年,直接跑回家省親去了。

譚綸提出的觀點,讓魏廣德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可不就是這樣,他以自己的角度考慮,就認為大部分讀書人都會反對,也都應該反對。

畢竟關閉學院,就等於斷了學子上進之路。

可他卻忘記了,此次新政最受打擊的,其實不是朝廷裡占大半比重的理學派,實際上他針對的是那些四處宣揚心學的心學派。

在他們聚眾講學的過程中,不僅宣傳心學觀點,還褒貶時政,對張居正更是口誅筆伐。

當然,其中不乏有致仕、罷免官員參與其中。

畢竟,大家其實各有目的。

被致仕和罷免的官員,對張居正是當然的不滿,那些心學門人大肆貶低張居正正好和了他們的心意。

他們願意為這些人站台,並且提供資助。

至於心學好還是理學好,其實對於當過官的人來說,心裡早就有答案。

“子理兄,你這話我就想明白了。

或許會鬨騰兩天,但絕對不會整出大事兒來。”

魏廣德苦笑道。

譚綸隻是微微點頭,不過臉上還是一副鄭重表情。

至於江治、魏時亮兩人,也都想明白了。

他們和魏廣德一樣,思想沒有跳出江西,依舊是以江西讀書人的想法去考慮天下讀書人。

要說現在天下讀書人心學、理學是二八開的話,那在江西,幾乎已經達到四六開,許多江西學子都把心學看成至聖之言頂禮膜拜。

王明陽對江西的影響力太大了,絕不是後世可以想象的。

譚綸能想到這些,還是因為他出仕後就在浙江、福建、廣東等地做官,這些地方心學也很泛濫,但遠沒有江西這邊厲害。

由此,他能從理學門人的角度思考問題,直接把官員分割開,而不是當成一體的讀書人。

“不過,首輔搞出來這事兒,以後怕是要背上罵名。

在他倒台以後,理學可不會記他的好,隻會以此大肆貶低於他。

隻能說,張江陵真的異於常人,能為人所不能。”

譚綸接著又說了一句。

“其實,叔大兄還是一心為國的。”

魏廣德這時候也為張居正開脫道。

“是啊,考成法對朝廷有利無可辯駁,那些反對之人,不過是跳梁小醜,以為彆人不知道他們的嘴臉。

可惜啊,有了功名,人就變了,變得市儈了。”

譚綸搖頭,很是失望的說道。

忽然,魏廣德感覺似乎這是一個機會,以前隻是他和張居正私底下的一個承諾,貌似現在可以嘗試著說一下。

畢竟,他所處的位置,對於張居正這條新政,似乎反應應該更激烈才是。

“諸公,對於張江陵,善貸一向很佩服,正如子理兄所說,能為人所不能。

且他這麼做,嚴格說起來,也是毫無私心。

若是將來,真的是滿朝倒張的時候,善貸會為他說句公道話,希望諸公也能助我。”

魏廣德已經能看出來,等張居正完蛋的時候,他怕是天下皆敵的狀態,甚至可能比嚴嵩的處境還要糟糕。

“善貸”

譚綸聞言,皺眉看著他,欲言又止。

“叔大兄是為了大明,並無私心。”

魏廣德隻是開口重複先前的態度,譚綸、江治等人就明白了,不論張居正所做之事對錯,他隻是堅持張居正做的這些事兒,都有利於朝廷。

隻不過,顯然魏廣德並沒有意識到,真正左右對張家最後懲罰的人,並不是當朝首輔,而是皇座上端坐的皇帝。

“這個以後再說,先說眼下吧。”

譚綸歎口氣,不想和魏廣德繼續討論這個事兒,而是繼續說道:“這事兒,我江西官員多半是會反對的,今日沒有表態,也就是之前遞了條子過去,才讓他們暫時避開。

但是,這怕不是長久之計。”

“告訴他們,這是內廷的意思,有利於維護皇權穩定。

至於他們,地方上會有辦法敷衍的。”

魏廣德開口說道。

這話,也就是為了先穩住京城裡的老鄉,讓他們彆摻和進去。

萬一事兒鬨得大,說不得有人被拉出來立威。

福建那邊丈量田地正如火如荼,眼看著很快全國就會推開。

按照之前張居正的表態,那就是從京城開始,由北向南進行清丈。

宗室、勳貴放在第一位,要是敢反對,就先收拾這些人。

但是在收拾他們的同時,如果有文官跳出來反對,也是要被收拾的。

禁書院,就是為了避免學子聚會鬨事兒,讓他們在官學或者回家學習。

官學的學子,有各地提學管著,不聽話革除功名,這個處罰殺傷力可是相當大的。

“那真到地方呢?”

譚綸皺眉問道。

“他肯定早有計較,對心學為主的書院,肯定是要禁的。

江西那邊,讓他們先關閉幾年,等等再說。”

魏廣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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