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內閣票擬了申時行的奏疏,消息也飛似的傳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暗中推動。
到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四九城官衙。
臨近散衙的時候,詹事府詹事掌翰林院,禮部右侍郎王錫爵就把翰林院裡的學士全部叫到自己值房說事兒。
“大家應該都聽說了吧,侍郎申時行的奏疏,內閣已經批了,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教化萬民,也是曆朝曆代都沒有做過的大事。
其中社學的課本不是四書五經,而是讓我們根據《三字經》、《百家姓》,而是讓我們翰林院編製《教義》,這可是一件大事兒。
等宮裡批紅發回來,這事兒就要提上日程。
這次請諸公來此,就是集思廣益,大家商量商量看,到底該怎麼做這個事兒。”
王錫爵話音落下,幾位翰林院學士都是低頭思索起來。
他們的前輩,依舊他們教導的後輩,一般都是《三字經》、《百家姓》開頭學習,認字,也是學禮。
可按照申時行的建議,用於社學的《教義》不僅要教孩童識字,還要讓他們明禮,還要講解《大明律》基本準則,最後還要加上一些民間用的上的算學。
算學,其實對於這些進士老爺們來說並不陌生。
實際上大明的讀書人,並非都是智慧舞文弄墨的迂腐之人,讀書閒暇也會看些雜書,其中算術類就是其中一門。
畢竟,生活中,其實很多地方都能用得上。
申時行的建議可以說是極好的,至少孩童們學完《教義》,所學能學以致用。
他們科舉考的那些八股,肯定是沒什麼用的。
但是,一本書要把這麼多東西糅合在一起,難度也是非常之大。
“某認為,《三字經》和《百家姓》還是應該列為教義的開篇,畢竟其中有傳統美德,也能幫助孩童識字。
古往今來,孩童啟蒙都是以此為主,也是有重要意義的。”
“嗯,我也認為可以,特彆是《三字經》,其中多是至理名言,教導為人處世之道,正是孩童啟蒙最好讀物。”
很快,幾個學士就開始討論起來,都對《三字經》極為推崇。
《三字經》,是中國的傳統啟蒙教材,在中國古代經典當中,《三字經》是最淺顯易懂的讀本之一。
《三字經》取材典範,包括中國傳統文化的文學、曆史、哲學、天文地理、人倫義理、忠孝節義等等,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義,誠,敬,孝”。
背誦《三字經》的同時,就了解了常識、傳統國學及曆史故事,以及故事內涵中的做人做事道理。
在格式上,三字一句朗朗上口,因其文通俗、順口、易記等特點,使其與《百家姓》、《千字文》並稱為中國傳統蒙學三大讀物,合稱“三百千”。
《三字經》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它短小精悍、琅琅上口,千百年來,家喻戶曉。
其內容涵蓋了曆史、天文、地理、道德以及一些民間傳說,所謂“熟讀《三字經》,可知千古事”。
雖然後世認為其觀念陳舊,內容晦澀難懂,但在經典古文裡,已經是最粗淺的讀物了。
至於其他什麼篇幅較長,與後世社會價值觀有出入這些,其實反倒是最不重要的。
須知記憶這個東西,越是記憶越是能提高記憶力。
其實到了後世,許多人閱讀和背誦能力欠缺,很大可能就是因為孩童時期沒有被要求背誦三字經這種朗朗上口的讀物,所以記憶力倒退還不如古人。
因此基於曆史原因,《三字經》雖然難免含有一些精神糟粕、藝術瑕疵,但其獨特的思想價值和文化魅力仍然為世人所公認,被曆代中國人奉為經典並不斷流傳,更值得家長讓自家孩子熟讀,熟記。
“嗯,識字確實用《三字經》不錯,可以將其列入《教義》。”
王錫爵開口說道,他對此文也是推崇備至,絕對是孩童啟蒙最好的書籍。
關於《三字經》的成書年代和作者曆代說法不一,大多數後代學者傾向的觀點意見是“宋儒王伯厚先生作《三字經》,以課家塾”,即王應麟為了更好的教育本族子弟讀書,於是編寫了融會經史子集的三字歌訣。
不過,也有人提出《三字經》或許是南宋陳淳用三字句寫成的《啟蒙初誦》,認為《三字經》從雛形到更定,經曆了相當長的時間。
實際上,中國許多流傳的古籍,都是被人反複修訂過的,未必就是原文。
《三字經》的內容雖然涉及麵極廣,四書、六經、三易、四詩、三傳、五子,基本包括了儒家的典籍和部份先秦諸子的著作。
從“經子通,讀諸史”到“通古今,若親目”講述,一部中國史的基本麵貌儘在其中,但畢竟《教義》還要把《大明律》也帶上,讓孩童知道國法。
無知者無畏,隻要讓孩童知道王法厲害,才能避免他們以身試法。
這時候,一向比較低調的陳於陛忽然開口說道:“王大人,諸公。”
眾人見是他說話,目光都看了過來。
王錫爵抬手笑道:“元忠,今日是我翰林院商議事務,想到什麼隻管說來。”
這陳於陛是隆慶二年的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
也就是說,他在隆慶五年才是七品編修,但是不過七年時間已經成為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其升官速度不可謂不快。
他之所以如此小心謹慎,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陳於陛是陳以勤的兒子,當初一門兩進士,也曾是風光無比。
不過陳以勤致仕以後,陳於陛就開始小心起來,即便高拱去職也是如此。
至於陳於陛升官之路,自然少不了魏廣德等人的照拂,一下子把人從翰林院轉到其他衙門有些困難,但是在翰林院裡稍微照顧一二還是可以的。
去年,陳於陛參與的《世宗實錄》修成,升俸一級,服闋,升翰林院學士充日講官,因此今日也有了他在這值房的一席之地。
不管是還在老家的陳以勤,或者內閣次輔魏廣德的麵子,王錫爵都不會輕視這個“年輕人”。
“諸位大人,吾充日講官,參與教導陛下,觀其課本,一個個小的故事構成,每個故事配以形象的插圖,講述曆代帝王的勵精圖治之舉和倒行逆施之禍,身有感觸。
對於《大明律》,若是以條文印於《教義》之上,未免枯燥乏味,孩童也未必能學進去。
不若效仿《帝鑒圖說》,從刑部擇案例編成小故事,配以插圖,或許效果極好。”
陳於陛的話,一下子讓屋裡眾人炸了鍋,沈一貫當先起身說道:“元忠此法極好,《帝鑒圖說》陛下也是極為喜愛,若是以此法編書,孩童學習肯定是極佳的。”
張居正策劃《帝鑒圖說》本就是抓準了孩童的性格特點,才想到的這個法子,基本可以說對孩童是通殺。
看書不是死背書,而是看的一個個小故事,還有精彩插圖,可不讓孩童喜歡。
既看了故事,也讓孩童知道了那些事兒是違法的,知道後果,自然會心生畏懼,教育目的也就達到了。
王錫爵這時候也笑著點頭,“元忠此法極好,明日我去內閣說說,我們翰林院就預先準備起來。
對於刑部案例,還得好生選擇才是。”
《帝鑒圖說》上的故事,張居正是從眾多曆史事件裡選擇出的一些有教育意義的故事彙編而成,都是他親自選擇,再找宮裡華師精心繪製而成。
彆看隻是一本書,那幾乎彙總大明最好的老師和畫家聯手完成,價值自然極大。
而這社學所有《教義》,大綱這塊也就在這樣的商議裡逐漸的完善起來。
晚上魏廣德還在府裡,就聽到下人來報,陳於陛來了。
魏廣德和陳以勤關係極好,雖然人回了南充,可陳於陛在京城,兩家平時也多有來往,陳於陛上門是不需要提前遞帖子的。
“元忠,你可有些日子沒來我這裡了。”
其實陳於陛沒小魏廣德幾歲,隻不過陳以勤的關係,他見到魏廣德還是得行叔侄之禮。
“魏叔,之前不是看你忙就沒打攪你休息,嘿嘿”
陳於陛樂嗬嗬說道。
一陣寒暄,魏廣德又問了陳以勤的近況,他和老友不可能時時通信,倒是陳於陛和他爹,隔三差五會有書信來往。
“我爹現在日子過得不錯,縱情山水心無旁騖,書信裡說人都胖了。”
陳於陛笑著說道。
“哦,這倒讓我好生羨慕。
對了,你爹就真不願意再出仕了?”
魏廣德這時候認真問道。
其實和殷士譫那邊,魏廣德也偶有聯係,一年也會有一兩封書信。
不過,殷士譫那邊,身體貌似不怎麼好。
彆看殷士譫號稱“內閣拳擊手”,可畢竟是被高拱氣走的,回到老家就氣得不行,身體也不好了。
身體不好,自然不想出仕,即便高拱已去也是如此。
陳以勤那裡,則是直接拒絕。
“我爹現在這樣也挺好。”
陳於陛有些苦澀的說道:“其實我知道,他是怕影響我。”
去年,張居正二兒子張嗣修在丁醜科以第一甲第二名進士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外麵就有許多謠傳說是皇帝看在張居正麵上才給的。
而且言之鑿鑿,下一次科舉,張居正的大兒子張敬修、三兒子張懋修怕也能金榜題名。
好吧,都是預測帝在說話雖然確定最後都說中了。
但是對陳以勤來說,當初兒子上榜,其實私底下議論此事的人也不少,都說他是靠著陳以勤的關係才上榜。
對此,魏廣德也是無可奈何。
嘴在彆人身上,自己可管不了。
大明嘉靖朝那會兒的首輔楊廷和,在其子楊慎即便是在童年就有“神童”之名,還模仿名賢作《吊古戰場文》和《過秦論》等作品,傳出才名。
之後更是有李東陽極力推崇收為門人,命楊慎仿作諸葛亮《出師表》和傅奕《請汰僧尼表》,李東陽閱覽後稱讚其韻味“不減唐宋詞人”。
但即便如此,正德十六年楊慎高中狀元時依舊有人傳說是楊廷和一幫考官偏袒。
或許因有此一事,嚴嵩的兒子嚴世番乾脆科舉都不參加了,就是丟出自己的作品,然後就是以監生身份入朝為官。
反正參加科舉也會被人背後說,直接不裝了。
魏廣德隻打算保自家孩子中個舉人,其他的也不強求,多少也和此有關。
陳以勤要是回朝,就算孩子做出功勞,魏廣德等人反而不好提拔,因為他會擋了孩子的道。
所以,陳以勤從來就沒考慮過再回來的事兒。
反正京城有張居正、魏廣德在,就憑交情,兩人都不會為難一個孩子,還得給他照顧妥帖了才行。
接下來一陣閒聊,陳於陛就把今日翰林院的事兒說了出來。
“嗬嗬,就是圖書嘛,不是什麼大事兒,叔大那邊不會說什麼,宮裡也不至於。”
魏廣德笑道。
“帝鑒圖說加入插圖,故事行文簡單易懂本就是我提出來的。”
魏廣德無所謂的說道。
“如此,那小侄就不擔心了。”
陳於陛提的這個建議,其實就怕張居正和內廷有想法。
“嗬嗬,其實你根本就不用擔心,此事當初我也是看那些話本,不也都有插圖才有此一提。”
魏廣德無所謂笑道。
明朝的話本,雖然沒有出現後世的“小人書”,但每個章節一般都有插畫,隻是質量層次不齊而已。
大明朝的話本可是真不少,後世流傳的也隻是一小部分,畢竟大部分放到後世,貌似也是被封殺的類型。
是的,《金瓶梅》、《肉蒲團》其實並非大明孤本,市麵上類似的通俗一抓一大把,許多不得誌的讀書人就愛寫這個,看這個書。
魏廣德也看,或許是男人的通病。
由此可見,大明的識字率其實還是蠻高的,遠超過清朝那會兒。
就在魏廣德在大明朝大搞“義務教育”的時候,胡安·德富卡海峽也迎來了一位意外來客,英國的“金鹿號”帆船。
因為對美洲西海岸的陌生,德雷克駕船是沿著海岸線航行一路向北,不知不覺已經跨過赤道,進入到後世美加邊境一代,也就是花生頓州,西雅圖和溫哥華以西的外海。
“船長,還要繼續往北走嗎?好像已經沒路了。”
船員小聲說道。
出來這麼久,現在德雷克也有些遲疑不定,往回走還是橫渡凶險莫測的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