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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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城,深夜。

“梆梆梆咚”

打更人敲著更鼓走在大街上,遠處出現兩盞燈籠,隨後是一頂四抬大轎晃晃悠悠走過來。

轎子旁邊,還有幾個隨從護衛,都是腳步匆匆。

打更人識趣的讓到一旁,把整個巷子空出來,直到對方從他身邊走過。

很快,大轎穿過巷口,進入對麵的巷子,不多時就停在一扇黑色大門前。

隨從上前輕敲門環,很快門裡就有了反應。

“誰?”

“快開門,老爺回來了。”

聽到門裡的問話,外麵的隨從馬上報道。

裡麵聽到是老爺回府,慌不迭鬆開門栓打開府門。

轎子後麵的轎夫抬起轎子,讓它向前麵傾斜,在轎外隨從的攙扶下,醉醺醺的魏廣德才從轎子裡麵鑽了出來。

“老爺,到家了,這邊。”

“當心門檻。”

兩盞燈籠在前麵照路,兩個隨從一左一右扶著魏廣德走進了府門。

進了魏府,沒走幾步,聞訊而來的張吉就迎了上來。

“老爺,我已經讓人準備醒酒湯了。”

“嗯。”

魏廣德含糊答應一句,就被人攙扶著穿堂過室到了後院院門。

在這裡,魏廣德被交給後院的丫鬟扶著,這才繼續往裡走。

雖然魏廣德有些醉意,但張吉還是亦步亦趨跟在後麵,小聲把今天的府裡的事兒進行了彙報。

“你說塔山鋪的親戚到了?”

就在院門口,魏廣德忽然站住身子,回身問了一句。

“是的,今兒晌午到的,夫人見過他們了,安排在府上住下。”

張吉急忙說道。

他們說的親戚,自然是早年間大明開發遼東的時候,從內地衛所抽調人馬而去的,算是魏廣德很多代前的同宗。

一開始,兩邊還有書信往來,可畢竟這個時代交通不便,所以時間長了,書信也就少了,直到完全消失。

不過,做為留在江西的主家,魏廣德還是聽老爹經常提前當初祖上分出去的那兩支,一支去了遼東,一支則是在大同。

過去是沒那條件,家裡就一個世襲千戶的位置,官微言輕,自然沒辦法找人尋找這些親戚。

現在不同了,魏廣德已經是內閣閣臣,讓人幫忙找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隻不過明軍軍戶的調動比較複雜,特彆是遼東和大同,都是戰區,經常發生變動,所以找起來舒適麻煩。

這是這支去了遼東的親戚,也是兵部幾次查詢才能確認。

按照兵部查驗的說法,一開始分配在廣寧,後來又調往遼陽,最後,也就是正德年間才派去的海州,就駐紮在海州下麵的塔山鋪,是護衛海州到營口、蓋州通道的一個衛所。

應該說,這個位置還是不錯的,比廣寧和遼陽強,至少不是在一線,一般不會發生戰事。

兵部這邊還安排人找塔山鋪魏家人問了,確定的確是九江分出來的,老家其實在蒙城那邊,屬於淮西,和魏家的信息對上了。

於是,兩邊又開始了有書信往來。

比較現在不同了,自己親戚已經身為內閣閣臣,就算寄信也不需要他們費心找人帶,而是通過衛所的渠道就可以把書信送出去。

而且,因為魏廣德的緣故,現在遼東總兵官還是戚繼光,最是會做人,塔山鋪魏家不過是個世襲總旗,現在也硬生生擠出一個功勞,在兵部報了一個世襲百戶的官職。

當然,這次親戚來訪,絕對不是因為升官的緣故,要來感謝雲雲。

其實魏廣德多少也能猜到,因為前麵幾封信,一開始還好,都是述說這些年家裡的情況。

塔山鋪那邊魏家人還不少,現在最年長的論輩分都算魏廣德的爺爺輩。

不過最近兩封,信裡就反複提到遼東苦寒,生活不易雲雲。

魏廣德多少猜到,這是想讓他幫忙打個招呼,找人運作下,打算離開遼東回關內。

又不是脫離軍戶身份,說起來其實也不難。

說起來,魏家分去大同那支,兵部和馬芳都找人打聽過了,一直就沒找到人。

畢竟這麼多年,大同多次經曆兵災戰禍,死的人多的去了,還有許多逃離的。

所以,找不到人也不代表人就已經在戰火中沒了,也可能早年就跑掉了。

不過,魏廣德也知道,若是真的逃了,那肯定會往江西跑才對,畢竟當初北調時也就隻謀到一個總旗的官職,和去遼東那一支是一樣的。

這麼多年沒人去江西認親,活下來的概率也是極小的。

也就是這個年代,人們宗族觀念很強,魏廣德才會托人打聽下,聯係上。

“他們這次來,有說什麼?”

魏廣德在後院門口站住,嘴裡噴著濃重的酒氣問道。

“和老爺猜的一樣,他們想搬回關內安頓,不想繼續留在遼東了。”

張吉小聲說道:“夫人說這事兒等姥爺回來定奪,沒一口答應下來。”

“關內?回江西還是留在京城?”

魏廣德甩甩頭,繼續問道。

“這個,他們倒是沒提,隻說隻要回到關內就好,還說關外那地方大是大,就是人口少,他們住的那個塔山鋪就不到二百口子人,平時除了商隊就再見不到人了,進城也麻煩,很是不方便。”

張吉繼續說道。

“嗯,我知道了。”

魏廣德轉身,在丫鬟攙扶下進了後院,隻隨口又說了句,“你也早些休息,親戚那邊你幫忙多照應點,安排人帶他們出去耍幾天,在京城各處轉轉。”

魏廣德進了內宅,自然有人打水給他一番洗漱,又喝了醒酒湯,不過效果也就那樣。

這年頭官員們赴宴,一般都準備黃酒,這黃酒雖然度數輕,適合長期飲用,但後勁很大,需要好好睡一覺才能消除影響。

雖然白酒也開始流行,但始終屬於末流,正式宴會上是上不得台麵的。

不過,官員私人關係良好,聚在一起也喝白酒。

此時,魏廣德就感覺頭昏昏沉沉的,被一種丫鬟擺弄後,這才送回臥房休息。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外麵天色大亮。

好在不是初一十五,所以今天沒有早朝。

要他服侍的是工作狂明太祖朱元璋的話,魏廣德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其實,自正德皇帝以後,明朝的皇帝都比較懶,不早朝已經成為常態。

彆看官員們時不時拿這個彈劾,罵皇帝惰政,但內心到底怎麼想的,也隻有他們知道。

反正明中後期的京官兒,日子是比明初那些強了不知多少。

“醒了。”

魏廣德睜開眼,靜靜的盯著床頂,耳中就聽到夫人的話。

魏廣德側頭,看到夫人徐江蘭坐在那邊,有貼身丫鬟正在給她梳妝。

“頭還痛不痛?”

剛才看床上被子動了動,所以心裡才發問,看魏廣德沒回答,又繼續問道。

“還有點,不過沒關係了。”

魏廣德這時候終於開口說話了。

“以後少喝點,醉醺醺的臭死了。”

知道魏廣德喝了酒,昨晚送回來她就沒起來,任由那些丫鬟給他收拾。

“哎,昨天被劉天錫、趙國斌這倆王八蛋灌酒,可把我害苦了。”

魏廣德歎氣道。

“就為了那個田地的事兒?”

徐江蘭從魏廣德口中知道,這兩個勳貴之前在城外圈占了不少田地,搞的民怨極大,連官府都不得不往上麵報。

魏廣德要幫忙撮合這個事兒,自然就是讓人家把吃進嘴裡的肥肉吐出來,難道當然不小。

因為官府占著個理字,這兩位候伯自然不好說什麼。

真要上堂,吃虧的還是他們。

其實,勳貴也能唬住人,但得看什麼事兒。

小事兒,不鬨大,自然官官相護。

可這次事兒鬨得有點大,不能在台下解決,上了台麵隻會讓他們更丟人。

但認栽是一回事兒,心裡不痛快還是得發泄出來。

於是,魏廣德這個中間人就被他們記掛上,趁著擺酒說和這個事兒,把魏廣德灌了個酩酊大醉,或許也算是出了一口氣吧。

對此,魏廣德也隻有認了。

人家酒桌上服軟,答應把那些來路不正的田地退出來平息民怨,還要怎麼樣,非要掉勳貴麵子才行嗎?

“你直接把事兒丟給定國公府不就行了,他們那些勳貴,自然有壓製他們的辦法。”

徐江蘭還在那裡自顧自說著。

文官要處理勳貴很難,因為動輒就會牽扯進很多人進來,甚至發展成文官和勳貴之間的爭鬥。

彆看朝堂上文官話語權重,但涉及到自身利益,勳貴也是不會退讓的。

但是,勳貴內部也是有等級的,大貴族壓迫小貴族那也是常有的事兒。

你家裡總有人想要在京營或者其他地方某個差事吧,那可不就得求到那些國公府裡去。

畢竟,四九城兵權,一向都是幾家國公府輪流坐莊。

五軍都督府的情況也差不多,要想有個好差事,搞錢補貼家用,那些國公府的麵子就不能不給。

那就是內部矛盾了,也就不需要上朝堂爭鬥。

“公事兒,丟給定國公府像什麼話。”

魏廣德輕笑道,“左右不過是多喝兩杯酒的事兒,那倆小子也沒落到好,我的酒量你還不知道嗎?”

過去魏廣德酒量不行,可做官兒以後,那酒量是蹭蹭往上漲。

沒辦法,不漲沒法乾了。

過去做翰林的時候,隔三差五同僚就邀約一起喝酒。

之後入朝為官也是一樣,就算是躥個門,到彆的衙門辦點公事兒,遇到同年也得一起上酒樓喝一頓。

特彆是魏廣德入仕以後爬的飛快,不管是同鄉還是同年,亦或者同僚,身邊的酒局那是必然要請他的。

“對了,昨天遼東戚繼光還給你送來一封信。”

徐江蘭說著說著想起來正事兒,叫丫鬟從旁邊把一封書信拿過來。

“先放著吧,我一會兒看。”

魏廣德答應一聲,都沒起床,看什麼書信。

“對了,昨兒晚張吉說遼東親戚來了,想要謀內調?”

剛才,魏廣德還在回憶酒醉後的事兒,就想到依稀記得張吉說的事兒。

“遼東那地方千裡無雞鳴,他們想要內調關內。

不過我昨天問了,他們也不知道去哪兒好。

江西吧,他們一家子好像已經習慣了北方的天氣,怕回到那邊適應不了。

說起來,他們在遼東也住了幾朝了,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想著內調。”

徐江蘭繼續說道。

“遼東,終究是戰區。”

魏廣德當然知道為什麼想要內調,彆看之前把女真打慘了,可人家元氣未失,隻是乾掉了最跳脫的王杲。

但王杲的一些想法,其實也代表著女真人的主流思想,隻不過他做了出頭鳥而已。

“這樣,今天你見他們再問問,京營可以安置,不過那地方未必好。”

魏廣德隻是稍微沉吟就說道:“還有天津那地方,感覺也是不錯,如果願意過去,可能比留在京營好。

如果他們拿不定注意,就安排人送他們過去看看,再不然去保定也行。

反正都回來了,就讓他們多走走多看看,自己選擇個去處。

隻是安排個百戶,還是很容易的。”

左右不過就是想調離邊境到內地過安穩日子,對魏廣德來說自然不難。

“昨兒我還問他們,要不要去金陵,那邊要安置在京營也是容易。”

徐江蘭笑道,“不過他們說怕不適應,嗬嗬。”

“倆小子書讀的怎麼樣,這幾天儘在外麵應酬,倒是忘記問他們學業了。”

魏廣德想起自己倆兒子,於是開口問道。

“先生說還好。”

徐江蘭笑道,“依我看,就算中不了進士,舉人應該問題不大,聽先生就是這麼說的。”

魏廣德心裡清楚,那先生這麼說,是有八九就是說倆孩子讀書不行,除非走關係,可以弄個舉人功名。

“嗯,反正還早,再看看吧。”

對魏廣德來說,疏通下弄個舉人頭銜倒是不難。

是的,科舉這東西,早就被玩爛了,連狀元都能走後門安排到張懋修頭上。

當然,這不是說張懋修文才不行,隻是說他中狀元其實有些勉強。

而且,這事兒還沒發生,幾年後的事兒,萬曆皇帝酬功送給張家的。

不過,魏廣德確實也不打算勉強自己兒子走科舉這條路,就弄個秀才舉人的功名就行了,享受有些政治優待就好,沒必要往朝堂硬塞。

他們以後長大了,有興趣,自然可以,但不必勉強。

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他心知肚明。

“打水,老爺要起來了。”

魏廣德說著話,從床上坐起。

等他打開戚繼光書信,已經是兩刻鐘以後的事兒了。

隻不過,看著戚繼光的書信,魏廣德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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