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之:“我想讓你幫我找個人。”
賀庭川一邊打開筆電,一邊繼續問:“好,叫什麼名字?性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語氣更加彆扭:“是個女孩,我,我不知道名字,隻知道英文名。”
賀庭川:……
他琢磨過來了,當下生氣地把筆電一合。
“哥們兒半夜睡不著覺,原來是思春了啊,我就看你不對勁,怎麼著?這是鐵樹要開花,老房子要著火?”
周行之也感覺自己不對勁。
從被那個姑娘強吻了之後,他就一直不對勁。
昨日下午,他感覺進展不錯,兩個人在峽穀湖區走了走,聊了聊,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話,但是他還是從女孩簡短的話語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她是華京人,喜歡讀紙質書,牛津大學政經哲本科,修過德語,說德語的時候十分迷人……
就在他認為彼此可以更進一步的時候,比如互留電話號碼什麼的,女孩卻委婉地拒絕了。
—— “對,我們很有緣分,那就讓緣分安排下一次見麵吧。”
就t離譜!
就t難追!
被拒絕的周行之一開始也是很乾脆利落,畢竟天之驕子從未這麼被人駁過麵子,人家都這麼說了,再糾纏就不好看了。所以最後分開的時候還是很體麵的。
但是回到酒店後,他就開始變得黏黏糊糊了,翻來覆去複盤下午發生的事情,他想不清楚哪裡不對,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被拒絕。
賀庭川:“……哥們兒,你這是被拒絕了還不死心啊,還要查人家,這是死乞白賴硬往上貼啊?”
周行之:“為什麼非得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這是努力抓住一切機會,才不信那什麼不靠譜的緣分。”
賀庭川:“緣分?你知道那是人家姑娘的婉拒嗎?聽哥的一句話,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放手吧。”
周行之:“……你到底幫不幫?”
賀庭川歎了口氣,語氣無奈:“幫,怎麼不幫,你好不容易動了凡心,當然得幫。對了,你明明可以自己查,為什麼非得找我?”
周行之:“我又不是學計算機的,當然你查得更快。”
賀庭川:“……”
嘿,這人真是“物儘其用”。
賀庭川:“我幫你查,不會經彆人的手,保證乾淨。不過,最近是經濟論壇管得嚴,我過幾天再給你答複。”
周行之:“行,謝了。”
賀庭川:“客氣。”
國際經濟論壇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
會議中心,二樓私人會議室。
薑希芮左手托臉,右手轉著筆,時不時朝門口看一眼。
她已經在這裡等了快兩個小時了。
昨天,elsa就給周行之的特助齊淼發了消息,對方的答複是如果有時間周總就會來赴約。
薑希芮知道這可能是對方的婉拒,但是作為主動尋求合作的一方姿態當然要低,所以還是一早就來會議室等著了。
這時,elsa推門進入,她湊到薑希芮身旁說道:“齊特助剛回複消息,周總今天有彆的安排來不了會議中心了。”
今天來不了?今天可是論壇的最後一天。
薑希芮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心道周行之這是一點麵子都不給啊。
她語氣平靜地問:“我聽說周總是少年班出身?”
elsa感到疑惑,不知道為什麼小薑總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據實回答道:“對,十四歲上大學,二十歲拿到博士學位。”
薑希芮點了點頭,然後輕聲說了句隻有身旁的elsa能聽清的話。
“就t少年班犯我忌諱。”
語氣依舊平靜,但是手上的動作卻不平靜。
她猛得將手中的筆狠狠投擲出去。
筆尖劃過地板帶來尖銳的聲響,讓華新的陪同人員們不禁一愣。
薑希芮起身:“大家原地解散吧。”
說完轉身離開會議室。
小鎮北部,聖莫裡茲滑雪場。
坐在雪場運輸的纜車中,薑希芮透過略帶擦痕的鋼化玻璃看向腳下的一片白茫。
今天陽光極為通透,太陽閃耀成白色能量體,天空色調如夢幻的車矢菊,往下承接了厚實連綿的白色晶狀體,鬆軟的構造讓其邊緣圓潤化,糯感十足。
薑希芮呼出一團白氣,沉浸在當下大片純淨色塊的靜謐中。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聖莫裡茲滑雪,但是這一次的心情格外壓抑。
她想到過第一次代表華新參加論壇應該不會太順利,但是她沒想到會這麼不順利。
她竟然連周行之的麵都沒見著!
整整三天,連他的一根毫毛都沒看見,也真是太巧了。
周行之是薑希芮最想談合作的人,霆宇的核心技術極具競爭力,是華新破局的關鍵。
而且,他們合作對於霆宇也是好事。
華新的巨大市場份額,以及成熟穩固的生產線,對於霆宇的發展也很重要。
這是件雙贏的事情,她為此做了很多功課,整理出的報告絕對有自信可以說服他考慮考慮。
但是無論報告做得有多麼好,見不到人也是無用功。
她其實也理解為什麼周行之不願意和她談,畢竟她初出茅廬,還未正式進入華新,憑什麼讓他一個集團掌舵人抽時間見她一麵。
這次是她輕敵了,早知道他這麼難搞,她就應該調查他的一切,上到喜歡去哪裡喝咖啡,下到喜歡做什麼運動,了解透徹,精準蹲點,總能在路上蹲到他。
……
纜車抵達高級雪道所處的山頂。
薑希芮踩上滑雪板,從高聳的山頂直衝而下。
陡峭的坡度讓滑行速度十分驚人,空氣似乎都成為了屏障,薑希芮覺得自己如同破空一般毫無阻擋,仿佛禦風前行,心情也變得開闊了起來。
去他的見鬼難搞的周行之。
高山滑雪是薑希芮最喜歡的極限運動之一,不僅是因為滑雪所帶來的有彆於平淡生活的刺激,還有在滑行的時候,她對自己身體完美的掌控感。
快樂在生理和心理,腎上腺素和揚起的嘴角。
就在薑希芮滑至半山腰的時候,她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身側的風變大了一些,滑道兩旁成片的高聳針葉林搖擺著蓬鬆的樹冠。
與此同時,護目鏡上麵也出現了密集持續的水點。
糟糕,下雪了。
意識到這一點,薑希芮立刻停下。
天空不再是之前的通透無雲,雲層在聚集,遮住了太陽。
薑希芮伸手感受了一會兒風速和雪花的密集程度,暗道不好。
這裡恐怕會發生「高吹雪」。
在高山滑雪中,發生高吹雪將會十分危險,這意味著在之後的短短幾個小時內,狂風將會吹起鬆軟新雪,雪霧彌漫,能見度幾乎為零。
當下薑希芮果斷放棄雪板,隻拿著雪杖,根據衛星定位設備的指示,前往最近的庇護所。
頂著愈來愈大的風,穿著笨重的滑雪裝備在積雪漸深的山路上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後,薑希芮終於看見了庇護所的紅色屋頂。
但是,也僅僅隻是看見而已,距離庇護所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薑希芮之前有過高吹雪的避難經曆,知道該如何應對,所以一開始她心理壓力並不大。
但是那一次她比較幸運,距離庇護所並不遠。
而這一次……
薑希芮看著在雪霧中有些模糊不清的紅色屋頂,並不是很樂觀。
她估計還需要再走一個小時才能抵達那裡。
可是,之前半小時的徒步已經透支了她大半的體力,現在肺部的撕裂感十分明顯。
還要再走一個小時……
說實話,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堅持一個小時。
其實作為滑雪愛好者,薑希芮心裡十分清楚這項運動的風險,但是依舊熱愛不減,甘之如飴。
或許是因為生活早已被安排妥帖,失去了“不知道下一塊巧克力是什麼味道”的驚喜好奇,薑希芮喜歡從其他方麵找補,找刺激,尋找機會去“作死”。
沒想到這一次作的差不多了。
可能會交待在這裡。
但是即使如此,此刻,她也沒有感到慌張和恐懼,生命終止在此處,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其實沒有什麼遺憾,換句話來說,她沒有太多探索未來的欲望,擁抱死亡對她來說並不可怕。
體力隨著求生意誌的降低而加速下降著。
薑希芮開始恍惚,抬腿的動作愈發艱難。
忽然之間,腦海中竄出一個念頭。
不對,她不是沒有遺憾的,她有遺憾,周行之就是她的遺憾!
她還沒見到周行之,沒有把她做了好久的報告給他看!
薑希芮萬萬沒想到在這種關乎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素未謀麵的周行之會成為她堅持下去的信念。
她深呼吸一次振作精神,眼睛緊盯那抹紅色,加快了腳步。
即使有滑雪麵罩遮擋,雪花裹挾著寒風依舊能夠鑽入鼻腔,寒冷刺痛神經進而變得麻木,鼻腔連通整個胸腔撕裂感加劇。
她不能停,紅色在逐漸逼近,她馬上就要到了。
終於,紅色變得龐大變成了遮蔽風雪的屋頂,薑希芮來到了庇護所的門前。
太好了。
薑希芮大口喘著氣,推門的時候,甚至感覺整條手臂都在顫抖。
推開門的一瞬間,室內溫暖乾燥的空氣立刻擁抱了她。
活著真好,原來這就是經曆過風雪後終得安逸的幸福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幸福來得太過猛烈,薑希芮感覺她整個人都在顫抖,腳步發軟,控製不住身體,最後直直向前栽了下去。
落地的疼痛沒有發生,她並未落在地麵上,而是摔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有人接住了她。
“cici!”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
在意識消散之前,薑希芮再次看到了那張俊臉。
緣分真奇妙。
他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