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辰星已經死了十餘日了。
這十餘日,君景瑞每每想起她,都心如刀割。
那日他做決定時覺得,京城中滿是紀辰星一樣的姑娘。但是當她真的不在之後,君景瑞又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和她有半分相似。
他也去看過紀雪瑤,紀雪瑤年紀比紀辰星小三歲,她像其他世家小姐一樣天真爛漫,一樣不諳世事,一樣目光短淺,對流亡的百姓恐而避之。
和傲立在西北寒風中的紀辰星有太大差距。
但是事已至此,紀雪瑤如何都無所謂了,君景瑞不會強求她改變什麼,畢竟她不過是這場皇位交易中的小小贈品。如果硬要說要求,那麼君景瑞對她的要求也就隻有兩個:活的、女人。
隻是這已經十多天了,沈如燕答應他的那些東西除了贈品之外都還沒有兌現。
不僅沒有兌現,幾天前紀遵行還被降了職,兵權也被收走了,這場交易和預料之中的雙贏差的太多太多。
“派人稍信去紀家,問問紀夫人,她許諾給本王的事什麼時候做完?”君景瑞拿出一份名單,甩到送信小廝的臉上,“把這個名單也一並送給紀夫人,告訴她,若是還沒有動作,本王就按照這個名單上的順序,一日殺一人。”
這個名單上,正是東陵沈家的人,沈如燕的母族。
送信的走了,君景瑞坐在椅子上喝酒,他正對麵還有一位正在作畫的畫師。
這位畫師作畫用的不隻是墨,還有丹青和昂貴的靛藍、紫草,所畫之人也並非君景瑞,而是紀辰星。
近些天,紀辰星的直播間和她所作的歌曲像疫病一樣在京城中流行。
一開始,能看到紀辰星直播間的人真以為這是得了什麼疫病,他們去醫館抓藥,請大夫看腦袋看眼睛,但是無論如何都不奏效。
漸漸的,人們發現這個直播間對他們似乎沒有什麼傷害,反而能讓他們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新奇事物,漸漸地也就接受了。
看過直播的人經常討論在直播間的所見所聞,沒看到直播的人都紛紛感歎,“這場瘟疫何時才能輪到我?”
君景瑞就是沒看過直播的人中的一個。
他雖然沒看過,但是他聽過彆人唱紀辰星的曲子,聽過彆人講紀辰星在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也聽人說過,在慈善夜那晚,穿著藍色衣裙的紀辰星如何美豔,如同禍國妖妃。
君景瑞太想看她那晚的樣子了。
於是他召集看過紀辰星模樣的畫師開始海選,層層選拔之後隻留下畫技最好的那名畫師,給他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顏料,由他來畫紀辰星。
目前為止,畫師已經畫完了大半,畫紙中的紀辰星身穿一身藍色衣裙回眸,這個姿勢正好把背部金線織成的花紋露出來。
君景瑞早就已經見過了水墨畫成的黑白畫稿,但是當漂亮的藍色如花朵一般躍然紙上時,君景瑞還是被驚豔到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紀辰星。
君景瑞正想感歎這麼漂亮的女人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卻又忽然心中一痛,紀辰星已經死了,他早就已經失去她了。
君景瑞灌下一口酒,辛辣的痛感從口腔直衝鼻腔,他的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褐色布衣的中年男人走進了君景瑞的書房之中。
男人雖然衣著樸素,但是站姿正直,看上去氣質十分矜貴。
君景瑞哭的淚眼婆娑,一時間沒認出來這個男人是誰,他正要嗬斥這個中年人,卻被這個男人一腳踹在地上。
“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終日在此地飲酒虛度,這就是你稱病不見我的原因?這就是你身為太子的行事作風嗎?”
這個聲音君景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就要行禮道歉,“父皇……”
“免禮。”君珩製止了君景瑞,也打斷了他的話,“我今日既然是微服前來,就不必聲張了。”
君珩把一塊禦賜令牌裝進衣袖中,“我在宮中聽聞,近日京城中能看到直播的人越來越多,猜想你應該對這件事有所調查,所以特意來問問你。”
君景瑞啞口無言,君珩雖然身在宮中被諸事牽製,竟然還是對宮外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連他偷偷去調查的事都知道。
君景瑞壓低了聲音:
“兒臣近日確實有調查過這件事,也發現了一些蹊蹺之處。
“這個直播最開始是是在紀家出現的,最初時,能看到直播的人隻有兩個,分彆是紀將軍的夫人沈如燕和紀將軍的嫡女紀雪瑤。”
君珩皺眉,“因為她們和紀辰星是血親?”
“不是。”君景瑞以前也考慮過是否因為血親,但是後來才查到,沈如燕不是紀辰星的生母。
“沈夫人是紀將軍元配死後才入府的續弦,和紀大小姐並無血緣,雖然如此,卻不能排除直播和血緣之間的關係。”君景瑞說到。
“嗯?”君珩有些疑惑,“這話是什麼意思?”
“兒臣查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除了京城,在雲麓山也出現了這樣的直播,源頭是紀明翰。
“和京城中的直播一樣,這個‘直播係統’偶爾會出一些問題,要求觀看直播的觀眾回答,如果觀眾答對了就會獎勵‘粉絲值’,如果答錯,那麼能看到直播的人數就會增加,這就是直播如同瘟疫一般傳染流行的原因。”
君景瑞說完之後,兩個人都陷入沉思,書房裡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正在作畫的畫師忽然站起身來,大喝一聲,“大小姐打的好,我早就看不慣齊子宴這貨了,窩窩囊囊,竟然還想讓大小姐保護他,我呸。”
聽見畫師說到“大小姐”,君景瑞如同抽了風一般跳起來,扳住畫師的肩膀就問:“那個姓齊的又欺負她了?是不是?”
畫師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君景瑞眼睛紅了,“這些天他一直不肯放過阿星,真該死,我一定要把這個齊子宴給千刀萬剮……”
他話沒說完,君珩照著他的屁股又是一腳,險些再次把他踹在地上。
“她在的時候你不珍惜,她死了你哭有什麼用?”君珩捋了捋胡子,想起來前些天,紀遵行告訴自己,他已經和紀辰星“通話”過一次的事情。
“與其在這裡虛度光陰,聽這些自己插手不了的事,還不如好好去查一查,到底怎麼才能看到他們口中的‘直播’。說不定到時,你和她還有相見之日。
“查到之後記得告訴朕。
“朕,也很想看一看另一個世界,究竟有沒有這些人說的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