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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裡,玉蘭花開得正好,似無數隻潔白的鴿子翹立著。
許菱玉記得芹姨說過,這株玉蘭是她阿娘出嫁前特意讓人移栽來的。
除了玉蘭,還有院子另一側的梅花,和那幾乎爬滿院牆的淩霄花。
阿娘希望這桂花巷的小院,四季皆有花可賞。
昔日,阿娘一定也曾立在樹下賞花。
如今,玉蘭花樹長高長壯許多,枝上花朵皎白繁盛。
家中沒有阿娘的畫像,許菱玉不記得阿娘模樣,但好些舊人都說她生得像阿娘。
她立在芳樹下,不禁抬手摸摸臉頰。
駐足片刻,她收起神思,折下一朵白玉蘭,簪在鬢邊。
解下披風,遞給金鈿。
接過芹姨備好的線香,親手點燃,跪在阿娘靈位前。
“阿娘,女兒來看您了。”許菱玉臉上已不見哀傷,而是唇角含笑,語氣輕鬆,“許淳想讓女兒進京待選,女兒拒絕了,他似乎很生氣。放心,女兒知道阿娘不想見到他,所以沒把他氣死。”
芹姨在旁聽著,眼中本噙著淚,又被她逗笑:“阿玉,你真是……”
她不知該怎麼說,阿玉氣那個負心漢,她自然是替小姐高興的。
許菱玉笑著衝芹姨眨眨眼,眼神靈動,邀功似的,仿佛在說“就知道你會高興”。
得意的神情收斂些許,她又繼續望著一塵不染的靈位道:“可是阿娘,女兒待字閨中,若隱匿不報,便是違抗皇命。思來想去,隻有儘快找一位順眼的郎君嫁了,方能擺脫。阿娘,您在天有靈,還請保佑女兒遇見一位容貌俊朗,氣質出眾,對女兒百依百順的好郎君!”
芹姨是許菱玉的乳母,親手把許菱玉帶大,當然希望她嫁得好。
隻是,要找個各方麵都合心意的,還要快,談何容易?
自許菱玉及笄起,芹姨就在留意,兩年過去也沒見著她認為能配上阿玉的。
“阿玉,你可真會給小姐出難題。”芹姨嘴裡這樣說,自己卻忍不住跪到許菱玉身側軟墊上,衝著靈位叩了幾個響頭,語氣比許菱玉還虔誠,“小姐,您可一定要保佑阿玉啊。”
午膳茹素,芹姨和金鈿肯花心思,許菱玉一樣吃得滿足。
用罷午膳,三人坐在屋簷下,品茶聽雨,好不自在。
隔壁包大娘來借傘,說是要給她兒子送飯去。
許菱玉含笑喚了聲“包大娘”,還讓金鈿包了幾塊點心給她:“大娘若不嫌棄,帶回去給孩子們當零嘴吧。”
平日芹姨住在此處,打理宅院,包大娘時常來串門。
是以,許菱玉送她點心,包大娘沒多推辭,邊笑著道謝,邊伸手接了。
借到傘,捧著點心,包大娘又多瞧了許菱玉兩眼,眼中有掙紮,腳步遲滯。
“包大娘還有事?不妨直言。”許菱玉以為,包大娘是看到她的臉,又想起她娘。
包大娘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提為好,笑應:“沒事,沒事,就是聽說朝廷又要選秀,阿玉生得這樣好,一定有造化,有福氣,大娘替你高興。”
許菱玉沒解釋,隻是笑笑,吩咐金鈿:“雨天路滑,你送送包大娘,攙著些。”
待院門合上,許菱玉身姿略前傾,以手支頤,望著雨霧朦朧的庭院,同芹姨打商量:“芹姨,我的婚事最好這兩三日便定下來,否則恐怕有些麻煩,我會帶著金鈿多轉轉,您也幫著多留心。”
芹姨正琢磨著包大娘方才的眼神,其實她已琢磨出些門道來,隻是也有顧慮。
聽到許菱玉說兩三日就定,她眼皮跳了一跳:“這麼急?”
“真就不喜歡高家小子?”
見許菱玉果斷搖頭,芹姨頓了頓,又接著問:“那你孟家表哥呢?”
許菱玉不由失笑:“芹姨,您彆逗我了,表哥那唯唯諾諾的性子,事事聽舅母的,不昂反駁一句,您知道我絕不會喜歡。”
當年阿娘不幸落水而亡,外祖父承受不住喪女之痛,很快病倒,也跟著去了。
孟家和許家隔著兩條人命,從此不相往來。
直到許菱玉長大些,懂事了,才與舅家重新走動。
舅家的人不上許家去,每年清明會來桂花巷,給阿娘上柱香。
許菱玉及笄後,舅母也曾開過她和表哥玩笑,透露親上加親之意,但她不願意,又不想傷親戚情分,便總是一臉懵懂,假裝年紀小還沒開竅。
“阿玉,其實你舅母年前明明白白問過我一次,我隻說自己是個下人,不敢托大,揣摩主子的心意。她說會親自問問你的意思,我估計是采選的旨意絆住了她,但你若透露出要成親的風聲,她勢必會登門的。”芹姨輕歎一聲,語重心長,“表少爺生得是不算俊,好在沒有壞心,舅太太另有企圖,也是人之常情,但那畢竟是你舅舅家,嫁去他家,總比找個不知底細的草率成婚強些,你說呢?”
許菱玉仍是搖頭:“芹姨,不嫁給表哥,我還有個舅舅,若嫁,恐怕就要多個仇人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芹姨沒再勸。
而是話題突轉,笑問她:“阿玉,隔壁包大娘是個熱絡人,最愛竄門子跟人敘話,你猜,左鄰右舍給她起了個什麼綽號?”
許菱玉一聽就猜到了,佯裝不知,茫然搖頭。
“都叫她包打聽!是不是很貼切?她知道,也不惱。”芹姨就此打開話匣子,“她方才盯著你瞧,還說那些吉祥話,其實都是打圓場,我早告訴過她,你不會去京城的。”
“她盯著你瞧,你當是什麼緣故?”芹姨喝了一口茶潤喉,眼睛發亮,“指定是因為巷尾那家新搬進來的俊俏後生。”
聽芹姨絮絮叨叨說著,許菱玉驚詫不已。
倒不是驚訝巷尾那家新租客有多俊,而是驚訝於包大娘的消息靈通,人家才搬來不到半個月,包大娘竟將人家中情形打聽得一清二楚。
芹姨認得字,但讀書不多,幾乎是把所有她知道的形容男子的溢美之詞,都加在巷尾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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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就是太窮了些,都沒個正經住處,巷尾那院子也隻租了一年,往後還不知流落到哪裡去呢。”芹姨語氣甚為惋惜,“但凡他父母健全,略有些家底,我就請你包大娘幫忙說媒去了。年輕人模樣是真好,配得上我們阿玉,你包大娘定也是為這個才猶豫,忍著沒提。”
在芹姨看來,父母都不在了,那就是天煞孤星,命硬克死雙親,焉知不會克妻?
再者,他一個窮書生,家裡老本不知夠他自己啃幾年呢,阿玉若是與他在一起,沒半點好處,還得往裡搭不少。
怎麼想都不合算。
模樣再俊,也不能當飯吃,還是便宜彆人吧。
“沒事,芹姨再幫你留意彆的,也請包大娘幫著打聽好的。”芹姨寬慰她。
許菱玉聽到那人樣貌時,隻生出些好奇。
聽芹姨說完,眼中興趣越來越濃。
“芹姨,我想見見那位郎君。”
芹姨愣住。
金鈿在院門內守了半日,終於在天黑前,看到那家有動靜。
“小姐,那家開門了!”金鈿平日裡性子不急,這會子為了小姐迫在眉睫的婚事,也有了緊迫感。
半個時辰前,雨就停了。
院中青石甬路表麵已經半乾,隻有石頭交錯的紋路間殘留雨水,被燈籠光映得發亮。
吱呀一聲,半開的院門被全然推開。
許菱玉快步邁出門檻,立在門廊下,朝巷尾那戶人家望去。
隻見一位青年男子立在那一處門廊下,正往門口掛燈籠。
燈籠暖黃光暈籠罩下來,照亮空氣中浮動的水汽,也為他骨相優越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輝。
見到真人,方確信芹姨那些溢美之詞,不算誇大。
那郎君著實生得俊。
隻是,細瞧瞧,似乎有些眼熟?
許菱玉未及細想,那人已掛好燈籠,許是察覺到她的打量,竟側眸望過來。
對視的一瞬,許菱玉的思緒仿佛驟然被拉回淩煙書坊那排黃楊木書架旁。
“是你?”許菱玉看清對方容貌,失笑,“竟然是你。”
金鈿先是茫然,待許菱玉再度感歎,她才反應過來。
顧清嘉隔著清寒水霧,辨出那鬢邊簪著白玉蘭,嬌俏澄瑩,皎皎如玉的女子,眼神微動,麵色如常。
長纓仍在外辦事,顧清嘉自己出來掌燈,沒想到會正巧遇上。
又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些。
顧清嘉先前見過她進那院子,麵上並無太多驚訝。
“許小姐。”顧清嘉躬身施禮,姿態謙謙,儼然一位尋常書生,“小生已在籌措銀兩,不日便登門歸還。”
隻是,他氣質出塵,立在燈籠光裡,越顯神清骨秀。
他身上穿著的,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布衣,卻襯得他清貴卓然,遺世獨立。
午後閒話時,芹姨說什麼來著?
巷尾的俊俏後生,無父無母,伶仃一個,家世清白,話雖不多,但脾性謙和溫厚?
無父無母,好拿捏啊,隻要菩薩保佑他考不上功名,他就翻不出她手掌心去。
話不多,脾氣好,更是錦上添花。
她想要什麼,對方就有什麼,可謂為她量身定製的人選!
時間不等人,先下手為強。
許菱玉決定,就他了!
感謝阿娘在天之靈保佑,明日她就帶上豐厚的貢品,去阿娘墳前祭拜還願!
心中無數的念頭快速閃過,又塵埃落定,許菱玉麵上卻隻露出適度的喜悅。
“區區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沒想到與公子還有這樣的緣分,既是鄰裡,往後還請公子多多關照。”許菱玉福身還禮,落落大方,沒有絲毫忸怩嬌羞。
兩家中間,正好隔著包大娘家的院子。
這會子,包大娘在院中打水,將外頭兩人的客氣話聽個正著。
原來倆人先前就認識的?那看來沒戲。
若有什麼苗頭,早就有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包大娘睡前還慶幸,幸好今日她沒多嘴。
豈料,翌日天一亮,隔壁老姐妹芹姨搬來好些禮品,包裝精致,樣樣貴重。
“叫我去賈書生家,替你們家阿玉做媒?!”包大娘驚掉下巴。
昨夜阿玉說的多多關照,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