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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飛躍雲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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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雲風暴迫近得令人感到窒息,外麵風雨已經大到幾乎分不清哪裡是室外,哪裡是室內,雲層高度達到六空裡,寬度超過二百空裡,黑沉沉的像是一麵鑄鐵的牆,牆麵之中不時閃過交錯的電網。

氣溫開始降低,雨水冰冷刺骨,惟一的暖意是艙壁上魔法晶燈橘黃色的光芒。但人們根本無暇顧及這個,舵台上的舵盤在飛轉,幾乎要兩個人才能牢牢抓得穩它。

七海旅人號搖搖晃晃,幾乎是竭力保持著筆直向前的航向,直插向黑雲壓頂的方向。

垂直方向的風幾乎令每一麵帆都繃緊成了一張弓,桅杆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妲利爾正板著臉看著這一幕,目光中少有地有些嚴肅。

她並不喜歡空海。

就好像是貓天生怕水一樣,她也不喜歡這樣無法腳踏實地,命運隨波逐流的感覺。

論及空海上的經曆,她大約是這群人中最少的,在前往奧述之前,她唯一的航海經驗是從羅塔奧到巨樹之丘的班船。

但班船隻會行駛在固定的航線上,在固定的月份,在空海最平靜與溫和的時期,速度緩慢,實在難以說得上是‘探險’。

雖然後來在瀚瑞那見識過那場大風暴,但隻經曆了風暴的開頭,其後都在那座由奧黛絲庇護下下的小島上。

與直麵這場新海上狂亂的風暴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凱瑟琳仿佛看出貓小姐心中的焦躁,開口道:“不必太過擔心。”

她又補充了一句:“因為還沒到最危險的時候。”

“這樣說並不能讓我更好受些,凱瑟琳女士。”妲利爾露出尖牙,沒好氣地看了這位女海盜頭子一眼。

前者哈哈大笑,拿出一瓶紮爾弗拉基酒,拔掉塞子喝了一口,用手一抹嘴唇,順手遞了過來,“來一點?”

妲利爾搖了搖頭,對這種水手狂熱推崇的藻酒敬謝不敏。

“你應該學會放鬆一些,貓咪小姐。”雨水順著女海盜赤紅色的頭發往下流,她眯著眼睛,用一種輕佻的語氣對貓人小姐說道。

她看了一眼妲利爾手中的大劍——眼下並無敵人與威脅,但有的人必須緊握著什麼,才能確信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那些新上船的人總是如此,但空海上的法則並不如此,這裡唯一確定的隻有不確定本身,變幻莫測的雲海之上,隻有享受這一切的人才配駕馭它。

“彆叫我貓咪小姐,”妲利爾冷冷地說道。

“此外,我不喝它的原因,是因為這種酒很難喝。”

紮爾弗拉基酒口味腥鹹帶著一股風元素的澀味,許多水手用它來治偏頭痛,但這個說法隻是一種迷信。

凱瑟琳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經過一番爭論,貓人小姐總算放鬆了許多,她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於是便不再與這位女海盜頭子多費口舌。

前者隻是欣賞地看向在指揮台上心無旁騖的那個年輕人。

而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馴服這片大海。

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方鴴身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他出生在風暴之中,受空海所祝福,成為了它的寵兒。

他經曆過年輕時代,抓住了命運的垂青,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受到感召,獲得了霸主的證明,成為一方主宰。

她循著那個足跡,一步一步,隻是想要解開那個問題的答案,自己在那段命運之中究竟算什麼?她的母親又究竟是誰?

如果說那個男人不顧一切地追求那個目標,又為什麼要留下她?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打散了女海盜的思緒,“請進。”她聽到方鴴的聲音傳來,然後門被推開,外麵是披著鬥篷的奧利維亞。

寬大的鬥篷襯托出學士小姐窈窕的身段,她脫下鬥篷,抖了抖上麵的水——那上麵覆滿禽類的硬羽,羽毛上有一層疏水層,海灣人用它來製作雨衣。

方鴴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在七海風暴號上這麼禮貌敲門的人隻會有奧利維亞一個。

他正舉起手中的望遠鏡,一邊道:“這裡並不安全,奧利維亞小姐。”

“我知道,”奧利維亞聽到這個聲音,向那個方向側過頭,對他笑了笑,“我來代大家看看情況,海況很惡劣,燭光之海上很少生成這麼猛烈的風暴。”

“你了解這片海域?”

“知道一些,”奧利維亞道,“在前來這裡之前,我研究過這一帶的水文情況。”

方鴴點了點頭,那正好。他不太信得過那個海盜頭子,瑪拉·艾薩克說的話中有真有假,他肯定隱瞞了他們什麼。

雙方的立場不同,這也很正常,雖然萊拉的法術指明對方沒有說謊,但心靈域的法術隻能指證謊言。

謊言之外的則不在其中。

不過他放下望遠鏡,看了奧利維亞一眼。對方來得有些突兀,作為船上的乘客,她本不應該在這裡。

很奇怪,這不太像她。在他印象當中奧利維亞不會刻意這麼接近自己,兩人有各自的理想,雖然無話不談,卻始終默契地維持著某種克製的距離。

妲利爾也敏銳地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眯起狹長的瞳孔看向奧利維亞,“你一個人來的,你的眼睛?”

奧利維亞空洞的目光中沒有太多擔憂——隻微微一笑道:“我的身上的魔導裝置可以輔助我‘看’到周遭的環境,雖然不如常人,但至少正常生活無礙。”

“我之前來過一次這個地方,還記得這邊的路。”

“但這是在風暴之中,”妲利爾道,“你不害怕?”

奧利維亞搖搖頭。

“在卡普卡的時候,艾德和我說起將來有一天他一定會有自己的風船,會乘著船乘風破浪,穿行於風暴之間。”

她笑了笑,“我雖看不見風暴的‘樣子’,但它總讓我記起那時候,你神采奕奕的模樣與語氣。”

她‘看’向方鴴,“艾德,現在你的願望實現了,巧合的是,當初聽你提起這些的我,正巧也在這條船上。”

方鴴不由微微一怔。

妲利爾寒毛都豎起來了,愛麗莎之前私底下讓她和羅昊小心這個姑娘。她那時候還不以為然,但現在卻嗅到了濃濃的危險的意味:

這個女人可不簡單。

貓人小姐不由皺起眉頭,假設她不是真心實意說起這些話的話,那麼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方鴴確實記起了在卡普卡的時日。

正是那些憧憬讓他踏上了日後的旅程,隻是曆經一切的他心境已與那時大為不同,時間雖然並未磨平他的棱角,但卻賦予了更深一層的含義——

“那時我們並不真正了解空海,”方鴴答道,“後來我才意識到,旅途之中不僅僅隻有浪漫,亦包含責任。”

奧利維亞微微一笑,“但艾德仍在路上,不是麼?”

方鴴不由沉默了片刻。

但凱瑟琳這時卻搖了搖頭,“空海可沒說得那麼輕鬆,在空海上討生活的水手大多迷信,是因為朝不保夕。”

“畢竟說不定下一刻,他們說不定就要葬身魚腹。一旦離開陸地,你就將命運交予眾神之手,因為祂們的一喜一怒,都有可能讓你丟掉小命。”

仿佛作為她說話的注腳,一道巨浪襲來,令七海風暴號上下顛簸不已,令所有人幾乎都立足不穩。

奧利維亞扶住牆壁,好不容易才站穩。

她搖了搖頭,“在空海上總要承擔風險,我在前往之前就已確認過還有複活的機會。”

“是瑪拉·艾薩克告訴你我們的計劃的?”方鴴卻想到什麼,忽然問道。

奧利維亞點點頭,“其實我看到你們保持航向,就大致猜到了一半,我對這片海域還算熟悉,湍流帶之中很多秘密連本地的海盜也不一定清楚。”

“那個該死的海盜!”妲利爾沒好氣地罵了瑪拉·艾薩克一句,那些家夥嘴上也沒個把門的,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教訓一下對方。

但方鴴倒不介意。

正如奧利維亞所言,他信不過那些海盜,多一個熟悉的人總是好事。雖然他隱約察覺奧利維亞另有目的,不過他覺得那重目的應當不是拖著他同歸於儘。

因為那既無必要,又沒什麼意義,他們所在的這條船並不是七海旅人號。

奧利維亞說完這些,便站到一旁。看似安靜,但她心中的聲音正在與她對話:“你已經引起他們的懷疑了。”

“可我至少靠近他了,你們不是想要知道他的秘密麼?”

“我警告過你,彆耍小花招。”

“你們想從他身上得到情報,卻又擔心我欺騙你們。如果你們事事反對,那麼之後我們隻會舉步維艱。”

“不要鼓唇弄舌,這隻是一個提醒。”

“不,”奧利維亞輕輕搖搖頭,“應當是我提醒你,我們隻是合作關係。如果你真可以掌控一切,又何必如此多疑?”

“哼。”

那個聲音輕輕哼了一聲,便沉默了下去,顯然認可了這個說法。

奧利維亞空洞的目光直視向方鴴的方向,平靜的麵色之中仍帶著審視的意味,在偶爾,她仍舊會回憶起那段時光。

但方鴴已經不再顧及她。

七海風暴號已經靠近了雷暴雲,那片雲牆幾乎已近在眼前,其間閃爍的雷電令空氣產生了類似於臭氧的氣味。

所有人都仰頭看著那壯觀的風景,連妲利爾都一時失言,船身猛然搖晃著,變幻莫測的橫風令七海風暴號像是一片漂浮在海上的樹葉。

“左舷33°切入冷鋒邊緣!”觀察手的喊聲幾乎同一刻穿透風雨。

“我出去看看。”

凱瑟琳丟下一句話,拿起自己的紮爾弗拉基酒就推門而出。

而方鴴的目光中,一片冰晶正沿著上方纜索蔓延結霜,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有人緊張地提一句:

“船體正在承壓!”

下一刻七海風暴號的紅柚木艙壁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掛在艙壁上的銅質管道像是篩糠一樣抖索不停。

妲利爾與奧利維亞皆微微一晃。

隻有方鴴像是腳下生了根一樣釘在窗台旁,他仍可以觀察到整個空海之上的氣流情況,自然不會受到措不及防的狀況影響。

他的目光落在氣壓計表麵裂紋般的霜霧上——上麵汞柱正以每分鐘幾英寸的速度墜落。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天花板,看到那裡變幻莫測的雷暴雲——

與旋轉的雲層之中,正縱橫交錯的電光。

“提防下擊暴流!”

方鴴靠近銅質傳聲筒,高聲喊道:

聲音像是冰渣掉進凍得發脆的銅管,外麵正回應來森林禮讚的聲音,“後桅縱帆保持受風麵積!帕沙,你帶人用火焰清理凍結的滑輪組!”

“好、好的!”

當第一波下擊暴流撞上船底減壓翼時,整艘船像是被無形巨掌拍入深淵。

主桅中段瞬間凝結出一指厚的冰殼,魔導引擎室內,陀螺儀的嗡鳴陡然升高,仿佛發出垂死的尖嘯。

正守在此處的洛羽立刻拉下節流閥,“所有魔導引擎超負荷運行!”

“讀數5500,6000,6700……”

“7000μt。”

各處回應來不同的讀數。

方鴴瞥見元素湍流顯示器上,代表風元素濃度的藍色波紋正在瘋狂閃爍——7000μt的讀數早已超出安全閾值三倍。

所有人都呈現出不同程度醉以太的征兆,太陽穴針紮般的刺痛。

“拋棄壓艙物!”

“航向修正,大迎角切入雷暴雲!“

方鴴猛地轉過身,扳動黃銅製的分層舵輪。下層減壓翼立刻撕開雲層,船體在冷暖氣團交鋒處劇烈震顫。

暴風雨之中,森林禮讚正緊緊抓著索網,另一隻手拽住纜索,看著伊恩與帕沙帶著一隊人從甲板上爬起來,七手八腳從各處帆布下取出煉金術噴火裝置。

眾人分工合作,跑向不同的方向——下一刻明黃色的焰流穿過雨幕,像是一道長長的火舌,開始融化滑輪上的覆冰。

懸掛在船舷兩側的貨物被人用刀子割開繩網,墜入電閃雷鳴之中,令船體猛然一鬆。

水手們立刻推動絞盤,橫桅驟然轉向一側,織風之絲的風帆再一次繃緊,船身劇烈搖晃——七海風暴號的船首開始拔高。

像一支被巨弩射出的箭矢,沿著傾斜45°的雲霧悍然爬升。

所有人都抓緊身邊的纜索,貨物在傾斜的甲板上四散滾落,不時有東西墜入下方的雲層之中,船舷之外不再是漆黑的雨幕,而是充斥著藍白色靜電火花的風暴。

所有人頭發都直立而起,“打開船體護盾!”傳聲筒內再一次傳來方鴴冷靜的聲音。

一道淡藍色的護盾驟然張開,下一刻無數電光擊打在上麵,藍白閃爍一片。

“引擎過熱33。”

“護盾剩餘60。”

“艾德,”洛羽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我們堅持不到進入上升通道。”

七海風暴號隻是一艘老式商船,雖然在改造時升級過船用護盾,但護盾強度幾近於無,隻能勝任一些低烈度的戰鬥。

這其中絕不包括從雷暴雲之中直插而過。

雖然可以用引擎過載的方式強行回充護盾,但船上的魔導引擎本來就已經處於過熱的狀態,再增加負荷可能讓它直接癱瘓。

不過方鴴知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正規的風船上多半還有一套備用係統,如果把主係統過載癱瘓,那還可以用備用係統支撐一段時間。

但備用係統的負荷效果更差,要是他們沒辦法找到上升通道的話,接下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但他並沒有思考太久:

“洛羽,先不著急。”

“主係統會在一分鐘之後進入過載狀態,”洛羽道,“輔助係統也隻能支撐二十秒。”

他回頭看去。

鑄鐵外殼下的魔導引擎開始泛起危險的紅光,無數電火花從外殼下迸射而出。

“護盾剩餘40。”

“護盾剩餘20。”

“護盾剩餘12。”

鑄鐵外殼突然炸開蛛網裂紋,洛羽條件反射地偏頭躲過飛濺的金屬碎片,但鋒利的碎片還是在他額頭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用手一摸,手掌上血紅一片。

“護盾剩餘……3……”

洛羽眯著眼睛,竭力讀出最後的讀數。

在護盾消失的那一刹那,一道閃電穿透幽藍色的光罩,正好擊中一個海盜的胸口,將他從甲板上抽飛了出去,遠遠滾入濃霧之中。

森林禮讚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喉頭聳動了一下。

七海風暴號在垂直風切變中發出龍骨折斷般的哀鳴,船體突然被拋向左側,所有人都撞上艙壁。方鴴的顴骨在黃銅舵輪上磕出一道口子,但疼痛反而讓他清醒過來。

“打開導流網,打開翼尖放電裝置。”

空海上航行的帆船都有靜電防護協議,雖然在雷暴雲之中能派上多大用場隻有天知道,但眼下隻有這個方法了。

“團、團長大人,右舷減壓翼卡死!”

通訊管道之中傳來帕沙變了調的聲音。

所有人的心都跌到穀底,妲利爾衝上前去一把抓住方鴴的手。

愛麗莎委托過她要看好方鴴——哪怕大家都會死,但她也要在七海風暴號開始下墜之前儘量護住對方。

那一刻連奧利維亞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色。

少女看不到當下的情況,但能嗅出暴風雨之中危險的氣息,空氣中的靜電讓她的頭發都飄了起來。

但隻有方鴴死死地盯著雲頂的方向,上方雲隙之中出現了一道閃光,他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線——透過破碎的雲層,他終於看到那一瞬即逝的機會。

“左滿舵!”

“把船首對準那片靛青色雲隙!”

方鴴嗅到了冰冷空氣之中的一絲暖意。

他們賭對了——錮囚鋒上方的暖濕氣流正是天然的上升通道,那是雷暴雲之中的上升氣流井。

“收攏全部減壓翼!”

方鴴的指節在舵輪上泛白。七海風暴號此刻恰好處在雲牆頂端,但主係統已經幾近癱瘓,蓋伊發生器已經很難繼續為他們提供足夠的上升動力。

當重力重新抓住船體時,整艘船沿著雲牆斜坡開始俯衝,帆麵吃滿的西南風發出高頻顫音。船體猛烈地顫抖,不過他們還有唯一的一次機會。

那就是令主係統過載。

用輔助引擎將七海風暴號推入那個上升窗口之中,整個過程可能會對七海風暴號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但眼下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洛羽,”方鴴終於下令道,“主動過載主引擎,將蓋伊發生器的出力加到最大。”

大約半秒鐘之後,銅管之中傳來一個冷靜的回應聲:

“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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