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鯉巷子東頭的那處破舊的小茅屋的屋頂上冒起了嫋嫋炊煙。
福伯披著一身疲倦回到了小院。
他推開了那籬笆牆的門,埋頭緩緩向裡而行。
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憂愁,也不知道是為了這生計還是彆的緣由。
他來到了院子的中間,站定,抬頭望向了那破舊的茅屋,忽的一聲長歎:
“哎……!”
他搖頭間看見了坐在一角的白少秋!
他愕然片刻,那張老臉上緩緩露出了一抹歡喜的笑意。
他走了過去。
“少爺,”
白少秋已起身迎了過去:“福伯!”
“少爺在王府可還好?”
“還好,來,坐下聊聊。”
“好!”
二人落座,福伯從腰間取下了一根煙杆,從煙袋中又取了一撮煙葉塞入了煙鍋中。
他一邊在袖袋中摸著火折子,一邊又看向了白少秋:
“少爺的精神頭兒不錯……比在這裡的時候好了許多,看起來王府並沒有為難少爺。”
白少秋微微一笑,“嗯,雖時日尚短,但一切算好,福伯無須為我擔憂。”
他坐直了身子,望著滿臉溝壑的福伯,又道:
“樂天知命,故不憂;
安土敦乎仁……故能愛。”
“命運這個東西,其實將它看破也就是那麼回事。”
“比如我幼時不喜讀書,少年不知時日金貴而荒唐再荒廢……”
福伯一手握著煙杆一手拿著火折子瞪大了眼睛。
他忘記了將火折子吹燃。
他極為震驚的看著白少秋,便聽白少秋徐徐又道:
“我在這裡住了年餘,想了年餘。”
“其實我已經想通了,我生於世間並不是隻能去敗家的……我其實也可以興家!”
“不瞞福伯,洞房那夜我那妻子並沒有進來,聽說她帶兵出征了,那夜我又想了許多,現在想的更加明白了。”
白少秋儘力讓自己與前身的變化小一些,他做了諸多鋪墊,但就算是這樣,亦令福伯刮目相看。
“我知道贅婿意味著什麼,但這身份是皇上禦賜的,我想要擺脫這個身份就得去京都麵聖……”
“現在的我,皇上大抵是不會見的,再等等吧。”
“至於王府那邊,我那嶽父嶽母許是見到我會更難受,所以……我其實還沒有正式去拜見過他們。”
“這些都不急。”
“長纓郡主不回來更好,倘若有了夫妻之實,我就算有機會麵聖求皇上收回聖旨,這婚事弄成了事實……若給她一封休書,這不僅僅是傷害到了她,還會激怒王府。”
“現在的情況是最好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今兒個回來呢……你就權當我是回門,贅婿嘛,回門不丟人。”
“當然我回來還有重要的事要與你商量一下。”
福伯已將手裡的煙杆和火折子放在了桌上!
他極為緊張的俯過了身子,扶著桌子邊緣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等等……!”
“少爺,這些話……是你內心所想?”
“嗯,”
白少秋點了點頭。
福伯更加激動:
“你可知道你在這裡住的那年餘時間與老奴說過多少話麼?”
他伸出了一個巴掌,翻了翻:“少爺沒有與老奴說過十句話!”
白少秋咧嘴一笑:“少不更事,還請福伯多多見諒!”
福伯沉默了數息,他的心裡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原本極為擔心這位少爺在王府受不了委屈會去尋了短見。
就算不尋短見,以少爺軟弱的性子,以他贅婿的身份,在王府裡也是會被那些奴仆欺負的!
王爺王妃的態度明確。
長纓郡主更不會去維護她這夫婿的臉麵,那麼但凡是個人都可以拿捏少爺!
他的日子堪憂!
恐怕過得比在這貧寒的小院子還不如!
但現在……
少爺說話不疾不徐,
少爺的思維有條有理!
他甚至在思考如何脫離那贅婿的身份……
這一切,顛覆了福伯的認知!
他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句:
“那句‘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人啊,要樂觀的接受命運的安排,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報以開放接納的態度,如此,方能尋到內心的平靜與滿足,大致就是這麼意思。”
“此言出自何處?”
白少秋一噎,這……記得它好像出自《易傳、係辭傳上、第四章》,可這書究竟在這個世界有沒有他還不知道啊!
上陵書院的六層藏書樓他才將二層樓看完,何況上陵書院裡的書也不過是浩瀚書海中的一滴水罷了。
於是,他搖了搖頭:“忘記在哪看過,但這句話對我的感觸挺深便記了下來。”
“你瞧,命運安排了我敗光了白府,又安排了我在這裡消沉了年餘,再安排了我去王府當了個贅婿……”
“我這命運算是多舛,但既然已發生,那就無需再去為過往傷悲。”
“我還沒滿十八歲,未來的路還很長……便以今日為界,過往入塵埃,往後……命運許會改變!”
“嗯……一定會改變!”
福伯那雙老眼頓時泛起了光芒。
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忽然舉起了雙臂,忽然熱淚盈眶:
“老天爺,你總算是開了眼!”
“白府……老爺……”
他激動的大聲呐喊了起來:
“老爺夫人……你們快回來……少爺他……懂事了啊!”
這一嗓子將廚房裡的小夕都給嚇得跑了出來。
她飛一般跑到了院子裡,
白少秋已站在了福伯的身旁扶住了他的手臂。
小夕胸脯起伏,她瞪了白少秋一眼這才又看向了福伯:
“爺爺,你這是怎麼了?”
福伯淚流滿麵:
“小夕……少爺他……他懂事了!”
小夕抿了抿嘴,“爺爺,你曾經不是說過要看一個人,便要聞其言而後觀其行。”
“少爺他……”
小夕瞅了一眼白少秋:
“他今日確實與以往不一樣,但你不要過於激動!”
“你不是說少爺出生之後老爺夫人亦對他寄予了厚望的麼?”
“結果是失望更大……”
“少爺,並非奴婢看不起你,奴婢當然也希望少爺能夠更好,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奴婢知道做、比說更重要!”
白少秋伸手揉了揉小夕的腦袋,
“來吧,都坐下,我回來就是要給你們說說接下來我的一些想法。”
“若我這想法可行,那麼具體去做就要交給你們了!”
“我畢竟是王府的贅婿,聽說贅婿做生意賺的銀子也歸妻子所有……你們是我最信任的人,權當幫我積攢一些私房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