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警車和紅藍色射燈在窗外交替閃爍,搬運重火器的步兵正在外麵喊著號子。外頭忙得熱火朝天,不過車子的隔音很好,把嘈雜聲攔在了外麵。
忽然,鄰座的車門開了,吵鬨聲從外麵透了進來。穿著飛魚服的軍校佝著身子擠進車廂,在商洛旁邊的座位上坐下。雖然很擠,但為了不讓外麵的動靜驚嚇到剛剛從洞裡出來的商洛,他還是把車門關了起來。
車內又恢複了安靜,但多了一個像小牛一樣健壯的軍漢,幾乎占據了商洛的整個視野。
“趁熱喝了吧。下麵挺潮的,暖暖身子。”他用兩個指頭勾著,遞過來一個野戰飯盒。
商洛接了過來。裡麵是一碗紫菜蛋湯,紫菜是剛剛用開水衝泡過的紫菜,蛋是乾燥過的蛋粉,還漂著翠綠的蔥花。以軍用的標準來說,這碗湯的賣相其實相當不錯。
“謝謝。”他抿了一口,口味也很不錯。是標準而穩定的現代加工食品,能讓人懷念起應天的城市生活,以及揮之不去的汽油味。
“你看著好像出奇地淡定?”穿著飛魚服的軍校側身坐著,一手搭在座位的頭枕上。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更平易近人一些。
“我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但我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錦衣衛。”
是的,他最沒想到的竟然來的就是錦衣衛。就像點了南洋鄭氏開辦的連鎖茶店“蘭芳園”的外賣,結果來送餐的是延平郡王本人。
但錦衣衛出現在這裡也並非沒有可能,因為錦衣衛可能出現在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錦衣衛恐怕是古往今來最有名的特工組織了。它建立於洪武十五年,那已經是遙遠到不可想象的古代。而且錦衣衛甚至從萬曆年開始就經常出現在各種文學作品上,更不用說韶平4年的今日。
所有人都知道錦衣衛的存在,就像羅馬也有自己的“克裡普提”內衛一樣。但知道錦衣衛的存在,並不代表所有人都知道錦衣衛在做什麼——這也就意味著,錦衣衛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根據有限的公開情報,錦衣衛有南鎮和北鎮兩個分支。比較多見的是北鎮錦衣衛,因為北鎮錦衣衛出官差,他們經常被記者在執法現場抓拍到。而且按照規矩,錦衣衛辦案的時候現場一定得有穿著飛魚服挎繡春刀的“乾員”在場。
而南鎮錦衣衛就神秘得多。因為南鎮不出官差,他們出的是皇差,沒人知道南鎮錦衣衛在乾什麼。除了科舉的時候。
科舉的舉行日子,就是南鎮錦衣衛唯一能登報的時候,而且一定是頭版頭條。因為科舉的卷子從印刷到批改,全都在詔獄的院子裡舉辦。卷子改不完,國子監那些閱卷的先生們一步也不能出來,包括主考官本人在內。
隻有在那個時候,媒體才能通過打開的鐵門拍攝到詔獄的一角——也僅僅是一角而已。因為詔獄本身就是監獄,所以詔獄的大門是甲乙門聯動的。外門打開的時候,內門一定會關閉。
但現在,商洛知道自己看到厲害的東西了。他瞥見了這個軍校的腰牌。
一個有包漿的象牙腰牌。上書“錦衣衛”三個字,右書“南鎮撫司”,左書“二十六號”。中間是個用朱砂鑲的九疊篆,看不出是什麼字,多半是密碼。
“你們是,南鎮的錦衣衛?”
“對。”軍校並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因為陽州這裡出了些狀況,我們現在正在陽州出差總之現在沒事了,等會就送你回去,我已經聯係了你的監護人。”
“你能聯係上老商?”商洛抬頭看著他。
“你叫他老商?算了,這是伱們自家的事,這種父子關係也挺不錯的。總之,我現在到了三藩市,你可以放心些。我答應過你的父親,所以一定會照看你。”
軍校的臉上帶著輕描淡寫地笑“我叫陸槐陽。你的父親或許和你提過我?”
“啊,你是陸千戶?”商洛記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號人。
“老商”還在的時候,隔三差五就給這位陸千戶打電話,而且每句話之間都要間隔很久。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從海底電話線走信號的越洋電話,所以延遲比較長。
“看來他打電話的時候沒避著你。你父親…老商他也真是欠缺考慮,那些事不該說給孩子聽。我現在能聯係上他,要打個電話嗎?”
商洛能察覺到,他在小心地注意自己的措辭。並沒有把“父子之義”強加過來的意思。
“不必了。他不辭而彆,一定是有急事吧。”
商洛還記得,那是兩個月之前的事。那位“老商先生”2個月前說出門買包煙,從此後再也沒回來。
要不是他從羅馬的亞曆山大城寄回來一張明信片,商洛恐怕以為他要失蹤了。明信片上有他和亞曆山大燈塔的合影,確實是在那裡沒錯。
“你猜得沒錯,確實是大事,而且十萬火急。計劃的保密度很高,那也是玉京和君士坦丁堡之間久違的聯合行動喝完了嗎?對,喝乾淨點,彆浪費。”他耐心地等著,等商洛全部喝完才伸手拿過飯盒。
“我總覺得你好像不太安全。不如…這樣吧”
陸槐陽忽然做了什麼決定。他一手拿回空飯盒,另一手從腰上解下了腰牌——背在身後,他的指尖閃爍出微不可察的電光。電光沒入腰牌,他才把牌子遞交到商洛手上。
“拿好我的腰牌。隻要在舊金山的範圍內,我半個小時內一定會來救你。”
“可是你把腰牌給我了,你怎麼辦?”
“你的安全要緊,而且我還有彆的身份證明,你不用擔心。不過我最後囑咐你一句哦不要拿我的腰牌去做奇怪的事。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我一定會知道。你老爹當年就乾過,所以我再提醒你一次,我真的會知道你拿腰牌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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