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按理說,馬日磾是侍中,算是內臣體係的一份子。
但奈何他當太尉當得也有點久了,期間提拔了許多故吏,身上外臣的身份很難被一個侍中而遮擋住。
就在郭嘉思索著馬日磾準備做什麼時,卻忽然聽到馬日磾來了這麼一句——“奉孝,你也不想自己和同僚這段日子的辛苦心血因為貪官汙吏的錯漏而付之東流吧!”
這一下直接給郭嘉整不會了:這是你一個曾經的資深太尉公能說的話?
麵對馬日磾**裸的道德綁架,郭嘉竟還真沒什麼好辦法。他若是個在野處士,大可以不懼威權地將馬日磾懟回去,但他現在是個被借調在馬日磾手底下的尚書郎。
弱小,無助,又可憐。
郭嘉終究還是有道德的,避不開這一擊。
他隻能說道:“還請公不吝賜教。”
反正他聽馬日磾道明意圖又不會掉肉。
“其實,對那些偽造賬目的貪官汙吏,如今事到臨頭追責已經遲了。且如今時不我待,一旦稍作牽連,隻怕連遷徙百姓的人手都未必夠用。”
“是以,當下最關鍵的乃是懷柔,許罪吏戴罪立功,避免魚死網破之事發生。與百姓的身家性命相比,暫時放過些許罪吏,並許其將來以功抵過,未嘗不可。”
“當然,要是有頑固不化的,也該殺雞儆猴!”
這下,又把郭嘉給整不會了。
就這,這麼簡單的問題,至於用身份和道德來壓製他嗎?
“以下官之見,公之所言乃是良謀,為何不直接向陛下諫言?事急從權的道理陛下必然明白。便是為了百姓,下官相信陛下也會準許的。”
馬日磾笑笑不說話。
他見郭嘉還是不理解,便知道郭嘉雖能力卓越,但在謀身之道上還差了點道行。
不過年輕人嘛,本就不必非得如同官場名宿一般,這樣也挺好!
他遂補充道:“天子行事,需以明堂正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者,方能使四方敬服。”
雖是事急從權,但終歸違逆了法度,不適合直接捅到天子麵前。
所以,事情能做,但不能說。
當今天子耳聰目明,是以也不能刻意瞞著天子,這是取禍之道。
且大概瞞不住。
是以,需要有人向天子透露,卻又不能被記錄下來。
郭嘉,便是馬日磾選擇的人選。
郭嘉在馬日磾手底下做事的這些天裡,馬日磾沒想到這位看起來不太穩重的尚書郎做起事來竟出乎他意料的穩妥。
怪不得能得天子看重。
這也讓馬日磾起了愛才之心。
不然,對於故吏眾多的馬日磾來說,向天子暗中透露此事,選誰不行呢?
要是放在以前,他會更偏愛類已的人才,一如受他提拔的趙昱。現在他大概是經曆的多了,對於郭嘉這種與他性情不大相同的,也能好好欣賞。
至於所謂的尚書台中的潁川鄉黨的說法,馬日磾並不在意。
君子之交,誌同而道合,有何不可?
他與盧植、楊彪等人也是好友,但他們並不會隻因好友關係而放棄在政見上的分歧之處。
……
“好,朕知道了。奉孝替朕傳個話,就按照馬公說的去辦。”
劉辯再度蒞臨他的尚書台。
在見到郭嘉後,劉辯總算明白為什麼早些時候馬日磾見他時用言語來暗示他來一趟尚書台了。
正如郭嘉所言,事急從權,孰輕孰重劉辯還是分得清的。
說句不好聽的,受限於人力和技術條件,反貪腐是永遠都反不乾淨的,更彆說封建皇權本身就是最頂級的特權。劉辯不得不對一些現象先做妥協。
而他也很明白馬日磾等人繞了這麼一個大彎的原因——大臣們可以為此向罪吏妥協,但天子不行。
至少明麵上不行。
見郭嘉答應地乾脆,劉辯問道:“奉孝近些時日被借調至在馬公處,感覺如何?”
“陛下如方才一般,也要聽實話?”郭嘉在劉辯麵前維持住了大半的本性,並不拘於小節。
“當然!如今四下無人,便是奉孝在此向我吐槽馬公,也絕不會入第三人之耳……不知何為吐槽?約莫是調侃?諷刺?”
郭嘉說道:“不至於,還不至於諷刺,馬公這段時間統籌各處,絕不會比我們輕鬆……”
“就是……總感覺馬公在把人當成牲口來用……”
郭嘉還是沒忍住調侃了一句。
劉辯笑了笑,郭嘉當局者迷,還沒看出馬日磾的意圖。
近些年馬日磾的太尉府走出了多少官吏?若郭嘉能繼承馬日磾的政治遺澤,將來的仕途會好走太多。
雖然有劉辯在,以郭嘉的起點,他的仕途本就未來可期。
劉辯也沒打算插手其中,順其自然吧。
河內郡。
趙威孫剛剛安排好家境不佳的族人們在名義上分持他家的田畝,就接到了來自黎陽營的緊急軍令,黎陽校尉淳於瓊命他限期回營待命。
軍法可比民法嚴苛多了。
譬如陳勝吳廣起義時的“失期當斬”便是軍法,彆管陳勝吳廣的性質夠不夠得上觸犯軍法,這條軍法本身是真實存在的,並且仍發揮著作用。
本就是監軍謁者出身的趙威孫對於軍法不敢怠慢,隻得停止搞事,匆匆叫停了各種安排。
但對於分持田畝這一項,趙威孫卻未曾叫停,直接在溫縣的官冊之上完成了田畝的更替。
這種動靜並沒能瞞過鐘繇。
但鐘繇對此卻無動於衷。
其屬吏,將此事告知鐘繇的溫縣人常林不解,問道:“府君既然知道了趙威孫的作為,為何要放任他而不早做準備呢?”
鐘繇卻反問道:“伯槐,我且問你,陛下為何要在此時推行新稅製?”
漢家的很多問題有識之士皆能看出來,常林仕魏時曆任九卿,自是不缺見識:“因為許多百姓的田畝產出不足以負擔賦稅。”
“是啊,但現在,至少趙威孫的貧寒族人們已經有田畝了。”
“可這些田畝還是屬於趙……”常林話說到一半停住了。
他已經明白了鐘繇的意思。
少時家貧的常林很明白這些田畝對人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