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想到這裡,趙谘有些啞然。他看向司馬懿,對麵是一位正值少年的翩翩君子。
然而司馬懿小小年紀,在趙谘看來就已經有了足夠的眼界,隻是城府還不夠深。
未能將他的目的一直隱藏下去。
若是好好磨練一番,將來的成就,隻怕不遜於他的兄長司馬朗。
被小輩當麵耍了心機,若是換做旁人說不得會動一動怒,就算不動怒,願意繼續與小輩交流的人隻怕也不多。
可要不都說趙谘脾氣溫和,他甚至還耐心地詢問起了司馬懿應對趙威孫的辦法,雖然他根本沒有打算照做。
司馬懿見趙谘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遂大發慈悲地回答道:“首先,文楚公與威孫公份屬同族,平日裡在族內爭執也就罷了,自然不能將矛盾爆出來,讓外人看笑話。當然,我們倆家世代姻親,自然算不得外人。”
“於公於私,文楚公都要避免在人前參與其中。”
“所以,文楚公若是想要保全宗族,保全家人,最好要借助外人之手,才能沒有隱患。”
“鐘府君守河內,若是知道威孫公的作為,懲罰的力度不由我等掌控。但黎陽營份屬營兵,素來是宮中監察之要處……我聽說過黎陽校尉淳於瓊的名聲,知其雖有聲名卻不願擔事,若是他知曉其副貳生出了對抗朝廷之念,必會有所動作。”
“淳於瓊要是急迫地將威孫公召回,那自是釜底抽薪,可以無憂矣……而若淳於瓊予以放任,那有過者當以淳於瓊為首。”
至於前者,趙威孫被淳於瓊緊急召回後會發生什麼事,那就是後話了,總歸不至於牽扯到趙氏太多人,更不至於牽扯到司馬氏。
趙谘原本隻是試探性地聽著,然而聽著聽著,他忽然意識到司馬懿的計劃可行性竟非常的高。
聽起來讓他十分心動。
恰在此時,有司馬懿院中的仆人送來了一份烤魚,雖因為趙谘這位客人的存在,仆人並未出現在趙谘的麵前,但隔著一段距離,趙谘已經聞到了香味。
他想吃魚了。
司馬懿望著心動的趙谘,隻留下一句——“懿不過小子之言,文楚公聽聽就好,不必當真……不過,河內郡與雒陽相鄰,隻要有京都的天子之師在,河內便亂不起來。”
之後他便沒有再勸了。
隻要趙谘聽從了他的話,那麼他司馬懿便掌握了一個趙谘的把柄。
縱是姻親也是外人,聯合外人去坑族人,這個把柄,司馬懿能吃趙谘一輩子!
反而招呼道:“文楚公今日匆匆而來,想必還未用飯吧!正好今日有親近的鄉人得了幾條魚,送了過來,不如邊吃邊想?”
趙谘心中正糾結呢,聞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說到這條魚啊,還有一件趣事呢!”
司馬懿拿著筷子指著魚頭說道:“鄉人捕魚途中,遇到孩童玩鬨驚動了這條魚,卻不曾想此魚在受驚之後暈頭暈腦,竟分不清方向一頭撞向了漁網,然後就躺在了這裡。”
“現今風大浪急,若是魚頭先昏了,而魚身、魚尾又一味地跟隨魚頭,早晚都要成為盤上之餐!”
等到司馬懿將在他的攛掇下已經躍躍欲試的趙谘送走時,司馬朗與趙威孫的見麵還未結束。
司馬懿此時正襟斂袖,闖入了兩人的互相勸說之中,宛如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尋常人。
趙威孫並不怎麼在意司馬懿,他在軍中多年,對家鄉的了解終究不算充足。
直到……“威孫公,小子方才聽了許多,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可沒等趙威孫允許,司馬懿就把話說出了口——“家父二千石,我家不差這點田租……”
“你!”趙威孫指著司馬懿,又見司馬朗對此毫無反應——“豎子不足與謀!”
本就在與司馬朗的辯論中憋了許多火氣的趙威孫繼趙谘之後也拂袖而去。
眼見著趙威孫離開,費了半天唇舌的司馬朗忙不迭地喝了兩大口仆人奉上的溫水,然後才恢複了儀態,慢慢飲用。
等他解了渴,才沒好氣地對司馬懿說道:“仲達,威孫被趕走了,你滿意了?”
司馬懿平靜地說道:“阿兄願意配合我,沒有為了挽留趙威孫而斥責我,我這為弟的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司馬朗見狀很是無奈,他的二弟很早便頗有主見,偏偏事實往往會證明他的二弟是對的,讓他這當兄長的很難做。
其實司馬朗一直覺得,司馬懿當個童子郎綽綽有餘,隻不過司馬懿並不想以此揚名。
他對著司馬懿苦口婆心地道:“趙威孫到底是軍中之人,又在黎陽,如今這天下格局瞬息萬變,早些年還有人高喊漢室大廈將傾,如今這些聲音基本都沒了……但眼下這時局,誰又能說得清呢!”
天下從來不乏聰明人,總有人能察覺到這場大範圍的天災所暴露出的民怨。
“正因他是軍中之人,卻又如此愚蠢,所以才不可靠。”司馬懿銳評道。
“若是其隨波逐流也就罷了,偏偏想要出頭,而且兄長費儘唇舌,也未曾讓他改變主意,這樣的人,若非時也命也,不可倚仗!”
給出了自己的理由後,司馬懿調侃道:“阿兄不至於反被他說服了吧?”
司馬朗哼了一聲,理一下司馬懿就算他輸。
“阿兄不必擔心,若我所料不錯,要不了多久趙威孫就會回到黎陽營了,到時候,趙氏族人還是得多聽趙文楚之言。”
“世間之事,錯綜複雜,從無算無遺策之說,趙威孫返回黎陽營自然是好,但你我也要做好一旦事有萬一的準備……”
趙威孫離開司馬朗的家中後,待踏上了車駕,他的臉上哪裡還有半點怒氣?
隻是在心中做下了定論——司馬氏慣會明哲保身,難以倚重。
待回到家中,趙威孫很快接到了一份未經署名的密信,其上牢牢記載了當下雒陽正在施行的新稅製——趙威孫留意到了上麵的一點:今歲河南尹每戶免除六十畝地的田租。
趙威孫想到自家人丁興旺的宗族,一些遠親甚至窮得每年都得靠族中救濟過活。
他心念一動,某事似乎大有可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