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可是曹操滿意了,卻有人心生疑慮。
在回去的路上,一直陪同曹操的夏侯惇問道:“將軍,我見這拓跋潔汾,十分善於隱忍。縱使削耳本就是胡虜之俗,可其中果斷,可見一斑,還望將軍務必小心養虎為患。”
曹操卻自信地回答說:“元讓勿慮,須知正因為拓跋潔汾善於隱忍,所以隻要其勢弱,沒有完全把握,他就會一直隱忍。”
“如今塞外最缺的便是糧食,隻要控製好錢糧,內有精兵震懾,不怕他不聽命!”
夏侯惇見曹操胸有成算,遂不複多言。
次日,對拓跋潔芬歸心的五百餘鮮卑俘虜終於敞開肚子吃了一頓飽飯。如此,又過了幾日,他們得到了一些破舊的武器——這是漢軍曾經的戰利品。又過了三五日,他們又得到了一批馬匹。
但馬匹素來寶貴,就不能像武器和糧食一樣白給了,最終是要還的。
對於早已從漁獵生活中走出、生活在馬背上的鮮卑人來說,馬匹早就成為了他們的第二條命,在得到馬匹之後,幾乎肉眼可見的,這些曾經鮮卑部族的勇士,逐漸洗淨了身上鐵礦留下的印記,原本身上的狼性逐漸顯露出來。
這下,擔憂的人就不止是夏侯惇了。
羌渠心事重重地找上曹操,提出可以擢選匈奴人作為拓跋潔芬的部眾,反正漢家要借用的隻是拓跋潔芬西部大人繼承人的名頭。
但曹操卻很自信能夠掌控拓跋潔汾,果斷拒絕了羌渠的建議,羌渠對此也不敢多說什麼。
而如史渙、度遼將軍耿祉皆有這般疑惑,卻都抵不住曹操的堅持。
一個月之後,五原郡。
如今的五原郡,除了那些還沒荒廢的縣城及縣郊,已經很少能見到漢人的身影了。
這裡早已成了鮮卑人與匈奴人爭奪草場的鬥獸場。
實際上,在早些年鮮卑鼎盛之時,匈奴人麵對鮮卑也隻能退避三舍。
也就近些年,匈奴人才逐漸回歸五原的草場。
這一日,聽聞單於要親來五原,分布在此處的匈奴各部都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不得不說,在去年冬日大雪之際,南匈奴各部從羌渠單於處獲得的糧草太香了,為羌渠狠狠漲了一波本不算高的聲望。
隻是看到與單於同行而來的鮮卑人,這些部族心中又有了疑慮。
可這些鮮卑人終究是同單於和漢人的精銳一起來的,礙於現狀,這些部族暫時不敢多言。
九原縣郊,這裡是曹操為拓跋潔汾準備的王帳所在。此舉乃是效使匈奴中郎將之於南匈奴王庭之事。
而駐紮在此處的將官不是旁人,正是度遼將軍所屬軍司馬徐榮。
曹操曾與徐榮並肩作戰過,知曉他的能力,掌控區區一個拓跋潔汾絕不在話下。
在董卓失去兵權之後,牛輔與董璜的聲望完全不足以號令留下的眾將校,將官們不乏有像胡軫一般找到機會就另謀出路者。
但徐榮卻有些不同,一直任勞任怨,凡事皆以軍令為準,不做逢迎之事。
甚合曹操的胃口。
但也正因為徐榮的秉性,他也是度遼將軍屬下中少數願意遵從耿祉的軍令而不顧及曹操的將官。
曹老板心裡苦,又是一個愛而不得。
但曹操並非常人,昔日趙雲受劉虞舉薦,可在戰場之上,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聽他的命令?關羽與劉備情同兄弟,還不是要與他並肩作戰,多日衣甲不卸、結伴而眠?
曹操此來,乃是帶著耿祉的軍令而來。
作為使匈奴中郎將,曹操不可能時刻盯著拓跋潔汾,而他沒選擇自己夾帶的人物,哪怕是考慮到徐榮的能力和駐守地剛好合適,也足以稱得上是大公無私了。
耿祉就算與曹操有些齟齬,可值此大事,又是自己部下受益,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望著奉命行事的徐榮,曹操心中暗暗得意——“任你如何掙紮,還不是要乖乖為我所用!”
另一邊,徐榮接令後,第一時間問道:“敢問中郎將,何等情況可將拓跋潔汾斬殺?”
曹操臉色一黑,好在他本就臉黑,旁人基本看不出來。
他本想上前拉著徐榮的手說話,可徐榮卻客套地朝他拱了拱手,不給他這個機會。
曹操也不氣餒,順勢請徐榮就坐之後細細地同徐榮說起了他的計劃——
而今原西部鮮卑內亂,沒鹿回部勢弱卻無自知之明,正是將水繼續攪渾的時候。塞外素來勝者為王,就算拓跋潔汾背後是漢家扶持,隻要其能一直贏下去,在曹操的設想中,就算不能成為下一個南匈奴,隻要其能在塞外發揮些影響力,便能逼迫沒鹿回部向其服軟。
換句話說,就算此部失控,隻要能把如今的西部鮮卑搞的再亂些,曹操都能接受。
很快,拓跋潔汾就確定了第一個攻擊目標。
他麾下的原鮮卑勇士與如今占據了五原北邊塞外草場的西邊部族沒什麼聯係,對於這些侵占了他們草場的鮮卑人,下起手來並不會心慈手軟。
漢軍多年未曾出塞作戰,新至的鮮卑部族對此缺乏防備,更遑論內鬼永遠比外敵更可怕,鮮卑人對自己足夠了解。
隻一戰,原本隻有五百多人的新部族人口就翻了一番,雖然增加的人口大都是婦孺。
期間曹操坐鎮九原縣,結合實際情況為徐榮增調漢胡兵馬,用以保證能夠壓製住後續實力持續上漲的拓跋潔汾,後才重回西河郡。
……
雒陽,荀攸正在站作為黃門侍郎的最後一班崗。
同僚們知曉他的去處,紛紛出言祝賀,其中也包括如今年紀最小的黃門侍郎王粲。
十七歲的黃門侍郎,即便縱觀漢家故事,也是極其稀少的。
六百石,在漢家是一個分水嶺——參加朝會、蔭子弟入太學……,往往都是六百石以上才能享受的待遇。
在這個過程中,劉辯其實並未扮演一個任人唯親的角色,王粲的確是因為他的才能和出身才得以成為黃門侍郎的。
可獲此高位,十七歲的王粲卻沒那麼開心。
他甚至覺得如今的日子不如當初在太學的時光遠矣。
不遭人妒是庸才,王粲因為身形相貌在幾位黃門侍郎中分外顯眼,年紀輕輕的他又因為才華早露而遭到了部分人暗中的疏遠,唯有荀攸對他最是照顧。
所以,對於荀攸的離開,他反而是幾位黃門侍郎中是最不舍的。
待其他人離開,王粲才對荀攸拜道:“君此去巴郡,不知何日才能相見,願再見之時,君已為公卿!”
荀攸其實對於王粲的現狀很了解,他笑著回應說:“那就借仲宣吉言!”
又叮囑說:“仲宣的才能,絕不止於黃門侍郎,亦不必為小人所擾。心境豁達,方能成大事!吾便在巴郡,等候仲宣之名傳遍天下!”
王粲重重點頭。
荀攸又問道:“早就聽說仲宣有詩才,隻是自仲宣為同僚以來,卻未曾聽聞過。今離彆之際,不知可否有幸得詩一首?”
王粲聞言答道:“請君稍候!”
說罷,竟直接回頭找出了紙筆,意欲現場作詩。
涼風厲秋節……寫下這五字之後,王粲卻又覺得這五字不行,過於淒涼了些,馬上將之塗抹掉。
翩翩者鴻,率彼河畔……王粲又是不太滿意。
自從今年入職黃門侍郎以來,王粲感受到了不少以前他從未感受過的煩惱。
曾經,他麵對旁人的目光若是心生不滿,大可以拂袖而去,可現在,他必須考慮的更多。
心情也較之前有了更多壓抑。
荀攸看出王粲的糾結,坐在了王粲的身邊,說道:“翩翩者鴻,率彼河畔……這兩句我甚是喜歡,可有下文?”
王粲點了點頭,又寫下“君子於征,爰聘西鄰”,之後修修改改,前後花了近一個時辰,遂寫下一篇四言詩。
荀攸鄭重地將之收下,可王粲卻對於自己的最新詩作並不滿意。
王粲對荀攸承諾道:“明日送彆時,粲定為君另寫一首。”
荀攸卻笑著說:“所謂喻情於詩,方才所求,本就失了幾分真意,不宜再行強求。”
王粲表麵上同意荀攸的話,卻在心底下定了決心,今晚一定要寫出一首好詩!
可王粲越是急迫,他想要的好詩就越難寫出,直到家仆提醒,王粲一抬頭,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他忙碌了一夜,竟隻給自己增添了許多廢紙。
反應過來的王粲隻能拖著疲憊之軀前去為荀攸送彆,等他到來時,荀攸已經在城外的驛站準備離開了。
等兩人相見,荀攸一眼就看出昨夜發生了什麼,可他並未多言,該說的話他昨日都已經說了,隻留下些勉勵言語,便與送彆的眾人作彆,一路西行。
王粲目送荀攸離開後,一夜的疲憊湧上心頭,回到車上倒頭就睡。
待他醒來時,時間已至正午,他還在送彆荀攸的地方。
“仆見少君睡得沉,便自作主張,並未趕車回府。”
王粲並不責怪,他現在也不想回府,想了想,吩咐道:“就近去西園吧!”
王粲可謂是西園的常客了,驗明身份後很快就被放入其中,王粲欣賞著路上的景色。
夏日剛過,暑氣未消。
西園裡的園林曲池風景秀美。
王粲走過幾處風景,直接坐在一片草地之上,茫然地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頭頂的樹上忽然落下一隻鳥,嘰嘰喳喳的叫著,讓王粲回過神來。
王粲不知這鳥是在呼朋引伴還是隻為喚醒他,他覺得應該是後者吧?
不知為何,王粲又想到了荀攸,荀攸在離開之前,還在告訴自己順其自然的道理,可自己卻心浮氣躁辜負了荀攸的期許……
聽著鳥叫聲,王粲有感而發。
他身上未帶筆墨,想了想,竟脫去了外衫,蘸著旁邊池中之水,在身前的石板路上,洋洋灑灑地寫道——
日暮遊西園,冀寫憂思情。曲池揚素波,列樹敷丹榮。上有特棲鳥,懷春向我鳴。褰衽欲從之,路險不得征。徘徊不能去,佇立望爾形。風飆揚塵起,白日忽巳冥。回身入空房,托夢通精誠。人欲天不違,何懼不合並?
上天是不會不明人心的,好友有心,還怕不能重逢嗎?
待王粲寫完最後一個字,此詩的開頭似乎已經消失了,但王粲並不在意,因為此詩已經印在他的心中。
此詩一出,王粲隻覺原本淤塞的心胸忽然開闊了。
又在原地呆立片刻,王粲忽然反應過來,荀攸今日才出發,若此時讓人策馬將詩送去,想必能在今日日暮前追上荀攸。
說乾就乾,王粲當即行動起來,並為此詩題名——《遊園贈荀公達》。
夜晚,驛站,荀攸讀著手中之詩,心中頗為感慨。
漢家詩賦,又要出一巨匠了。
王粲寫下《遊園贈荀公達》後,仿佛被打開了任督二脈。
先作《登樓賦》,一方麵表達了對各處遭受天災的百姓的同情,希望天災儘快消失,另一方麵則是在鼓舞世人,讚揚漢人不懼磨難的精神。
此賦中,王粲一改過去漢賦鋪張揚厲的傳統風格,語句簡潔明快。
太常蔡邕更是公開讚賞王粲《登樓賦》,一時間,不知有多少人開始嘗試模仿王粲的行文風格。
而因為風格的緣故,《登樓賦》一經流出,立刻同何顒的《扶風賦》一道廣為流傳,甚至還有超出。
雒陽左伯紙的價格原本已有回落之勢,卻又因此賦而再度上漲。
但凡雒陽士人,見麵之後,總得念叨兩句“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
一月之後,王粲作《洛陽賦》。
此賦又與《登樓賦》不同,著重描寫雒陽盛況。
用詞華麗卻又有度,不至於讓人覺得浮躁,結合著王粲大氣的文風,和傳神的刻畫,將雒陽城在文字上呈現在旁人讀者的眼前。
就算沒到過雒陽城的人,見了此賦,也會在腦海中勾勒出雒陽的美景。
這是何等的生機勃勃。
此賦一出,同樣受到了追捧,雒陽城中售賣左伯紙的店家據說笑得根本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