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易聖者所放出命繩的對敵手段,並非似尋常繩索般鎖縛。而是有萬千條更為細小的黑色絲線,從其中蜂擁而出。
如同一雙無形巧手迅速編織,很快,一個用麻繩編織而成的“守丘公”,就出現場中。
繩偶誕生刹那,就好似有莫名的存在,將它跟守丘公,通過某種方式,鎖定一體。
跟另一個自己對視般,守丘汗毛直立,本能感受到一股致命危機。
而接下來發生之事,也很快證明了守丘心中的預感。
虛界中,仿佛一陣清風拂過。
構成繩偶守丘公的其中一道細線,忽的從體內飄出,轉瞬就被周遭道湮給吞沒。
而相應的……
守丘也真的察覺到了,自己的一部分,被憑空抽去、消散不見!
頭頂龜殼鎮壓,眉心祖骨吸附。
本就處在危急之中的守丘公,因為實力的瞬間下降,境地愈發不妙起來。
縱使頭顱依舊高昂,但是整個身軀已然被硬生生壓矮了一截。
絲絲血水滲湧而出,在流露體外的瞬間,就被附身祖骨所吸收。白骨化越來越明顯,從外表看去,幾乎如同整個扒拉在守丘佝僂的身軀上。
斷繩抽絲,命懸一線!
命繩的抽取,仍在繼續。
守丘愈發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所感悟執掌長生大道,在致命危機下,也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綠芒。
儘可能的修複著守丘傷勢。
若隻有龜殼、祖骨的逼迫,守丘或許還能憑借長生大道特性,再堅持一段時間。但命繩的消耗,乃是直接抽取本源。
隨著麵前繩偶守丘的越發蕭條,守丘公的生命實質,也越來越稀薄。
縱使長生之力不斷滋補,但也隻能充盈體軀。
卻無法阻止生命上限的削減。
“這命繩的手段,竟隱隱跟【真亦假】的神通相似!”
“但並非是從真假大道上去否定我的存在,而是以某測之力,抽去生命實質……”
生命如烈風中燭火,即將消亡。
守丘心中卻是無悲無喜,抓緊生命最後一刻,感悟龜殼、祖骨、命繩此三物。
以及思索應對之道。
甚至乾脆主動放棄了抵抗,以自身更快淪陷為代價,換取不同應對方法的嘗試。
“龜殼雖小且薄,卻仿佛代表了無垠上方山。”
“諸聖說是身與山海齊,但唯有山海真的橫壓其身,方能感受到山海之重。”
“即便三聖境界,恐怕也未必能硬抗。”
“或許可用對山海之領悟,化解一部分鎮壓之力。好似本就身處山中……”
“祖骨吸附,體內所有一切,皆無抵抗之力的、回歸其中。正如天下之水東流入海,仿佛順應天理之勢。但世上卻有水西流,另成汪洋!汝雖是天下生靈之祖,我卻是山海守丘公!”
守丘公目光中似有烈焰低燃,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念頭。體內流向祖骨的血肉,也為之一滯。
似乎陷入了兩難抉擇之中,不知所措。
“至於這命繩……”
“抽去生命實質的手段,著實令人防不勝防。繩偶誕生瞬間,一切在它身上發生的負麵,都會在我身上同步實現。這種對應綁定,或許唯有通過真假之變才能化解。”
守丘公隱隱找到了解體思路,但卻生生抑製住了嘗試的衝動。
此時不同先前,自己已經被命偶鎖定。加之祖骨寄生。
體內狀況,或許虛界化有所感知。
若是在此時強行施展真假之變化解,或許會被對方察覺到還真的存在。
“垂死掙紮,無甚意義。”
“算了。”
即將消亡之際,守丘心中卻是一片空明。
因為他知道,隻要李凡再度發動還真,他又將從虛無中歸來。
沒有去糾結,那個我還究竟是不是我這種問題。
瀕死的守丘公,卻竟感到一陣悵然。
正是因為持有這種,必定會再度歸來的念頭。使得守丘在生死這樣的大恐怖麵前,內心深處卻生不出尋常該有的情緒。
這股異樣,讓守丘覺得自己參悟了大半輩子的【長生】,都變得仿佛無價值起來。
“若無死,長生又有何意義?”
“真假大道,虛儘天下矣!”
……
就在此時,三聖本尊的支援,終於姍姍來遲了。
他們似乎對施展龜殼、祖骨、命繩頗為忌憚,不像虛界化身那樣果決。
目睹守丘公即將身死,方才將三物放出。
悄無聲息間,縈繞守丘之身。
跟虛界化身所釋放的相比,三物本尊,顯得……
更為邪異!
虛界化身所施展的,隻是純粹的“物”。
而三聖此刻取出的,則像是活著的生命。
甚至守丘公隱隱約約間,都感受到了三道不同的視線,在自己身體上下不斷打量。
若有若無的怪笑聲,不時於耳邊響起。
冰冷、邪祟的氣息,無孔不入般鑽入體內。
令守丘公感到了強烈的“不適”。
非疼非痛,而是本能的排斥、遠離!
好在三物終究還是受到三聖控製的,並沒有忘記了祂們的使命。
龜殼對龜殼,上方山連綿之影壓下、自由無垠上方山抵擋。
祖骨對祖骨,隨著另外一股山海生靈之祖力量的滲透,使得守丘體內流失血肉,瞬間迷失了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
命繩對命繩。虛空中,又一個繩偶守丘公悄然浮現。那些被無形抽走的生命實質,被其慢慢補全!
三聖本尊出手,卻是轉瞬間扭轉了守丘公岌岌可危局麵,將其從鬼門關外硬生生給救了回來!
三聖與其虛界化身,真如針尖對麥芒。
不相伯仲,難分上下!
逃過一劫的守丘公,卻是來不及慶幸。反倒心中無端生出一股不安。
並非是為自己,而是為三聖。
“若隻勢均力敵……上一世時空中,三聖又怎會隕落?”
“莫非……”
守丘心中一震,正欲出聲提醒。
但虛界化身仿佛早就等候多時了。
就在三聖放出龜殼、祖骨、命繩救下守丘的同時,虛界之中,伴隨著道道漣漪。赫然又有三物降臨!
如飛石自天外而來,猛擲場中。
六聖鏖鬥道場中所無數線條,頓時為之一亂!
命繩索連山,龜殼鎮歸海,祖骨擒太易。
仿佛早有預謀,虛界竟又衍化出此三物,強加三聖之身!
目睹此景,守丘瞬間明白過來。
虛界化身所施展的龜殼、祖骨、命繩,畢竟隻是虛界力量的衍化,而非真實存在之物。
隻要投入的力量足夠多,自然可以演變出第二複製、第三複製。
而三聖手中,卻隻有龜殼、祖骨、命繩本體。
此刻因為一念之差,用來救守丘一命,卻致使自身陷入危急之境。
三聖跟他們的虛界化身,實力本就在伯仲之間。
此刻多出來的龜殼、祖骨、命繩,恰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三聖欲調寶物回去支援,然它們卻已經被第一複製死死纏住。
甚至早已棄先前目標守丘於不顧,不惜自身形態逐漸瓦解,也要拖住對方。
守丘猛地朝虛界深處看去,在那裡,仿佛看到了某位忽然落子的存在、露出淡淡的得意笑容。
以守丘性情,自然不可能坐實三聖因自己而死。
況且這一世李凡本來計劃就是救三生、細觀三聖之變。
本能的就欲馳援。
但剛剛看向虛界外的那一瞥,卻使得守丘竟生出些許猶豫。
非是他畏懼死亡,而是……
轉瞬間心中曆經無數推衍,最終守丘找到了合適之法。
“計劃有變。”
“凡道友切莫現身,隻暗中觀察就好。”
“若那虛界外,再有異變降臨……”
“也隻會加諸我身。”
傳音畢,不待李凡回應,守丘便已不再隱藏這一世所悟種種。
真假大道,山海變化綱要。
毫無保留,儘情施展。
隻呼吸間,龜殼、祖骨、命繩摧殘下的身軀,便已經恢複全盛。
一步跨出,橫躍連綿虛界,來到三聖本尊環繞中央。
“命數種種,如真似假、如夢似幻。思之為虛,念之為假!”
遙遙伸手,朝著纏住連山聖者的命繩,輕輕一抓。
異物來襲,命繩本能欲衍化出繩偶操縱、而後抽取生命實質。
但那萬千分化絲線,在虛空中編織了許久,到最後、卻隻一場空!
仿佛此刻拉住它的守丘公,不在山海之內、不在命數之中!
“過往之時,山寧海靜,吾坐山而望海。如今山海反複,吾便……”
“以肩擔之,以身扛之。”
輕描淡寫間,便將鎮壓歸海聖者之淡淡薄片,給接了過來。
龜殼震顫,似乎對守丘的冒犯舉動憤怒非常。
但任憑它如何釋放光芒,身下守丘卻似乎始終感受不到無垠上方山之重似得。
不受任何影響!
“天下生靈之祖,存在與否,也不過一念之間。”
無需守丘多言,感受到守丘身上所流露淡淡非凡氣息的祖骨,便已經棄太易而不顧。
主動侵蝕其上。
但哪怕窮儘一切搜檢,都無尋找到自己想要之物。
守丘體內,宛若空空如也。
甚至於就連守丘本人,都仿佛不存在於這世上!
守丘現身,為三聖解圍,吸引了龜殼、祖骨、命繩火力。
這一切都隻發生在瞬息之間。
虛界中,情勢倏然而變。
那紛亂無比,代表著無數相爭可能性的線條,全都為之一靜。
乃至從未平息過的滔滔道湮浪潮,在此刻都陷入了詭異的靜止之中。
而後……
轟轟轟。
隱約間,有連綿的轟鳴聲自虛界各處傳來。
無儘道湮,仿佛在此刻被煮沸般,成滔天之勢。
將場中六聖以及守丘,逐漸包圍。
道湮浪潮中,似有無數道身影正在醞釀成型。
大部分都是三聖模樣。
卻還有其他聖者存在。
似是虛界已然窮儘一切所能調用力量,誓要圍獵成功於此。
而原本正在互相廝殺的六聖,也極為默契的同時停止了動作。
齊齊看向被環繞包圍,神情淡然的守丘公。
龜殼、祖骨、命繩三寶加身,而巋然不動。
虛界浪潮連綿,無法傷其分毫。
六道身影,感受著守丘身上氣息,難掩震驚之情。
“真、假、大、道……”
連山聖者的虛界化身,一字一頓、徐徐說著。
眼中顯露的,是不符其“連山聖者”身份的瘋狂與貪婪。
而另外兩道虛界化身,亦是如此!
“吾等本已身隕,乃是被虛界力量生造。但若能執真假大道……”
“何為生?何為死?”
虛界成型晦暗身軀,陣陣扭動。似是在跟虛界所下達使命對抗。不管不顧,也要奪真假、重來過。
而三聖本尊,雖不似虛界化身那般赤裸裸。
但他們神情也是萬分複雜。
“真是沒有想到,真假大道,竟藏於我們身邊。”
“守丘公,當真藏得好深那!”
守丘隻是微笑不語。
連山旋即又皺眉問道:“既已經隱藏了這麼久,可為何會選擇突然暴露自己?”
正欲深糾之際,卻被守丘話語給打斷。
“連山畢竟想岔了。”
“真假玄妙,從來無所謂隱藏暴露。”
“告之汝又如何?一念還真,又不複知也。”
“蓋因,不忍見爾等為救吾身死罷了。”
“真假大道加身,自然要行……”
“從心之事!”
守丘公仿佛在說著件,跟自己無關之事。
視周遭六聖覬覦為無物,一片雲淡風輕。
甚至虛界深處,正在成型重重身影,也全然不被他放在眼裡。
“真假大道,可一念歸星。”
“不過區區虛界造物……”
“縱來萬千又何妨?”
守丘公淡淡說著,竟徑直閉眼:“正好用來,證我所悟!”
仿佛回到了在原初仙界,坐山望海的時候。
守丘身心俱寧,無悲無喜、將所見一切映照心間。
隨思緒所至,真假之力無聲降臨。
“吾思,故不在。”
守丘聲音,在虛界中傳開。
如一陣清風拂過。
看似人畜無害,實則……
洶湧之波濤,被一雙無形大手給壓下,強製平息。
重重正在顯化身影,消去大半。
而最靠近守丘的三具虛界化身,則是已然變得透明起來!
直到清風刮過,消失不見。
三聖虛界化身這才後知後覺,麵露驚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