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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撫尺落下,剛剛還熱熱鬨鬨的大廳裡人聲漸息。
隻見台上有一桌案,一青衫中年男子左手輕輕晃動手中的折扇,收回拍撫尺的右手,身子微微前傾倚在案上。
“今兒不聊山間精怪,人鬼情緣。”他一邊說著,一邊環視大廳裡的聽眾,不等人發問,便繼續道:“老於我今天給大夥講講十七年前的故事。”
“莫非你說的是十七年的雲山成仙圖?”一位身著獸皮軟甲,腰帶彎刀的大胡子道。
說書人老於看向那一桌人的打扮:“哥兒幾個是走鏢的人吧,果然見多識廣,正是那雲山成仙圖。”
“成仙圖不是已經被南境戰神帶回京都了嗎?”大胡子擺了擺手,“都知道當年南境戰神於雲山激戰西謨、北單、南楚三國高手,當場格殺南楚將軍第三子。而後將出世的《成仙圖》帶回魏都交給了魏王。”
“確實如此,但是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於有些得意,“雲山戰場並不是成仙圖的第一個出處,成仙圖最先是由雲山的雲羅山莊少莊主——羅睿,於雲山一處廟宇中發現的。當年四月,起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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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青年看著眼前的山神廟,昨夜的風雨有些大了,廟頂的青瓦都被風吹落了不少,廟內也有很多潮濕,少有乾燥的地方。
羅睿甩甩手:“讓家丁們修補修補,看看附近有什麼能用的就用上,你嫂子快生了,她讓我來山神廟裡燒燒香,咱給他修補修補,給我孩兒積個功德福報。”
羅青點點頭,帶著家丁在附近搜羅起來。
拾起沒有破碎的青瓦,砍些林中樹木。
羅睿畢竟是個武人,也沒閒著,和羅青一起砍樹去。
約莫花了一個半時辰,山神廟的屋頂就修補上了,想來又能遮風擋雨。
家丁將廟內簡單地打掃便退了出去,羅睿和羅青帶著線香站在廟中,地上是兩團新擺上的蒲團,蒲團前方是貢案,上麵是香爐和剛放上去的貢品,再前麵則是山神像,那是一個長須老者樣子的石像。
羅睿將手中的線香點燃,雙手放於額頭拜了三拜,然後將香插入香爐中,再跪坐在了蒲團上;羅青也學著大哥的樣子,跪坐在羅睿旁邊。
“願山神大人,保佑我妻兒母子平平安安。”羅睿雙手合十置於麵前輕聲念道。
突然哢嚓一聲輕響,兩人趕緊尋聲看去,立即就發現山神石像身體出現一道大裂縫。
“大哥!”羅青轉頭看向羅睿,有些緊張。
羅睿皺著眉頭,瞳孔微微收縮,決定還是站起身來,緩緩靠近山神像。
羅青立刻緊跟其後,牙齒不自覺地用力咬在一起,雙手也下意識開始握拳。
兩人來到石像背麵,它中間一道四指寬的裂縫就在眼前,隱約還能看見裂縫中似乎還有什麼東西。
羅青掏出火折子,吹出明火靠近去看:“大哥,好像是個箱子。”
他聲音沒了之前的緊張,多一些驚喜。
羅睿抬頭看著石像,恭敬地朝著它躬身一拜,隨後道:“打開看看。”
石頭很沉,好在已經有了裂縫,兩人又都是練武的粗人,一會兒的功夫就把裂縫撬開到大腿的寬度。
羅睿伸出手去,將石像內的東西取出,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個細長的青石盒子,有十斤重,無環無鎖。
一旁的羅青已經躍躍欲試,羅睿卻不敢大意,蹲下將箱子放在地上,一隻手握在箱子一側,自己也將身子側開;羅青見狀也收起了心性,後退半步,膝蓋微曲隨時準備發力。
羅睿用力一抬,雙目緊盯著盒子,隨時準備撲向身側,然而盒子打開並無其他異象,兩人向前靠近一看,盒中由油紙包裹著什麼,油紙已經上了年代,有些褪色。羅睿伸手將盒子內的東西取出,入手感覺很輕,捏了捏有些硬,但是硬之間應該是有什麼,不知道是油紙還是彆的。
他也沒猶豫,直接拆開油紙,入眼是檀香木的軸子,再往下是細秀青白布裝裱包裹著的條子,上麵繡著《成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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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山莊少莊主覺得這是祥瑞,想來是上天眷顧他還未出世的孩子,將《成仙圖》帶回了山莊,擺放在祠堂。”說書人老於拿起手邊的茶水抿了一口,茶水微燙,又放下。
“那成仙圖上到底是什麼?”
有聽客看到老於停下,故事所描繪的畫麵卻又仿佛還在眼前,他不自覺提問道。
“十年前或許隻有大魏的十二大門派的掌門和大魏皇室才知道,現在嘛。”
老於放下手中的茶杯,輕笑了一聲:“天下修行門派想來都知道了,不過是老者騎牛圖罷了;十二大門派和皇室參悟了六年,沒有參透出任何東西,便將此圖在京都展出了數年,現在應該放在皇家寶庫中了吧。”
“既然《成仙圖》放在羅家祠堂,理應隻有羅家知曉,那又為何引來多國高手?”
故事到了這裡,自然也有人能夠思考到這些,隨即發問道。
老於看著下麵都若有所思的人,瞧著他們都落入了自己的節奏,心中暗喜,繼續講道。
“這就要說到羅家那個將要出世的孩子了,次年正月,少莊主羅睿的兒子出生,雲羅山莊從上到下喜氣洋洋,自然也多些江湖上的朋友來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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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恭喜,羅莊主家真是人丁興旺呀!這剛過春節又迎喜事。”
頭發已顯白絲的高大男子拱手向羅成道賀,來者就是雲羅山莊所在冀城的城主,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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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主客氣客氣,您的到來令山莊蓬蓽生輝啊;以後山莊就交給睿兒打理,我也可以享享清福,帶帶孫子了。”
羅成喜笑顏開,像是和朋友寒暄一樣,跟在一旁的羅睿也向陸明拱手躬身,行晚輩禮道。
“晚輩羅睿,見過陸城主。”
陸明看著泰而不驕的羅睿,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向羅成介紹了帶來的幾個朋友:冀城打更人衙門銀鑼陳鬆,玄機門徒左家思。
羅成和羅睿也都一一見禮,並在羅成的帶領下進了山莊。
路上羅成向陸明介紹起山莊,說是給陸明,實則是給陳鬆和左家思介紹。
路過一處門戶院落時,左家思突然停了下來,麵帶疑惑的看向那處。
陸明注意到左家思的情況也跟著停下問道:“左先生這是?”
羅成和陳鬆同樣也看向左家思。
左家思麵露思索之色,疑惑道:“羅莊主冒昧,請問此間是何處?”
“那邊院落是我羅家祠堂所在,請問先生此處有何異樣?”
羅成看了一眼左家思所指方向,想到玄機門乃是魏國十二大勢力之一,修望氣玄學之法,解釋之後又趕忙詢問。
“那處氣運升騰,可這氣運顯現之色彩非我平生所學,也非我平生所見;請問莊主此處有什麼非凡之物嗎,當然,此乃我一人好奇心所致,如有冒犯不便,莊主不用作答。”左家思眼中帶著好奇,眉間仍有思索,向羅成行禮詢問道。
羅成聽聞豪爽的笑了兩聲,接著道:“倒也沒什麼不便,祠堂裡供奉著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偏房裡也留有為羅家立功的家丁牌位,都是玉石木料,沒什麼特彆的。”
“要說有何非凡之物,那可能是半年前睿兒從山上帶回來的一副圖吧。”
羅成說著,便將羅睿上山拜山神廟的事情講給了三人。
“《成仙圖》?”左家思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看向陸明和陳鬆,兩人也同時相互看了幾眼。
陸明表情有些凝重,他看向羅成,輕聲細語道:“可否借來一觀。”
羅成見幾人反應如此之大,陸城主又這般認真地詢問,也感覺到此物可能真的不同尋常,說道:“自然是可以,請問此物有何不妥?”
說著便帶著三人前往祠堂所在。
“成仙為世間所有修行者的最終目標,可是成仙之路早已斷絕,這世間千年來都再無成仙之人。皇城寶庫和各大派的收藏石刻、書卷都沒有任何相關信息。”陳鬆邊走邊說。
左家思點點頭:“是的,老師也說過,祖師外出尋找成仙之路已有一個甲子之久;回到宗門後沉默了半月,隻說了一句‘世間再無仙路’。根據莊主您的描述,此圖當真非凡,若其中真藏有成仙之秘…”
“那羅家有麻煩了。”陸明手撫胡須眉頭輕皺,轉頭看著陳鬆:“等看完《成仙圖》,得麻煩老陳你跑趟京都,此事不可聲張。”
陳鬆知道輕重,認真地點了點頭:“自然。”
今日為羅家大喜,此時人都在大院和花園裡,祠堂自然是沒有人的,幾人小聲說著話便進到祠堂內。
畫就擺在祠堂左方的桌案上,還擺著那個青石盒子內,不過盒子是開著的。
四人一一走上前去,羅成拿起畫卷輕輕展開,一幅老者騎牛圖浮現眼前。
白發白須,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手中握著紮鞭,表情悠閒倚在牛背;坐下青牛漫步田間,腿上粘泥,好似在甩動尾巴,遠處日落山間仍有幾分色彩。
整幅畫麵怡然自得,和諧平靜。看得三人有些失神。
“此物是有些神異,氣運色彩也是方才所見,畫布也不是近年來的產物,是老東西。”
左家思回過神來,又看向裝畫的盒子,伸手摸了摸,繼續道:“這盒子材料也是稀罕之物,僅憑原有材料不加刻畫、布陣、施法,便可以隔絕氣運之勢。”
陸明和陳鬆對視一眼,陳鬆微微點頭,隨後向羅成抱拳:“羅莊主,您這喜酒我可不能坐下吃了,還是要恭喜您,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我即刻去京都稟報,您也要謹慎些,萬萬不可聲張。”
羅成當然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在得知此物可能如此不凡的時候便清楚,這斷然不可能是由一個凡人家族掌握的東西。
他向陳鬆回禮道:“陳捕客氣,下次再來給您補上好酒菜。”
看著陳鬆離開,左家思也將畫卷重新收了起來放進了盒內。
陸明拿過盒子,雙手交到羅成手裡,沉聲道:“羅老弟你把它先藏好,過些時日應該會有京都的高手來,到時候我會同他們一起,你再將此物交給他們,京城的那位,不會虧待你的。”
羅成拿過石盒點點頭,給兩人指了個方向兩人便離開了,隻留下羅成一人留在祠堂。
他思索許久,找了處隱蔽位置藏了起來,還確認此時這裡並無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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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日子自然是多為熱鬨,羅家在冀城也是有名的門戶,就連當地乞丐都來討個彩頭。
宴會擺了三天,人多起來也難免會有些矛盾衝突,大都給羅家麵子,沒翻起大浪,也就安穩的結束了,直到同年三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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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天色漸暗,山間小雨淅淅瀝瀝,伏在書案的羅睿抬頭看了看窗外的雨,心說春雨連綿,路不好走,這年初的幾單生意可彆被影響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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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轉頭看向了父親居所的方向,他已經得知了《成仙圖》的事情,連著羅青一起被父親下了封口令。
當日一起的家丁隻知曉少莊主帶回了東西卻不知是什麼,不做命令倒也沒人提及。
可是這一個多月過去了,《成仙圖》之事絕非小事,往返京城加急也差不多該來了。
羅睿不止怕春雨影響生意,更怕是耽誤京城的來人,雖說此事有所保密,但是就怕時間久了徒增變數,這《成仙圖》還是早日交於京都的人,才是最穩妥的。
四更天,人正是熟睡的時候。
羅睿有些心神不寧在床上反複翻身,興許是動靜有些大了,身旁的妻子也被吵醒。
“睿哥怎麼了?”
羅睿有些歉意的看著妻子,將她摟入懷中道:“這夜裡的雨聲讓人有些心神不寧,不打緊。”
妻子將頭靠了靠羅睿的胸膛,又回過頭來,溫柔地看看身旁的孩子。
“你要是將奕兒吵醒,那今夜就更不好睡了。”
羅睿輕笑了一下,輕輕地拍打妻子的肩背,低聲說道:“他要是醒來吵鬨,就讓張婆子帶去哄哄。”
兩人輕聲說著,突然羅睿眼神一凝,外麵有動靜!
低頭對妻子使了個眼色,妻子輕輕地挪到孩子身邊,羅睿起身披上大衣快步打開了屋門。
屋外還下著雨,屋簷下嘀嗒嘀嗒個不停,老雲就在門口,他是山莊管家,剛從偏廳出來的。
“少爺,南院的狗叫了,這聲音不對,有人進來了。”
羅睿聽聞眼中一閃,來者不善,他趕緊說道:“老雲,速派人去告知我爹和二少爺。你帶著婉兒和奕兒快走。”
說著聲音放的很低,在老仆耳邊道:“密道。”
雲老頭也是聰明人,立刻就看懂了情形,鄭重地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羅睿返回屋裡:“婉兒你快收拾一下,和老雲一起走,他們敢闖山莊怕是有備而來。”
雲婉兒已經開始穿衣:“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我不能丟下爹他們,來人身份不明,雖不懷好意,但也不一定不可敵。如若不行,我會和他們再尋逃離的方法,先確保你和奕兒的安全”
羅睿拿起武器,開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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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多雨,山間道路泥濘難行,陳鬆從京城帶回的人當日也到了冀城,準備等到第二天天亮再上山前往雲羅山莊拜訪。”
“誰知當夜山莊遇襲,還是城中打更人夜巡的時候,看見北方雲山有信號彈升空,回去稟報才連忙帶人上山,隨行的就有從邊境秘密趕來的南疆戰神。”
“打更人上山的路上就遇到小股在山間遊蕩的黑衣人,迅速出手活捉了他們,都是江湖上普通的武夫。”
“生死逼問便得知此次的目標是雲羅山莊,具體目標不知,任務是在上山截住山莊逃出來的人。”
“陳鬆可明白他們的目標是什麼,來不及多想就帶人直奔山莊而去。”
茶館大廳裡人不少,可此時卻針落聞聲,老於放下扇子,拿起手邊放置的茶喝了一口,不燙了,潤潤嗓子。
“那雲羅山莊羅家如何了?”故事突然中斷,自然有人趕忙催更。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
“羅家都遇害了,興許有些家丁逃出來了,雲山戰事結束後,打更人便去山上查看,山莊內慘不忍睹,羅家羅姓人的遺體都找到了,可憐羅莊主三個月大的孩子。”
令人唏噓,沒想到地方豪強因一張圖,而慘遭滅門。
“這故事老於你是從哪聽說的,還是說才編寫的話本?”
說書人老於一聽有人竟然問起故事來源,又得意一笑:“嘿嘿,這就要說我老於樂善好施,十五年前在鄴城救下了少年,少年隨我跑場子了半月被衙門的人收編。”
“前些日子給我寄來書信,說是如今入了打更人衙門就職,就在冀城,當年雲山事件卷宗在案牘庫,打更人也沒查出消息是怎麼走漏的,案子就擱下了。”
“投桃報李,他知道我是個說書人,便將這故事轉述與我,當然擦去了一些細節,我也稍稍改動一番,故事走向大致是不變的。”
“感謝今兒各位捧場,咱下次再見。”
說罷,老於站起身來收起扇子鞠躬。
廳堂中有抱拳的有鼓掌的,在觀眾的歡送中老於退回後堂。
茶館掌櫃將幾顆碎銀放到老於手中,“老於,今天故事不錯,你的報酬。”
老於看著手中比約定的酬勞更多,喜笑顏開拱手道:“趙掌櫃大氣,恭喜發財生意興隆!”
今天生意不錯,趙掌櫃也自是高興,笑著上樓去了,離開時朝著後場一個在忙碌的少年道:“小奕,你送送於先生。”